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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引以為戒

  “子風啊,今日休沐怎地又出去?”

  “朝廷今日押解罪官入京,要讓我們前去觀摩,回頭還要寫文章交上去呢!”

  “子風厲害了,羽林衛學出來的兵,最低都是一個千總,以后你爹娘可要享你的福了。”

  李子風穿著羽林衛學的軍服,十五歲的他略帶趾高氣昂,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但是他畢竟年幼,聽到這樣的夸獎,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將背著的手垂在身體兩側。

  在他的身后,是開心的三娃和妞妞。特別是妞妞,只有哥哥回來的時候,才能跟著一起出門看看熱鬧,平日里,連出門的機會都沒有。

  三娃忍不住說道:“二哥,不如花兩個大子,我們坐馬車到清涼門那里。”

  妞妞撒嬌道:“不嘛,你天天在外面瞎逛,我卻不能出門。跟二哥走走,還能多看點風景。”

  迎面走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削男子,看到李子風他們姐弟三人一起出行,笑了笑說道:“二狗子,又到處瞎跑。妞妞逐漸大了,要懂得男女之嫌,天天這樣跑,以后說婆家都難。”

  妞妞看見這個大哥臉色就有些不自在,平日就是他啰里啰嗦,讓自己被限足。自己小家小戶的,哪里用得著像個大家閨秀一樣躲在家里。

  李子風向他抱拳說道:“大哥,妞妞年幼,何況我們這家門,能養個千金大小姐出來嗎?不懂人世風情,今后如何能管好一個家?”

  這個大伯家的大哥,小時候還有個哥哥樣子,長大了讀書,越讀越像個老學究了。

  見二狗子不聽,李山也不惱,笑道:“那你們早去早歸,別讓奶奶掛念。”

  等人走遠,三娃才哼了一聲說道:“整日就會說他人,今年都十八了,還要大伯他們養著。上次我還看他跟一幫同學去喝花酒。”

  二狗子敲了他腦袋一下說道:“小孩子懂個什么,大哥跟同學交往,也是應有之義。”

  帶著弟弟妹妹沿著大街一路慢行,著原本寬闊的大街,因為大批退役軍馬的涌入,應天府多了許多馬車,如今經常還堵車了。

  二狗子疼妹妹,憐她平日不得出門,遷就著她,一路走走停停,不一會,妞妞的手里就多了許多小玩意,吃的用的都有。

  這些當然是不值錢的,二狗子他現在還不能掙錢,就靠在學校替勛貴子弟跑腿賺一些外快,手頭也不寬裕。

快到清涼山下,這里已經被一圈磚墻圍了起來,只在對著清涼門內大街的地方,墻上用油漆畫了一副立體的三維圖。閃舞  這副三維圖是一個深目凹眼的夷人畫的,畫好的那天,吸引了無數應天府的人來觀看。

  不少儒生都說這樣的畫匠氣太足,沒有神韻。但是普通老百姓哪里知道這些,只覺得畫的太逼真了,就像那里真的有一座房子。

  三娃盯著那副圖看了一會兒,回頭說道:“二哥,等競技場建好,你帶我來看皇家球賽好嗎?”

  二狗子點了點頭說道:“我是海軍隊的球迷,我最喜歡的就是段仁志了。”

  三娃不知道段仁志是誰,不屑地說道:“海軍是海上的,哪有英國公府上的球隊厲害,他們隊里的王大錘,那可是一個人打倒過十個人,連裁判都打的狠人。”

  二狗子笑了笑,不屑跟他爭辯一支正規軍和一支業余軍的差距。“那就等兩個月比比看誰厲害。”

  如今的軍隊也是有修路架橋,種地的任務,所以平日是沒有比賽的。

  每年夏收之前的兩個月,是各支球隊的初賽階段,在兩個月的比賽中,晉級的才能參加冬季的決賽階段。

  到了決賽階段,不僅被掛名皇家比賽,而且內監還組織了大批的人手進行投注。

  前年就有一個閑漢,因為投注英國公府的球隊,利滾利,最后贏了超過一百枚銀幣。

  這讓許多人為之瘋狂,去年的決賽圈,投注金額累計超過了三十萬枚銀幣。

  但是據說內監才是最大的贏家,去年他們收入就不低于十萬銀幣。

  不過那是去年,海軍因為跟隨太孫出海,沒有參加比賽,今年肯定會讓所有人大吃一驚。

  他看過兩場海軍的比賽,覺得他們的技戰術,包括球員的配合,都遠超現在應天府的這些球隊。

  經過大門處,二狗子向內看了看,他穿著羽林衛學的軍服,護衛也沒有趕他,不過他什么也沒有看到,只看到里面已經被挖出了一個大坑。

  能坐十萬人的競技場,二狗子早就好奇死了,一個房子就能坐半個城的人啊!

  沿著清涼門出了城,這里的街道因為是前往夾江工業區的,如今是應天府最寬的道路,足有百米。

  但是因為秦淮河上的木橋太窄,所以在城門處,就形成了一片堵塞區。

  而這里的道路兩邊,已經成了應天府最熱鬧的區域,送行接往,基本都在這里。

二狗子在這里很快就找到了跟他一樣穿著軍服的同窗,一群人很快匯合,在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閃舞  而在另一邊一處空地上,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站在一輛馬車前面,望著秦淮河的河面,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她的身后,跟著一個垂淚的年輕婦人,馬車上面,還有兩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在跟一個小侍女玩鬧。

  二狗子看到這樣的場景,撞了一下身邊的牛進,低聲說道:“那位是罪官家人吧?”

  牛進吐了一口唾沫說道:“活該,當官不為生民,如今下獄也是活該。”

  “話也不能這么說,家人無辜啊!”這是工部主事于成光的小兒子于茂,他看到兩位婦人凄苦的樣子嘆了口氣。

  一個孤兒出身的同窗劉春陽說道:“她們還有馬車,當初我爹戰死,我跟我娘被趕了出來,除了貼身衣物,連被褥都沒有一床。”

  二狗子知道他有些偏激,摟著他的肩膀說道:“不能這樣比,你如今在羽林衛學,前程遠大,你娘以后跟著享福呢!但是他們一家,要是罪責輕,也會被流放萬里,罪責重,恐怕就要直接祭天了。”

  “那也是他們活該!”雖然覺得不忍,但是劉春陽還是執拗說道。

  朝廷押解犯人,以前是從來不允許家屬探望的,但是近年來逐漸放寬。只要不泄密,還會允許家人見面。

  特別是皇上近年來特別喜歡示眾,總喜歡將罪犯大庭廣眾游街,讓人引以為戒,這個時候,讓家人出現,會引發更多的人感嘆。

  要是等犯官進了刑部大牢,想見一面,反而更難了。

  二狗子看他們的衣物并不奢華,馬車也很平常,就知道這對婦人的親眷,不一定是個大官。

  “人押過來了…”

  一聲大喝,一幫羽林衛學的學員兵們不僅沒有慌亂,反而一個個正經了起來,列隊站好,不再閑聊。

  三娃和妞妞看到哥哥他們一個個氣宇軒昂地站定,也學他們的樣子,站直了看向遠方。

  在這一刻,他們站在羽林衛學的隊伍里,也有一種與有榮焉的光榮。

  嚴叔同這些時日一直渾渾噩噩,從他被抓起來,他就知道自己這次的難關不好過了。

  從永樂十年走入仕途,他先是在河北擔任縣令,三年后獲了一個上中,就被提拔到曲阜擔任縣令。

  在曲阜,他與孔家的前臉太深,這一次,恐怕就是孔府也很難搭救他。

  利用朝廷勞役為士族干活,這種事并不少見,但是這些都不能擺在臺面上來講。

  還有他在孔府的支持下抵制南洋糧食,提升糧價,這些都是難以疏通的罪責。

  更何況,后面還因為利用勞役為孔府修渠,刨了人家祖墳的事。

  如今這三件事一起來了,他根本沒有脫責的機會。

  馬車晃晃悠悠,他坐在籠子里靠在欄桿上,低著頭,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

  不過八年時間,他的人生似乎已經結束了。

  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老夫人,所為何事?”

  老婦人拿出了兩枚銀幣,想要遞給差役,卻因為不習慣這樣的動作,讓兩枚銀幣掉在了水泥地上。

  老婦人老臉羞紅,但是刑部的衙役卻不在乎,一個飛撲,撿起了兩枚銀幣,笑道:“老夫人有理了。”

  老夫人這才指了指馬車說道:“可否容老身與逆子說幾句話?”

  差役笑道:“此乃陛下恩典,只要不談案情,皆可說話,我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

  嚴叔同一聽見母親的聲音,猶如在夢中,再抬頭一看,忍不住嚎啕大哭,在籠子里轉身跪了下來。“不孝子見過母親,讓母親蒙羞,我罪該萬死。”

  老夫人來到了馬車前面,看著籠子里的兒子,心如刀絞。

  他身后的年輕婦人早就忍不住,只是喊了一聲相公,就跪伏在地。

  馬車上兩個原本跟小丫鬟玩的高興的孩子,看見自己的母親如此,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幾人之中,反倒是老夫人顯得最為平靜。“同兒,抬起頭來。”

  嚴叔同淚流滿面,不敢抬頭。“孩兒愧對母親。”

  “你愧對的不是我,是嚴家的列祖列宗,是你那個為了供你讀書,不到四十歲就累死的爹。不要說你只是犯錯,哪怕就是你十惡不赦,你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嚴叔同跪在車上,不停地磕頭,額頭將車板砸的砰砰響。“母親,孩兒錯了。”

  老夫人也有些受不住這種場面,扶著馬車上的木欄,伸手摸上了他有些臟的頭發。

  嚴叔同不敢再動,感受著母親的撫摸。

  “萬幸生在了京城之郊,老身這些時日也打聽過了。同兒你雖然犯錯,卻罪不至死。只要還能留一條命,就還有希望。不管是流放北地,還是流放南洋,這次全家人都一起承受。”

  嚴叔同大聲嚎哭:“是孩兒對不住娘!”

  “你好生贖罪,不可惡了刑官,坦白從寬。家中不用擔心,老身還撐得住。秀珠,你將孩子抱過來,見見他們的爹。”

  押送犯官的車隊一眼看不到盡頭,一輛馬車就是一處悲歡離合的場景。

  京城信息靈通,看熱鬧的百姓早就知道這些官員違反朝廷政令,不讓山東百姓移民。

  還抵制南洋糧食,寧愿讓人餓死,也不愿讓救命糧運到山東去。

  所以他們并沒有遭受到太多的同情,反而還收獲了不少臭雞蛋,爛菜葉。

  嚴叔同就看到一片爛菜葉掛在了母親的頭上,但是她似乎沒有感覺,根本不抬頭看一眼。

  這讓嚴叔同更是難過,恨不得以身相抵。

  “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娘也該跟你一起贖罪。”

  還是站在不遠處的二狗子看不過去了,老夫人和那個年輕婦人何罪,豈可受此侮辱。

  他用肩膀撞了一下身邊的劉春陽。“我們幫著維持秩序吧。”

  他們這些十四五歲的孩子都還沒有定性,來的時候對這些犯官恨之入骨,但是看到他們的家人跟著受到辱罵卻看不過去了。

  今日來了數十學員兵,他們雖然照顧不了所有人,但是當他們往前方一站,不少百姓再也不敢亂丟東西了。

  一直到車隊慢悠悠地進了城,這里才逐漸平靜了下來。二狗子看到弟弟妹妹玩的好好的,跟眾人告辭。“今日之事當他日之鑒,你我都應銘記在心。”

  劉春陽點了點頭說道:“我們以后絕不能當一個壞官,要當清官,好官。”

  二狗子開始還不知道今日這事要寫一篇什么文章,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主意。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臉肅然的馬德鐘騎在馬車走了過來,他忍不住想要喊一聲,卻又住了嘴。

馬把總這是在執行公務,等他休沐,再去找他們踢球吧  他沒有去打擾馬德鐘,但是一行四人騎馬快馳了過來。“馬把總,殿下已知你遭遇慘事,特地吩咐我來召你進宮。”

  “召我進宮?”船剛靠岸,馬德鐘就知道了如今的大明竟然撇開了太子,直接讓太孫監國。

  這個消息讓海軍眾人都興奮無比,他們以后可就是監國太孫的親軍了啊!

  現在還是上午,太孫殿下不是應該在處理朝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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