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松了口氣,現階段大唐的局勢,就如同一個小孩子可憐的自尊心,稍有碰觸就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因為楊文干一案,李淵雖然沒有處理李建成,但是李建成成了眾矢之的。鼓吹廢太子,改立秦王的論調在朝廷也大有市場。
特別是那些平時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官員,就想著利用這個方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反正他們現在坐的都是冷板凳,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罷官。在這個時代的官員,可沒有幾個是要靠俸祿生活的,他們個個都是出身豪門,有那些俸祿是活著,沒有那些俸祿也是一樣。
雖然他們這么做有一定的風險,不過他們吃準了李建成不是一個小心眼的人,這就是所謂的老實人好欺負。
這段時間,每天裴寂都接到了不下二十信彈章,而太子李建成依故事,引罪避位,在東宮之中閉門謝客,已有十余日了。可是大唐和別的朝代不同,歷朝歷代開國皇帝,都是精力旺盛,皇帝親歷親為,即使沒有太子署理政務,也不至于政事不修。眼下倒好,李淵向來喜歡飲酒作樂,政務都是交由李建成打理,李建成不干事了,這讓裴寂操碎心。
雖然李淵把這些彈劾李建成的彈章留中不發,然而這些官員們反而像打了雞血一般越來越興奮。無奈之下,裴寂只好把劉德裕升遷至大理寺卿,權萬紀遷任治書侍御史。
不過,二人皆沒有向東宮謝恩,以至讓人誤會劉德裕與權萬紀是因為改換了門庭這才得到升遷。官場中人,從來不缺乏希翼上意的人,也有人為了傍上從龍之功,彈劾太子門下不法,貪污受賄以及各種各樣的罪名。
太子因被彈劾,不能理事,李淵又沒有精力去管,荒廢的政務實在太多了一些,裴寂可是有苦難言。他深知這個好基友的秉性。
裴寂笑道:“陛下英明!”
文人多婉轉,婉轉到極處就變成虛偽。裴寂也是沒有辦法,伴君如同伴虎,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所以,別看李淵對他關懷備至,就連御女都不避諱他,甚至還要跟裴寂比比男性雄風。
但是,裴寂也知道,為人臣的本份。
李淵笑了笑道:“讓平陽帶著長子去西域,就這么定了!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再多一個外孫!”
且不說李秀寧會在會在嚴冬之子攜帶年幼的兒子出走西域,但只要消息傳出去,朝野內外,以及全軍,誰都不會再認為李淵對陳應有半分疑忌!前線諸將都將對李淵感激涕零!而那些廢太子改立秦王的聲音也一下子消失。
先莫說陳應本身亦必感動——就算他真要造反,只怕也很難說動自己的手下了!
裴寂微微動容興奮道:“陛下英明!”
李淵長長嘆了口氣道:“世間也有風言,說朕猜忌心重,容不下有功之臣,薛仁果、李密、王世充、竇建德他們的死,都算在朕的頭上。這世上或許有可信之人,只可惜朕知道絕對不是他們!”
裴寂道:“陛下,何必理會這些碎言碎語,謠言止于智者!”
李淵望著裴寂鄭重的道:“世人皆言為人臣者大忌功高蓋主,其實這是屁話,功過蓋言,莫須有,但是這世界上只有無能之君,絕無功高蓋主之臣。”
這個君臣二人的密晤,很快就以各種渠道傳揚出去。
消息傳到秦王李世民那里,李世民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當然最多的則是憤憤。李世民嘆了口氣道:“父皇還是不相信本宮啊!”
房玄齡搖搖頭道:“殿下這與信任無關,帝王用人,在于制衡,無制衡之人,不可重用,陛下用殿下,制衡太子,卻不會坐視太子倒臺!”
“那父皇現在讓平陽公主去西域,不用平陽制衡陳應,這是何道理?”李世民恍然大悟道:“哦,孤明白了,平陽公主在長安,對于遠在西域的陳應長鞭莫及,反而是平陽到了西域,才能更有效的制衡陳應!”
房玄齡道:“殿下所言極是,出非陳應敢學李密,先殺妻,再造反,若是如此,恐怕他的部曲,無人會跟隨他造反!”
杜如晦笑道:“這才是最高深的權謀!”
李世民點點頭,不得不承認,李淵這一手玩得非常高吸。李淵這么做,有著極深的權術,是最厲害的手段。李世民相信,當李秀寧攜帶其子陳謙到了陳應身邊以后,那時就算李淵叫陳應去死,陳應也不會有二話,而當消息傳遍西域,陳應就算真想造反,只怕也不會有人跟從了。
同樣的消息,傳到李建成的耳朵中,李建成他看到的是一個是光明的,正大的李淵,他相信李淵對前線將士的信任與關懷是真心實意的。
當這個消息傳到陳家堡的時候,李秀寧眉飛色舞的道:“通知下去,咱們準備出發!”
何月兒為難的道:“現在嗎?”
“對!”李秀寧道:“給你們半天的時間準備,今日中午咱們去長安,本宮入宮向阿爹與太子哥哥此行,隨后咱們就離開長安西行!”
何月兒苦笑道:“公主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已經九月了,長安雖然沒有下大雪,可以是出關中,恐怕就是冰天雪地,咱們苦些倒是不怕,可是小郎君…”
李秀寧不以為然的道:“這怕什么,本宮的馬車里面放著火爐,一路上爐火不熄,里面就溫暖如春,況且他作為男子漢,吃點苦怕什么,不要再說了,準備一些,多準備些物資,咱們就去西域!對了,讓許二娘、還有深田花音,讓他們一起去吧!”
隨著李秀寧一聲令下,整個平陽府公主府與梁國公府,上下開始飛快的運轉起來。原本沒有想到自己可以能追隨平陽公主一起前往西域的許二娘和深田花音異常高興,她們趕緊收拾著自己的行李。
李秀寧房門外,紅袖和綠珠這一對姐妹花像柱子一個杵在那里。
李秀寧望著二女,眉毛一挑:“你們有事!”
綠珠推著姐姐紅袖道:“姐姐,你說!”
紅袖鼓起勇氣道:“公主夫人,我們姐妹想去西域!”
李秀寧豈不猜測不到二女的想法,于是板著臉道:“你們不行,大伙都走了,咱們府里這么多產業怎么辦啊!”
紅袖大急:“公主…我!”
“你們姐妹,是陳郎最信任的人!”李秀寧道:“當然,本宮也是信任你們的,你們必須在府里打理府里的產業!”
就在這時,高文錦突然道:“公主殿下,我留下吧,府里的大小事務,我多少接觸一些,遇到拿捏不住的還可以請教蘭兒姐姐!”
李秀寧的目光落在高文錦身上,原本高文錦由于營養不良,不僅干瘦如柴,頭發發黃,皮膚枯燥,然而此時經過滋養,現在她的皮膚水嫩光潤,而且高府培養出來的氣質,絕非一般丫鬟可以相比。
李秀寧似笑非笑的望著高文錦道:“你就不想去見陳郎?”
聽到這話,高文錦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淡淡的道:“府里總有需要人照應著!”
李秀寧回頭望著紅袖與綠珠道:“即然如此,你們就去準備吧!”
陳府的仆役非常高效,小半天功夫,就把東西準備完畢,其實也沒有多少,七八十輛四輪馬車,這些馬車都是特制的,采取高錳鋼鑄造而成的車輪,即使行上上萬里路,也不用擔心更換車輪,唯一不是好的地方就是沒有橡膠,震動之感還是一樣的強烈。
光是坐人的四輪馬車,需要擁有八輛之多,整個車隊陳府,陳府就空了一大半!
望著李秀寧一行人走到官道上向西而行,門口矗立的高文錦的眼睛慢慢紅了。
“你這是何苦呢?”
一個陡然的聲音在高文錦的背后傳來,高文錦沒有回頭,卻也知道身后的人就是她的弟弟高懷德。
高文錦轉身,用凌厲的眼神望著高懷德,不悅道:“我要你管!”
高懷德嘆了口氣:“姊姊,別倔強了,想哭就哭出來吧,我知道你喜歡陳大將軍,咱們高氏如果是失魂的鳳凰不如雞,想當初祖父在世,咱們家要與侯莫陳結親,倒也算抬舉他們,他們侯莫陳氏當初并不比我們好過,可是現在他們重新崛起了,還尚了大唐的公主,姐姐你等著,我一定努力給你掙回一個誥命!”
高文錦的心情原本很是低落,聽著高懷德一副小大人口吻說出來的話時,她苦笑不得的道:“你將來就算立了功,做了官,蔭封的只有娘和父親,還有你的孩子,怎么可能會輪我?”
少年人的愛情在很大程度上都屬于自我安慰的一部分,在荷爾蒙的麻醉下,他們對自己的未來有一個完整的計劃。
高文錦很快就將不快放在腦后。
但是高懷德卻道:“姊姊你放心,我現在努力讀書,將來做官了,一定可以給你找一個好人家,咱做堂堂的妻,不做妾!”
李秀寧入宮辭別李淵,父女二人上演一幕父慈女孝的戲碼,當平陽淚撒武德殿,這場大戲終于落入帷幕。
辭別李淵以后,李秀寧徑直來到東宮。卻發現李建成已經披著披衣,牽著著戰馬,走到了門口。
李建成看到李秀寧到來,急忙道:“三娘,你來了,進入坐坐吧!”
“大哥,一起走走吧!”李秀寧道:“咱們兄妹一起說說知心話!”
馬三寶、尉遲恭自覺的退出十數步外。李建成與李秀寧牽著戰馬,沿著大街,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李秀寧望著李建成那張清瘦的臉,喃喃的道:“大哥,有些話,我不吐不快!”
李建成道:“三娘但說無妨!”
李秀寧道:“大哥,你知道二郎與你最大的差別在哪里嗎?”
李建成道:“如果莽撞也算優點,我確實不如他!”
李秀寧搖搖頭道:“在軍伍之中,誰要是敢搗蛋,他就敢直接拔刀子砍人!”
李建成愕然。
李秀寧嘆了口氣道:“大哥,你要記住慈不掌兵,更何況,你掌握的不光是軍隊,還有這天下蒼生,億兆黎庶,大哥要謹記!”
李建成拱手道:“三娘,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