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我們相識六年,六年了,你應該是最了解我的人!”陳應望著李秀寧非常認真的道:“你看出我有野心嗎?”
李秀寧昧心自問,陳應除了擅長領兵打仗,訓練出一支支精銳部隊,除了知道搗鼓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種地之外,他其他并沒有做什么。作為陳應的妻子,李秀寧可以過問陳應所有的財務支出,陳應從來沒有用他雄厚的資本,去收買任何一位朝臣。
若是說陳應真的有野心,她還真看不出來!
“然而,你也明白,其實我有沒有野心,根本不重要!”陳應苦笑道:“重要的是,我有著足以問鼎帝位的能力和資本。”
李秀寧沉默了,作為李淵的女兒,她不僅了解陳應,但同時,她更了解李淵。李淵是一個非常習慣把威脅扼殺的搖籃里的人。就比如王世充和竇建德二人,二人幾乎先后被俘虜,送至長安。
王世充橫征暴斂,弒君篡位,鏟除異己,大殺四方,把整個中原,禍害得不成樣子,按說王世充更該死,偏偏李淵卻可以非常大方的赦免了王世充。竇建德寬厚,仁慈,與士兵同甘苦,與民眾共奮斗,哪怕如今竇建德死后兩年,劉十善打著他的旗號,在河北造反,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劉十善就恢復了河北三十九州之地,兩三百萬人追隨,足可見竇建德是如何的深得人心。
正是因為竇建德深得人心,李淵卻殺了竇建德,因為竇建德有可以威脅李唐朝廷統治基礎的實力和能力。
李秀寧上前抱著陳應的胳膊道:“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事情失控的!”
“放得了心嗎?”楊蓉望著李秀寧道:“平陽公主殿下雖然是公主,但是…”
李秀寧不等楊蓉說完,一臉不悅的道:“這是我們自己家的事,武楊氏,你不感覺到你管得太寬了嗎?”
楊蓉起身針鋒相對的道:“當初竇建德之案,太子曾為竇建德力保,甚至不惜在武德殿前跪了三天兩夜,可是結果呢?平陽公主莫非以為,你的能力比太子殿下還大?”
聽到這話,李秀寧竟也無言以對。
事實上,當時陳應向李建成諫言:“竇建德若死,河北必反!”李建成也聽信了陳應的話,在李淵命裴寂炮制竇建德謀反一案,以莫須有的罪名,將竇建德三司會審。李建成想起陳應的判斷,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一力作保竇建德不會反,可是李淵卻沒有顧及李建成的想法,不僅沒有同意赦免竇建德,反而痛斥李建成,堅決處決了竇建德。
這是事實,李秀寧還真沒有辦法辯駁。
楊蓉冷冷的笑道:“小表弟現在手據十數萬精猛將,自然會安然無恙,如今這場意外,難保朝中不會有人希翼上心,炮制冤案,小表弟如今還能怎么做?回長安就任大司徒?只怕到長安不是迎接一個有名無實的大司徒,而是長安天牢!”
李秀寧轉身望著低頭沉默不語的陳應道:“陳郎,你說怎么辦?”
“如實上報吧!”陳應苦笑道:“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李秀寧的手不自覺的攥緊陳應的手,顫聲道:“陳郎…”
陳應望著李秀寧一臉擔心的樣子,心中一陣糾結。陳應不是大公無私的圣人,他也知道在這個時候,如果真反了,肯定是親者痛,仇者快,然而,陳應卻不做了岳飛,他也不會成為岳飛。
陳應嘆了口氣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陛下認為陳應有罪,陳應何惜此身!”
陳應的話說得非常漂亮,可是內心里卻更加堅定:“去他媽的王權富貴,閻王爺要想要老子的命,老子也要薅他幾根須子下來,想讓他束手待斃,門都沒有!”
李秀寧不是傻子,從李氏江山的考慮,削弱地方權柄,將權力收回中央這是必須的,否則就會形成地方割據。
事實上,大唐初立,像陳應這樣的現象并不是個例,而是普遍現象,江淮杜伏威麾下十數萬江淮雖然改旗易幟,然而杜伏威的命令,遠比李淵的圣旨更加管用、可是真讓陳應放下兵權,恐怕到了那個時候,關于陳應的彈劾奏章就會如雪花一般鋪天蓋地。
“放棄兵權,只有死路一條!”李秀寧默默的想著,突然她轉身拿起李淵的那封圣旨,隨即放在茶爐上,茶爐里的木炭慢慢引燃了圣旨。
陳應原本以為李秀寧會站在李淵和李氏家族江山萬年的考慮,勸他回長安向陳應自辯,可是卻沒有想到,李秀寧居然會燒掉李淵的圣旨!
陳應望著這一幕,吃驚的道:“三娘,你…”
“什么都不要說了!”李秀寧眼中閃過一絲狠辣,望著楊蓉一字一頓的道:“你沒有見過朝廷使團,你也沒有見過什么圣旨!”
楊蓉連連點點頭道:“我自然沒有見過!”
“沒有就好!”李秀寧望著楊蓉以及楊蓉身邊的管事道:“你們都是聰明人,千萬不要做傻事!”
陳應哭笑不得的道:“三娘,你這么做豈不是掩耳盜鈴?”
“先看看阿爹怎么說!”李秀寧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一臉決絕的道:“無論如何,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出世就沒了爹!”
陳應微微一愣,隨即欣喜的道:“三娘,你說什么?你有了?”
李秀寧點點頭。
楊蓉悄悄退出大堂,將空間留下李秀寧與陳應!
長安渭水河上,一艘畫舫船悄然泛舟河上。畫舫中飄蕩著絲竹之聲,歌姬也在畫舫里唱著吳儂軟語的歌謠。就在這時另外一艘烏篷船悄悄靠近畫舫船。兩船相近,畫舫上探出一個棧板,長孫無忌第一個出現在船艙口,而后一閃身,將身后的李世民亮出來。
原本畫舫船上的絲竹聲中,醉眼朦朧的杜伏威望著李世民道:“是你?”
李世民上下打量杜伏威,微微一笑道:“不錯,是我!”
杜伏威搖搖頭道:“你不該來!”
李世民望著眾人問道:“你們看留誰比較合適?”
侯君集道:“杜淹可以留下,杜淹熟悉河東河北兩地。”
長孫無忌也道:“張亮熟悉河北,他也可以留下。”
李世民道:“就這么定下,散了吧。”
長孫無忌道:“大王,若是回京,有幾人可用。”
李世民苦笑道:“本王正處下風,有誰會燒本王的冷灶?”
“中書侍郎封公這是其一。”說到這里長孫無忌壓低聲音道:“還有楚王、江淮杜伏威!”
李世民喃喃的道:“兵部尚書杜伏威?他會跟本王聯手?”
房玄齡笑道:“昔日天下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塵煙,除了他杜伏威,還剩幾人?王世充、竇建德,還是羅藝?如今眾反王死的死,罷官的罷官,除了杜伏威之外,也只有梁國梁師都一人而已,誰都知道,梁師都不是滅不掉他,而是大唐刻意與突厥留下的緩沖地帶,杜伏威是聰明人,他若是不想死,這個天下只有秦王可以保下他!”
李世民點點頭。
疏勒城,陳應接到了蘇定方的戰報,蘇定方與阿史那步真三戰三捷,已經奪回了伊邏盧城,阿史那步真麾下三萬余人戰死,六萬余人投降,包括阿史那步真以下,除少數人逃進沙漠之外,其他人全部被俘。
一次性俘虜六萬余名戰俘,繳獲騾馬十數萬匹,并且得到一個非常成熟的鐵礦,兩萬余名礦工,還有三十萬斤銅錢,按說陳應應該高興,可是此時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
望著眼前一個血跡斑駁的圣旨,陳應都感覺頭大萬分!
李淵派出一隊使者,前來西域宣旨。然而路過準葛爾盆地卡麥里的時候,這個使團在卡麥里戈壁灘上,一個背陽的地方扎營,誰知道使團根本就不知道卡麥里的戈壁灘會發水。卡麥里夜里居然下起了暴雨,一時間來不及往地上浸入的雨水,隨即形成了洪水,整個使團的駐地都被洪水沖走了。
僅剩副使唐守仁一人獨活,然而這個唐守仁也因被洪水一沖,得了風寒,堅持到了彩云城堡,遇到楊蓉時,已經風寒入體,無藥可醫。
最終堅持三天之后,唐守仁也死了。
現在的陳應是黃泥巴抹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準葛爾盆地南部的卡麥里地區,在后世有一個名字叫“古爾班通古特”,這是蒙古語野豬出沒的地方,哪怕到了后世,一旦遇到夏、秋兩季,這里也經常會發洪水,只要在低洼的沙漠中,經常會看到干枯的小魚蝦之類的湖泊痕跡。
可是,事實上情況是,這個結果恐怕沒有人會接受。整整一個使團,足足兩百余人,加上西域都護府派出的向導,小三百號人說沒就沒了,恐怕李淵相信,滿朝文武大臣也不會相信。
更何況,這還不是一個普通的圣旨,而是李淵加封陳應為大唐大司徒,位列上公的冊封圣旨,當然這個圣旨就是明升暗降,將陳應從從二品西域大都護、西州道大行臺尚書左仆射的位置上,升到從一品大司徒,空有其名的大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