這套議事法則,其實朱瞻基是照搬了四百年后的羅伯特議事法則。當然,他的記性沒有那么好,不可能全部照抄,只是抄了對方的大致內容。
而且羅伯特議事法則在出版之后的一百多年中,已經經過了十一次修改,早也不是原本的模樣,朱瞻基知道的是二十一世紀的修改版。
這套議事法則隨著多次符合自我特征的修改,早已經成為全世界各國政府,包括各大組織,以及大型企業的議事法則。
朱瞻基的公司也是實行了這一套議事準則,所以對一些內容有深刻的印象。
羅伯特議事規則的內容非常詳細,包羅萬象,有專門講主持會議的主席的規則,有針對會議秘書的規則,有關于普通與會者的規則,有針對不同意見的提出和表達的規則,有關辯論的規則,還有非常重要的、不同情況下的表決規則。
比如,有關動議、附議、反對和表決的一些規則是為了避免爭執。
原則上,不論是在國會,議院,法院和大大小小的會議上,在規范的制約下,是不允許爭執的。
如果一個人對某動議有不同意見,怎么辦呢?他首先必須想到的是,按照規則是不是還有他的發言時間以及是什么時候。
其次,當他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時,要向會議主持者說話,而不能向意見不同的對手說話。
在不同意見的對手之間的你來我往的對話,是規則所禁止的。
這個法則就像一部設計良好的機器一樣,能夠有條不紊地讓各種意見得以表達,用規則來壓制各自內心私利的膨脹沖動,求同存異,然后按照規則表決。
這種規則及所設計的操作程序,既保障了民主,也保障了效率。
當然,如今這個時代,民主和自由斗士一句空話,一切都是皇上說了算。
所以在這個方面,朱瞻基也做出了一些修改,維護皇權。
整套法則,有幾個重要核心內容,被朱瞻基完整保留了下來。
其一是平衡原則,原本的法則保護各種人和人群的權利,包括意見占多數的人,也包括意見占少數的人。
但是在這里,被朱瞻基修改成了皇帝掌握平衡的原則,不存在少數服從多數,只存在皇帝的意志要得到執行。
其二是辯論原則,所有決定必須是在經過了有理有據的辯論之后才能做出。每個人都有權利通過辯論說服其他人接受自己的意志,但是只有個人與集體的對話,嚴禁任何人進行直接辯論。
這就是跟法庭上律師之間不能直接對話一樣,因為直接對話容易造成無休止的爭吵。
其三是就事論事原則。任何議題不能脫離主題,禁止脫離議題本身的人身攻擊,禁止任何形式的辱罵或譏諷。
其四是處理原則。當一件事已經有了結果之后,禁止任何人再進行口頭抨擊,老調重彈。除非是因為在法律上有了沖突,或者時效上已經落后,才能進行書面申請,進行重新議事。
這里面的內容并不算多,朱棣用了一刻鐘的時間,大致地看了一遍,然后合上了資料,閉眼靠在了沙發上沉思。
好一會兒,他睜開了眼睛問道:“瞻基,這套法則是你自己所寫?”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除了李亮和劉萬,皇爺爺是第四個看到的人。”
朱棣心中滿是震撼,雖然這套法則看似有些啰嗦,把一件事翻來覆去拆開了說,但是卻形成了一套嚴密的邏輯,讓任何人都不能鉆空子。
如果大明的朝廷,各州府,鄉老會都以這套法則議事,朱棣相信,大明目前的效率提高數倍以上。
他原來還覺得自己這個孫子雖然在武事上有大帥之風,但是在內政上略有不足。
因為他從小對儒家都缺少一種親近和信賴,這會導致內政的管理上會有一定程度的缺陷,因為整個國家的管理,需要儒家。
可是現在,看到這套議事法則,他完全放心了。
因為自己的這個孫子用建立起來的規矩,將所有人限制了住,任何人都不能逾規,否則就會直接成為皇室的敵人。
規矩…他現在才真正明白,當初的朱瞻基為什么會說,當皇帝最重要的就是要學會制定規則。
規則越多,限制就越多,而不受規則現在的皇上,才能真正控制全局。
他突然覺得,這薄薄的十幾張紙,重要性還要超過了朱瞻基帶回來的超過兩千萬兩白銀的財貨。
財貨總有耗盡時,但是規則建立起來,能讓朱家皇朝的統治更加穩固。
“既然有此心得,為何要藏著掖著,今日才讓我看到?”
朱瞻基一愣,沒有想到朱棣現在倒打一耙,竟然怪他不早點拿出來!
但是他又不能訴冤,只能扯道:“孫兒以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大明太多喜歡多管閑事的官員了一個戶部官員,不好好管賬,卻去關心他人的房中事,并以此攻訐他人。一個禮部官員,自己本職工作沒有做好,卻去關心幾千里之外的行軍打仗。這固然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是如此長期本末倒置,于國于民有害無益。”
朱棣看朱瞻基眼神飄忽,哪里不知道朱瞻基是在扯淡。但是不讓后代接觸內政是歷朝歷代的皇家規矩。要是朱瞻基早幾年拿出來,恐怕還會引起自己的忌憚。
所以他也沒有多追究,而是大有興趣地說道:“既然這是丙019,那說明你還有其他計劃啊!今日已晚,待過幾日,朕要一一過目。”
朱瞻基笑道:“孫兒求之不得,只要皇爺爺不怪我妄議朝政就好了。”
得到了這份議事法則,朱棣的心情非常開心,站起身來,手里還攥著這份法則。“后日我就要在朝會上讓眾人閱覽這份法則,讓他們知道,以前他們有多荒謬。今后朝廷大事,一切都要這套法則來行事,逾規者不論對錯,先要接受懲罰。”
這件事被朱棣接了過去,朱瞻基只有開心。想要推行這套法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讓朱棣現在強力推行,以后自己只享受好的結果,這當然值得開心。
而有了這套議事法則,最少在朱棣西征,朱高熾監國期間,朝廷不會亂做一團,效率低下。
他現在還不知道,朱棣壓根都沒有想讓朱高熾監國,一開始考慮的就是他。
甚至為了這個計劃,他已經決定了要將朱高熾調離應天府。
朱棣興沖沖地離開,朱瞻基也心情愉悅地望向了劉萬。“今夜要去哪一房過夜?”
“殿下,胡良娣今日一早就報備月事已過,可以侍寢了。”
朱瞻基回來,按照品秩等級,每個嬪妃那里輪流過夜。不過胡良娣因為月事,被隔了過去,現在月事過了,自然要補回來。
“那就擺駕宣儀殿,看看大郡主睡了沒有,要是沒睡,就帶過來。”
回來幾日,朱瞻基每天忙碌不堪,但是下午三點下朝后,還是盡量抽出時間陪一陪自己的一群孩子。
宮中只有三個男人,其他全是太監和女人,這些孩子從小生活在婦人圈子里,少了陽剛之氣。
自己身為父親,還是有教導之責的啊!
八個太監提著燈籠,護送著朱瞻基前往后殿的宣儀殿,剛到宣儀殿的小院門口,就看到兩個管教姑姑,一個抱著朱雪,一個抱著朱祁鎮小跑了過來。
見他們要拜,朱瞻基擺了擺手,伸手從她們的懷里接過了裹成了圓球的兩個孩子,一手抱了一個。“你們怎地這晚還沒有睡?還一起前來?”
兩個孩子很為興奮,七嘴八舌爭著說話,卻也沒有說清楚為何兩個人一起過來。
一個管教姑姑說道:“稟殿下,明兒是霏兒小郡主的生辰。太孫妃說剛好過小年,要慶祝一下,在永福宮商議此事,今日小王爺,小郡主們也都在那里湊熱鬧,鬧到了現在。”
朱瞻基的老婆太多,除了興慶宮,如今將興慶宮南側的永福宮也占用了,安置嬪妃。
不過另一座永壽宮,朱瞻基沒有霸占,讓給了自己的幾個妹妹,讓她們也有了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朱瞻基嗯了一聲,回首跟劉萬說道:“明日將我在歐洲帶回來的香水給商承徽送一份,另將仇家送來的那些金飾,給霏兒裝一盒。”
孩子們太小,特別是女孩子,如今只有名字,沒有封號,下人們為了區分,也都是以名字相稱。
雪兒一聽,摟著朱瞻基的脖子就開始撒嬌。“爹爹,我也要金珠,霜兒都有金珠串,雪兒沒有。”
朱瞻基被她一抱,心都快融化了。“好,好,好,都有,爹爹給你們補過生日。”
雪兒的母親是胡善祥,也是原本歷史上當了皇后,又被廢的那個。她雖然有母儀天下之容,家世卻平凡,跟是個小富婆的藍煙當然不能比。
這宮中的嬪妃大多家世一般,娘家能比藍煙家底厚的,恐怕也就只有馬欣了。
馬家這幾年有朱瞻基的大力扶持,琉璃作坊就開了好幾座,并且有工部和內監的采購,出產供不應求,賺的盆滿缽滿。
朱瞻基還沒有進門,胡善祥就帶著幾個宮女迎了出來,看到朱瞻基一手抱著一個孩子,也露出了笑意。“殿下勞累了一天,怎么還把煩人精弄回來了。”
朱雪立即犟嘴道:“我不是煩人精…爹爹,你看娘親說我…”
朱瞻基哈哈笑道:“我的雪兒最可愛了,別理你娘親,她故意逗你。”
胡善祥伸手來抱朱雪,卻被小丫頭一個轉身,緊緊抱住了朱瞻基的脖子,不理她。
胡善祥裝作氣憤地在她身上輕拍了一下,嗔道:“這才幾日,有了爹爹就忘了娘,白疼你了。殿下可還要進膳?”
“不累,讓我跟孩子親近一番。”朱瞻基不讓她來抱孩子,吩咐道:“天冷,不要太折騰,給我來一碗羊油茶就好了。”
抱著孩子進了屋,這屋里也裝了地暖,其他人又不像朱棣那么怕冷。朱瞻基把兩個孩子放在了軟榻上讓他們自己玩,他們就脫了厚厚的毛皮大氅,讓宮女們給他們拿了幾顆石子玩了起來。
朱雪一個小丫頭玩這個還說得過去,但是朱祁鎮一個男孩子也喜歡這個,就讓朱瞻基有些看不過眼了。
這宮中都是女眷,想培養他的陽剛之氣,任重道遠啊。
朱瞻基也堅定了等男孩子他們六歲了,就都送到羽林衛學去折騰一番的決心。
不一會兒,一晚香濃的羊油茶就被端了上來,這羊油茶是用羊油,芝麻,花生,面粉,粉條,還有茶葉渣,再配以蔥姜蒜還有多種香料調配炒制而成。
炒制了之后,可以幾個月不壞,吃的時候用開水沖泡一番就好了。
雖然各種調料壓制了腥膻味,但是羊油的味道本就濃郁,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
小孩子們大多是不喜歡這種味道的,他們也不餓,根本望都不望一眼。
朱瞻基幾下子吃完了一大碗,涑了涑嘴,然后又洗了手,就坐在軟榻上陪兩個孩子玩,教他們下五子棋。
胡善祥坐在一邊看著他不像平日那么威嚴,對兩個孩子小意遷就,而且看不出重男輕女,心里格外熨帖。
不過,她還是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想著再給殿下生幾個兒子才滿足。
這個時候,一個宮女在稟報。“殿下,胡良娣,太孫妃跟前的王長隨來問小王爺瞌睡了沒有,天不早了,不能讓他們玩太久。”
朱祁鎮和朱雪都是實歲不到四歲,虛歲五歲,剛有邏輯感的時候,所以對剛學會的五子棋非常喜歡。
聽了宮女的話,朱祁鎮就抬起頭說道:“我不睡,我不睡,我還要玩五子棋。”
一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太監出現在了門口,先向朱瞻基跟胡良娣問安,才望向朱祁鎮說道:“小王爺,太孫妃想你了,我陪你回去,再陪你玩五子棋好不好?”
朱瞻基自小在宮中長大,宮中的太監大部分都有印象,但是這個太監卻從來沒有見過。
要說是個剛調進來的小太監,還說的過去,但是一個已經二十多歲的太監,卻被調到皇宮里,這就有些不一般了。
因為宮中的太監自有定例,不管是升職,還是轉崗,都是照規矩來。一個成年的太監別說在貴人面前伺候,就是想要調進來都難。
朱瞻基皺了一下眉頭,開口問道:“以前倒沒有見過你,什么時候進宮的?”
對方回答說道:“回稟殿下,奴婢王振,五年前因喪母無力治喪,自賣入宮。原本在北平行在替太孫妃看守賜田,兩年前送年貨到京城。因奴婢曾得秀才功名,得太孫妃青睞。”
哪怕以朱瞻基喜怒不形于色,聽到王振這個名字也是心中大驚。
眼前這個就是那個將大明朝拖進深淵的大太監嗎?
一個王振,一個劉瑾,一個魏忠賢,這可是明朝最出名的三大惡貫滿盈,權勢滔天的大太監。
雖然朱瞻基知道歷史不可全信,但是這三個人隨便哪一個,殺十次恐怕都不夠彌補大明在他們身上的損失。
哪怕王振并不是史書記載的那個直接造成土木堡之變的罪魁禍首,只是替文官集團背了黑鍋。但是僅憑他蠱惑朱祁鎮,并且將宦官的權勢從宮中衍伸到朝堂之上,就該誅九族了。
朱瞻基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殺意,表情越發平靜。“既是秀才,為何落得如此田地,要賣身葬母?你又有何所長?”
王振不知道朱瞻基的為人,聽見朱瞻基問話,以為自己也得了朱瞻基的青睞,心情愉悅地回答說道:“年輕時不通世事,自釀苦果,怪不得別人。奴婢擅長計數,管賬,如今太孫妃宮內外度支,都是奴婢代管。”
當著孩子的面,朱瞻基平靜說道:“以后用心做事。祁鎮,這五子棋是姐姐的,今日不玩了,明日爹爹再送你一套。”
朱祁鎮對朱瞻基是有些畏懼的,有些不舍地說道:“爹爹,明日送我一套跟姐姐一樣的好嗎?”
“好,回去了乖乖睡覺,明日我讓劉少監給你送去。”
劉萬看了看有些不一般的朱瞻基,心里有些奇怪殿下為何會對一個新人起了殺意。跟隨朱瞻基多年,他很清楚朱瞻基的性格,越是有大事,不好的事發生的時候,他就越發平靜。
不過對劉萬來說,少一個競爭對手對他只是好事,他又不認識王振,自然不會替他抱冤。
管教姑姑抱著朱祁鎮,王振跟在他們的身后離開。朱瞻基借口更衣,來到了側廂的凈房。
“去問問孫林,這個王振的一切。還有,明日去夾江盤點財貨,以要給太孫妃上次的理由,將這個王振帶上。”
劉萬應了一聲是,連為什么都不敢問,就靜悄悄地退下。
在面對大事的時候,朱瞻基喜歡考慮周到,因為這影響的是大勢,是整個大明的命運。
但是在面對一些意外狀況的時候,朱瞻基最喜歡的缺少快刀斬亂麻。
這個王振按照時間,按照他跟朱祁鎮的親近關系來說,與歷史上的王振非常符合。
這樣一個人既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么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一刀斬了,一了百了。
不管他是不是那個大奸臣,一個底層的太監,殺了也就殺了。
不過,為了夫妻關系著想,朱瞻基還是決定明日早飯的時候,先跟孫嫻說一聲。
既然孫嫻重用王振,不能一句交代都沒有,就把人給殺了。
不能因為這樣一個“小人物”,影響了他們的夫妻感情。
又是一個改變歷史的時機,每到這個這個時候,朱瞻基總是格外興奮。
他興奮了,胡善祥可就難受了,被朱瞻基折騰的死去活來,要不是想要再要一個孩子,她都忍不住要找侍女來“救駕”了。
胡善祥被朱瞻基折騰地沉沉睡去,但是朱瞻基仍然沒有一點睡意。
殺人對他來說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只會讓他覺得興奮。他在內心不停地幻想著明日要不要親自動手殺了他,以一種什么樣的方式殺了他。
是在他面前說出他幾十年后做的壞事后殺了他,還是讓他做一個糊涂鬼。
用各種將王振殺了一遍,朱瞻基才睡了一會兒,第二天一早醒來,依舊精神抖擻。
但是朱瞻基絕對不承認自己是變,態,只認為這是來到這個時代后,心態的變化。
小年這一天,天陰沉了下來,北風呼嘯,看樣子要下大雪了。
孫林送來的情報并不多,作為一個小人物,王振還不值得咨情司專門調查,這些情報只是他進宮時候的檔案。
看到這個王振的老家就在靠近張家口的蔚州,朱瞻基越發確定這個王振就是歷史上的王振,殺起他來,更沒有了心理負擔。
張氏一早出了宮,孫嫻今早就要幫著張貴妃安排宴席。其實這些事都有太監和宮女們做,事務并不多。
而且今日朱瞻基要去夾江工業區清點金銀,并且入庫,中午肯定趕不回來,只有晚上聚餐,所以時間充裕。
出門之前,朱瞻基讓李亮拿來了自己的橫刀,掛在了腰間。“太孫妃呢?”
“已經派人叫去了。”
正說著,孫嫻帶著幾個太監,幾個宮女過來了。朱瞻基這次搜集的奇珍異寶不少,好東西當然是要收入皇宮,興慶宮也少不了要分一大批,所以孫嫻的心情很好。
跟在他后面的王振心情更好,他沒有想到,第一次見到太孫殿下,竟然就被叫上一起去清點財貨,這是要受重用的征兆啊!
只有劉萬遠遠地看著王振,唇角泛起一絲冷笑。
“龍輦都準備好了嗎?今日又降溫了,路上要照顧好殿下。”
朱瞻基笑道:“你就別操心了,今日時間緊,我騎馬過去,快去快回。”
“這么冷的…”
朱瞻基打斷她的話說道:“隨我來,我有話與你說。”
孫嫻并沒有感覺到朱瞻基的異常,跟著朱瞻基的后面進了他的書房。“今日第一次跟貴妃主持宮中宴席,才知道自己不懂的太多了,什么都要學。這些年,母妃和貴妃娘娘她們都辛苦了…”
朱瞻基聽著她的啰嗦,臉上一直露著微笑,絲毫不覺得煩人。
劉萬在書房里巡視了一圈,讓人都出了去,自己守在了門口。
朱瞻基這才說道:“這個王振你為何要留在宮中?你不知道宮中人事有定例,這種半路進來的太監,并不受歡迎嗎?何況,你真的了解他嗎?”
孫嫻楞了一下,才說道:“我是聽說了他賣身葬母,覺得此人孝心,又是個秀才,才起了憐才之心。”
朱瞻基笑道:“但是這件事也可以反過來說,他是一個秀才,可不是大字不識的農夫,可是混的連埋葬母親的銀子都沒有。即使沒有銀子,難道他就沒有秀才朋友嗎?何至于走到這一步?”
孫嫻大驚,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恐問道:“他這個人有問題?”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是有問題,所以此人不能留。不過他是你的人,我要殺他,最起碼要跟你說一聲。”
孫嫻連忙說道:“是我愚魯,竟然不能分辨是非黑白。可是我真不知道此人包藏禍心。”
“我相信你。這些年你雖然做的不算最好,卻也是個合格的太孫妃,并且一直在努力做的更好。我要不是知道一點內情,也會被此人所騙。”
臨出門的時候,朱瞻基又回頭跟她笑了笑,說道:“不過以后做事要講規矩,不要隨便打破規矩。因為這些規矩建立起來難,想破壞起來卻容易。規矩壞了,人心散了,就更難管了。”
孫嫻嗯了一聲,紅了眼眶,哽咽著問道:“殿下,你不會因此惡了妾身吧?”
看她有些驚慌的樣子,朱瞻基一陣憐惜。擱后世,她也不過是個還在上大學的女生啊!他又走了回來,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道:“我怎么會因為一個外人傷了夫妻情分,以后做事多想想就好了,要是我不在,你又不好意思問母妃,就多問問金闊或者王彥,李謙,他們會告訴你該怎么做的。”
孫嫻重重地點了點頭,趕緊掏出手絹,擦干淚水。今日小年,宮中規矩大,要是讓長輩知道她流淚,又會留下不好的印象。
朱瞻基卻意氣風發地帶著一眾隨從出了門,到西華門處與玄澄他們這些護衛匯合,一起騎上了馬,出了宮城,進了應天府內城。
雖然已經決定了要殺王振,但是今天的主要事情還是財貨入庫,殺他只是小事。
壓鑄廠碼頭,因為那些舂米場全部都搬遷走了,夾江工業區這里只剩下了工部和內監的一些重要工廠。
運載貨物的貨船被開到了其他地方,這里只有運載金銀的十二條船停靠在幾處碼頭上,重兵看守。
在壓鑄廠門口見到了三年沒見的楊章德,經過三年的熏陶,楊章德少了一些以前的土匪氣,越發穩重了起來,也越發陰鷙。
三年沒見,他見到了朱瞻基,也立即單膝跪拜,以大禮相迎,表明自己始終沒變。
朱瞻基原本還想親自動手殺人,但是如今被眾人拱衛,覺得自己還要去親自殺人有些太不上臺面了。
他拍了拍楊章德的肩膀,低聲笑問:“三年不見,刀還利否?”
楊章德立即說道:“唯殿下所驅。”
朱瞻基點了點頭,說道:“一會兒進了工廠,提王振的人頭來見我。”
他沒有跟楊章德說誰是王振,要是楊章德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別想能當好錦衣衛指揮僉事。而他現在做的很好,連那么復雜的官場都應付下來了,這對楊章德來說只是一件小事。
來到了壓鑄廠的碼頭,一直負責押運的定海候朱真上前復命。隨著朱瞻基的一聲令下,早就準備好的數百內侍與船上的海軍分工合作,將分封存在船艙里的金銀用吊機就一盤盤地吊了下來,
岸上所有人員都被固定了位置,金銀不裝完,任何人不能移動位置,防止有人藏私。
就這樣,一托盤,一托盤的金銀通過數百人的轉移,從碼頭裝進了內監的銀庫。
那些六部,六科來監督的官員,看到這如山的金銀,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著迷離與震撼。
除了朱瞻基他們,沒有任何人能同時見到這么多的金銀堆在一起。
而楊章德其實比朱瞻基想的更要精明,身為朱瞻基的人,他早就掌握了太孫妃孫嫻身邊的人員名單。
這個在近兩年突然冒出來的王振,自然逃不了楊章德的監控。他身在還知道,王振用孫嫻的銀子,在宮外買了一個小院,休沐的時候,喜歡到那個幽靜的小院去當大老爺。
王振被安排在第四艘船停靠的碼頭,這艘船上裝的不是金錠銀錠,也不是金幣銀幣,而是許多阿拉伯的部落長老,歐洲的小貴族們用金銀制品沖抵的貨款。
這些金銀制品的定價比金錠銀錠的估值高一成,比有雜質金銀幣估值高兩成,所以這次換了不少具有歷史氣息的金銀器和首飾。
朱瞻基當然不會暴殄天物,將這些煉化融為金銀幣,而是準備保留下來,以后也變成古董,哈能開個博物館進行歷史研究和展覽。
王振看到如此多的金銀首飾,器具,還有各種寶石早已經被迷花了眼。他不是搬運工,而是監督人員,所以也沒有太多限制。
但是他主要還是守在庫房里,只要看什么東西值錢,就扒拉到要送進宮的行列里。
到了中午時分,直到后勤人員喊吃飯了,他才發覺原來時間過的這么快,而且感覺不到一點累。
吃飽喝足,他來到了工廠的茅房,想要方便一下,早就等了半天機會的楊章德迅速跟了上去。
雖然朱瞻基沒有說要怎么殺,但是他總不能當著幾百人的面拎刀就砍吧。這里面不僅有幾百內侍,上千海軍,還有一百多朝廷各部派來的人員。
所以,還是要稍微背一下人。
可惜的是,這個王振一上午都沒有上茅房,讓他干等了半天,現在才找到機會。
等王振進了茅房,他讓幾個屬下立即守住了路口,不讓人進入,自己親自跟了進去。
既然朱瞻基說讓他拎著人頭去見他,楊章德絕對不會打一點折扣,要親自動手。
王振當然認識這個權勢滔天的錦衣衛指揮僉事,見他進來,還想上前打招呼,卻因為這樣的場所有些尷尬。
卻不防楊章德一句話也不說,走到了他的身邊,一把抽出了橫刀,直接從側面就砍在他的后頸上。
一刀砍中,楊章德動作迅速地一把薅住他的發髻,將他的身子推向墻邊,不讓濺出的血液濺到自己身上。
王振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一個錦衣衛的指揮僉事會向自己動手。
當后頸中刀,他還是懵的,不敢相信發生的一切。
而他的身子被楊章德一推,就斜倚在了墻上,卻因為發簪被楊章德抓住,又倒不下去。
楊章德殺人比殺雞還熟,非常清楚如何殺人才不會濺自己一身血,所以才故意不把頭砍斷。
只要砍進去一半,人就失去了反抗力。然后壓住角度,等血流干凈了,再砍下頭,才會殺了干凈利落。
王振的手無力地在楊章德身上扒拉了幾下,很快就失去了反抗力,雙眼不能瞑目地瞪圓,雙腿也無力地抽搐了幾下,徹底不動。
楊章德這才慢條斯理地拖著王振的尸體來到了外面,四個下屬抬著一個擔架過來,將尸體擺了上去。“大人,現在該怎么辦?”
楊章德看了一眼一隊察覺情況,飛奔過來內侍衛隊說道:“當然是稟報殿下,奸人王振已經授首了。要不然的話,難道要我們幾個來跟幾百個內侍打啊!”
這話說的有些夸張了,王振雖然也是內侍,但是不過是個小太監。太監們再護短,也不至于不分青紅皂白,就跟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開打。
得到了匯報的朱瞻基來到了此處,親眼看了一眼已經死去的王振,才點了點頭說道:“很好,處死了這個奸徒,孤今后可高枕無憂了。”
一句話一說,一眾內侍護衛登時知道這真是朱瞻基親自下令,看向朱瞻基的眼神也溫和了起來。
銀作局的管事太監黃安這個時候冒了出來。“殿下,既然是個奸徒,為何不讓老奴親自處死他,還讓個‘外人’動手呢!”
朱瞻基笑道:“我這不是怕你們自己人下不了手嘛,好了,都散了,還有三船金銀,搬完就能放工了。今日過小年,一人多發五塊銀元,過個好年。”
而在宮中,得到了消息了朱棣納悶地問王彥:“這個王振怎么就是奸徒了?奸徒能混進宮?”
王彥也不知道緣由,苦笑道:“殿下行事不能以常人度之,一個小太監而已,怕是不知道規矩得罪了殿下。”
朱棣嗯了一聲。“一個小太監,殺也就殺了,別讓他壞了我們過年的心情。”
(一萬五更新,我覺得自己好牛叉,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