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風今年也才十四歲,還沒有成丁。
楊家人口簡單,除了楊章德夫婦和兩房無子的小妾,就只有幾個道士住在前院。
倒是曹國公府李晴兒嫁過來以后,又買了兩房人陪嫁,家里有人打掃清潔,采買。
楊章德平日并不把二狗子當做大人,這后院旁人進不來,二狗子倒是還沒有避諱。
李晴兒雖然出身曹國公府,但是自懂事起,這曹國公府就開始衰敗了。
墻倒眾人推,她沒享受到曹國公府的榮耀,卻要承擔起曹國公府的拖累。
所以自小飽受冷眼的李晴兒沒有多少驕矜,還懂得察言觀色,小意做人。
她嫁給楊章德,名義上不好聽,從高門大戶到小家小戶。但是實際上,曹國公府就是個空架子,反倒是跟了楊章德這個權臣,日子才好過起來。
她身份高貴,貌美如花,又會做人。這四年來李氏連續給他生了一兒一女,更是讓楊章德享受到了家庭的溫馨。
而楊章德在外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對這個嬌妻卻是疼到了骨子里。
夫妻二人關起門來,那真是蜜里調油。
對二狗子李子風,李氏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在他每次挨打的時候,也總是替他攔下。
因兩人都姓李,當初李氏還說認下李子風當弟弟,只是差了輩分,這件事才沒再提。
李子風對這個師娘也是尊敬無比,他的夢想就是以后也找一個師娘這樣的女人當老婆。
二狗子在這個家里生活了兩年,去年才被楊章德安排到了羽林衛學去進學,但是每旬放假,都會主動到這個師父家里來幫忙。
他在家就是帶幾個弟弟妹妹長大的,論起哄孩子,他比李氏還要在行。
他又好動,抱著孩子舉上舉下,在院子里到處游逛,拉著他到處玩。楊章德的大兒子大寶,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哥哥。
來到后院,大寶見到李子風就開心地笑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索抱。
旁邊的奶娘抱著小的在喂奶,見了二狗子也不避諱,反倒是二狗子看了一眼心跳如雷,不敢再看。
李氏今日不像平日一樣輕松,見了二狗子就松了一口氣。“子風來了,快把大寶抱出去玩,鬧騰了一早上,什么事都干不成。”
李子風嗯了一聲,說道:“前院人多,我就帶大寶到后院玩一會兒。”
李氏露出一絲笑意。“子風真的懂事了…”
大寶被帶出去了,李氏也連忙進了里屋換一身衣裳。但是看到一箱子的各式衣裳,卻不知道該換哪一件。
“這件太素凈了,要是讓殿下以為我的日子過的不好,相公惱了我,那就弄巧成拙了。”
“這件太花哨了,有失莊重。”
最后,她將衣裳都丟在了床上,心亂如麻。
曹國公府一年不如一年,自晉王朱濟熿三年前因為殺人,被關押在鳳陽高墻,朱濟熺重新登上晉王的位置,大姐也失了勢。
朱濟熺還算仁厚,并沒有因為朱濟熿的事怪罪大姐,發放了大姐的嫁妝,還額外贈送了一些財貨,讓她回了京。
朱濟熿這輩子恐怕都出不來了,大姐這雖然還有個丈夫,跟守寡也沒有區別。
最可憐的是她連個一子半女也沒有生下來,哪怕有一子半女,也是朱家的小王爺,小郡主,還能得一份俸祿。
如今這孤身一身,縱有財貨傍身,也不過孤苦伶仃。
沒有了晉王的幫襯,曹國公府就更見衰落,坐吃山空的局面一直打不開。
如今,全家人的指望就放在了她的身上,想依靠相公這個太孫殿下面前的紅人,拉曹國公府一把。
她也姓李,流著李家的血,這事不能推脫。
但是相公對這件事比較冷淡,只是答應會在殿下面前說話,卻也沒有個準信。
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家族,李氏這個弱女子更不清楚殿下的為人,心里又害怕,這滋味可真是難熬。
這個時候,楊章德從外面進來,看到臥室里亂糟糟的一切,忍不住笑了起來。“殿下如何會在意你一個婦道人家穿什么,只要不失禮就好了。來的時候迎接一下,走的時候送一下,就是見兩面,用得著這么糾結?”
李氏憂傷的眼睛抬了起來,嬌聲說道:“要是妾身今日當著殿下跟曹國公府求情,夫君會不會怪罪妾身?”
楊章德一愣,臉板了起來。皺著眉頭看了李氏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說道:“我都答應了你在殿下面前說項,你又何苦如此?你這樣只會讓殿下以為曹國公府不安分,于事無補。”
李氏低下頭,眼淚就滴了下來。“可是妾身畢竟是李家的女兒啊…”
楊章德最見不得李氏這樣,登時心軟了起來。坐在她的旁邊摟住了她的肩膀說道:“我既然答應了你,今日就替李家說項還不好嗎?何況,李家雖然失勢了,但是這幾年游玩照顧,哪里又過不下去了?這不過是見殿下回來了,也許分一杯羹而已。”
李氏柔聲說道:“哪怕就是去那蠻夷之地殺敵,也比圈禁在府里好吧!李氏三房,上下一百多口,光是成年的男丁就有三十多人,一個個都是從小馬上練出來的,就這樣圈 禁在府里等死…”
楊章德心思一轉,他對朱瞻基的了解也比較多,知道他的心性。這么多人才放在那里不用,對他來說就是巨大的浪費,他登時知道該如何說項了。
“你放心,今日見到殿下我就說。”
李氏露出了一個笑容,起身面向他拜了下去。“妾身知道讓夫君難為了,只是妾身只有夫君一個依靠,也就只能委屈夫君了。”
“不委屈,不委屈。今日晚間,讓我嘗嘗新花樣就好了。”
一句話說的李氏紅了臉,埋頭進了楊章德的懷里。“夫君又不正經了。”
雖然太監們一早就過來準備了,但是一直到快午時,朱瞻基才抵達了楊章德家的小院。
他的車駕也驚動了長安坊的百官,眾人無不艷羨楊章德的受寵。
他現在雖然還只是一個四品的指揮僉事,但是除了錦衣衛指揮使塞哈智,其他幾個指揮僉事,鎮撫使已經全部被楊章德收服。
他仗著誰的行勢,還不是太孫殿下?
明眼人都知道,塞哈智就只是個不管事的,如今年歲大了,連錦衣衛都很少去。
太孫依舊讓塞哈智占著這個位置,主要還是楊章德的資歷還有點弱。最遲兩三年,這錦衣衛就要開始姓楊了。
楊家迎接的人群并不多,除了楊章德帶著妻兒,就還有錦衣衛的一席人等迎接。
錦衣衛指揮使塞哈智顫顫巍巍地也過來了,在他以下,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二人,鎮撫使二人,還有十四所千戶所千戶,在京的來了一大半。
李子風以楊章德徒弟的名義,也得以在迎接的人群里混了個位置,但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殿下竟然還記得他。
“四年前見你,還是一個留著鼻涕的小孩子,如今也長大了。”
李子風根本沒有想到殿下還記得他,一時之間歡喜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楊章德看他那呆雞模樣,恨不得再抽他一頓。
不過他見殿下還記得這個李子風,登時覺得自己這幾年的辛苦沒有白費,今日將李子風叫過來,也做對了。
塞哈智是朱元璋時期的老人了,在紀綱時期,就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一直負責錦衣衛的組織事務。
紀綱去了東瀛,他就被拉出來穩住局面,但是他今年已經快七十了,誰也不指望他還能干點什么。
“殿下也認識二狗子?”
朱瞻基笑道:“那還是東征東瀛之前的事兒。那時候他流著鼻涕,本身還是個小孩子,卻能知道照顧弟妹,不失兄長之風,所以我還記得。”
“這二狗子也算是我們半個錦衣衛的人…”他顫顫巍巍地看向了李子風笑道:“二狗子,在羽林衛學好好學,等你學成出來,回我們錦衣衛,也將我們錦衣衛打造成一支鐵軍。”
李子風抱拳說道:“承蒙殿下和各位大人關照,我李子風自當奮力向學,報效大明。”
眾人一一拜見完畢,李氏有些失望地想要退下,這么多的外人,總不能這個時候向殿下求情。
但是朱瞻基卻主動叫住了她。“曹國公最近身體如何?”
李氏連忙行禮道:“家父圈禁府中,郁郁寡歡,只是可惜不能為殿下效力。”
李景隆是建文帝的大罪人,說起來卻是朱棣的大功臣。沒有他的大敗,哪有朱棣直接奪了應天府,登上大寶的事兒!
只是因為他是老牌勛貴第一人,朱棣登基,新的勛貴集團要出頭,自然要把他打下去。
朱瞻基說道:“如今這南洲,西洲,地廣人稀,大明想要將那些土地開發出來,需要的人手無數。與其圈禁府中,不如換個環境替大明效力。你回去跟他說,不要把武藝荒廢了,過兩年,放他去西洲為大明效力。”
李氏這一下忍不住雙膝跪地,拜謝道:“多謝殿下恩典。”
“還是多謝謝我皇祖父吧…這都是他的意思。”朱瞻基擺了擺手,率先進了楊家的正房。
這種事他沒必要做好人,即使當好人,也把名頭安在朱棣的身上,這樣朱棣也會更加開心。
朱瞻基喧賓奪主在正房主位坐下,然后讓塞哈智坐在了自己的左手邊,中間只隔了一個茶臺。
尊重老人,愛護孩子,這是從朱元璋時期就已經開始宣傳的了。
大明各州縣都建立了養老院,孤兒院,就是要老有所依,少有所養。
待眾人坐下,除了蹭進來坐在靠門口后面的李子風,屋里全部是都是錦衣衛的人。
朱瞻基看見門口的劉萬傳來的訊號,知道已經打發了無關人等離開,才開口說道:“今日借著來楊愛卿家中做客的機會,見一見大家,也是早就該做的。從紀綱之后,錦衣衛的職權被大大限制了起來,不是鳥盡弓藏,而是要給錦衣衛一段時間的休整。
雖然孤這幾年重用咨情司,但是咨情司與錦衣衛不同,錦衣衛主要監督官員,咨情司更多關注民生。所以不用擔心咨情司會跟錦衣衛職權重疊,搶了你們的飯碗。
紀綱是個能干的人,但是太能干了,太小立功了,犯的錯誤自然不少。錦衣衛前些年簡直能止兒夜哭,可見其兇名。這里面,自然也有一些害群之馬。
不過,孤連紀綱都救了,現在還 把他安排在東瀛,如今石見銀山一年產銀近五十萬兩,他自己也賺的盆滿缽滿。諸位,我這個殿下做的如何?”
無人敢接話,也就只有塞哈智這個時候能搭上話。他抱拳說道:“殿下仁義,這是有口皆碑,老朽也感同身受。這幾年,不論何時,錦衣衛的經費都沒有缺過,僅此就能體會到殿下的愛護之意。”
“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哪有這么好的事?想要讓錦衣衛發揮作用,就必須要有充足的經費,總不能讓大家餓著肚子去查案。不過,過猶不及啊…”
眾人心中一凜,知道戲肉來了。以后錦衣衛的發展,就看殿下下面的話說什么了。
朱瞻基喝了一口熱茶,這才說道:“受到紀綱離開的影響,錦衣衛這幾年的風格大變,從一條狼,變成了一只溫順的狗,這讓孤是有些不滿意的。
如果錦衣衛不能發揮作用,還不如就天天幫皇祖父開道,這事兒輕松,還不用擔責任。但是既然從太祖擴大錦衣衛的權力,授予你們查案權,到皇祖父至今也沒有讓你們收刀,你們自己卻刀不出鞘,這讓孤有些失望。
當然,孤也知道,你們是有實際困難的。但是明日的朝會,將會推行新的議事法則,同時新的財政制度也會實施。也就是說,你們錦衣衛的經費,今后每個月不用到戶部去要,也不用皇上特批,也能直接到賬。
沒人能通過資金來卡住你們的脖子,錦衣衛始終是皇室的一把刀,只能由皇室來指揮,其他任何人想要干涉你們的行動,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殺!”
塞哈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望著朱瞻基板著的臉,一句話也不敢說。
但是心里,他忍不住嘀咕:“殿下,你還只是太孫,連太子都不是,更不是皇上啊!”
(有點事,本來想要完成一萬二的,就只能先來一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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