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昭儀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坐躺在一個黑暗的車廂里。她倒沒有尋常女子遇到大變的那種驚慌失措,反而冷靜了下來。來人既然已經將她劫出城外,肯定會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突然,宇文昭儀從貼身的腰帶間摸出一把四寸有余的銀妝刀。她用鋒利的銀妝刀割斷綁在手上的牛皮繩,然后拔掉塞在嘴里的破布。宇文昭儀突然看著馬車的車廂廂壁上露出一只大手,她急忙拿著銀妝刀,朝著那人刺去。
只是非常可惜,來人的身手敏捷,哪怕是突然襲擊,仍被那個全身縮在斗篷里的漢子,一把奪去銀妝刀,隨手扔出馬車之外。
那名斗篷男子的眼睛如毒蛇一般,死死的盯著宇文昭儀,用沙啞的聲音道:“夫人,你是聰明人,千萬不要做傻事!”
宇文昭儀臉色蒼白的道:“你想怎么樣?”
“我們兄弟,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說著這名斗篷男子伸手向宇文昭儀摸去。
宇文昭儀不清楚他們的身份,給那人快如蛛爬的手指貼著身子搜一遍,也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扭捏捏,依舊警惕的盯著斗篷男子,嘴里說道:“只要放了我,宇文家自有厚禮相酬!”
“可不敢貪宇文家的厚禮,放了你,我們兄弟誰也活不成!”斗篷男嘿然笑著,眼睛盯著宇文昭儀,那人的搜身非常的專業,并沒有淫、邪的意味,宇文昭儀倒是知道這人搜身沒有淫、辱她們的意思,心里頓時松了口氣。
雖然給這個男人搜身也是受辱,卻能忍住不出聲。宇文昭儀非常清楚,惹惱了這人,他若是將自己扒個精光,她可沒有辦法再回宮了。
“你們想怎么樣?”宇文昭儀低聲說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知道如果越是胡鬧她受的屈辱越多。
斗篷男子淡淡的笑道:“千萬別做傻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四名扈從和四名仆婦在人群中尋找了半個時辰,幾乎找遍了整個東市,也沒有找到宇文昭儀的蹤影,這才向萬年縣衙門奏報。
一聽到報案陳述,宇文昭儀在東市懷疑被人劫走,萬年縣縣令權萬紀不敢大意,急忙將六房書吏、三班水火衙役、各里坊步弓手搜捕刺客以及尋找宇文昭儀,萬年縣還派人去知會各城門守備校尉,希望派出駐軍配合搜救。
發生這么大的事情,不單單萬年縣縣令權萬紀在天黑之后仍守在縣衙門,就連京兆府長史各佐官也守在衙門里等候進一步的消息。
不要看宇文昭儀只是一個昭儀,然而這昭儀卻屬于九嬪之一。如果將李淵的后宮做一個先后排位,那么論品階除了萬貴妃主持后宮庶務之外,其次則屬伊德妃(太穆皇后為追封),而宇文昭儀卻比受李淵寵愛的張婕妤的地位還要高。
堂堂從二品昭儀失蹤,這個責任可不是他們這些四品、五品地方官員可以承擔的。
到了掌燈時分,位于皇宮的李淵就接到了宇文昭儀失蹤的消息。
“砰!”李淵披著睡衣,眼睛赤紅,一拳砸在御座上,呵斥著下首的一眾左監門衛官員道:“找,給朕去找!”
眾官員急忙出去,李建成則看著面前的奏報,眉頭皺成一團。
眾人離去,李淵望著李建成道:“大郎,你看此事是何人所為!”
“不好說!”李建成搖搖頭道:“宇文昭儀的貼身銀妝刀在長安城灞橋渡五里的官道邊,宇文昭儀在東市失蹤,銀妝刀卻丟在灞橋外,這說明她肯定是被人劫掠而去。我查閱了長安、萬年兩縣自武德元年至今所有的卷宗,發現長安城在這五年多的時間內,共失去一百二十七人,其中七例為與情郎私奔,七十一人不久后發現橫尸城外…”
李淵打斷了李建成的話道:“你想說什么,直說吧!”
李建成道:“事發之時,剛剛酉時三刻,直至城門關閉之前,長安共出去一千六百七十一輛馬車,而且此時并沒有管制城門,所以這一千六百七十一輛馬車,任何一輛都有可能將宇文昭儀偷運出城!”
李淵沉默了,他雖然是李唐皇帝,也是長安的天,但是長安并不是他可以全部掌握的。李淵皺起眉頭道:“他們想做什么?”
“這個…也不好說!”李建成嘆了口氣道:“以當時的亂象來看,如果他們想要刺殺宇文昭儀肯定更加容易,還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唯一的線索,就是當時出言調戲宇文昭儀的人是東市有名的地痞綽號野驢朱公山。現在只有找到朱公山此人,想必可以找到宇文昭儀的下落!”
李淵畢竟不是白給的,他道:“恐怕這個朱公山此時已經是一具尸體!”
“不錯,非常有可能!”李建成道:“像他這樣嘍嘍,長安城里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根本接觸不到核心機密,反而會被人輕易滅口!現在我們只有等了!”
“等…?”
“不錯!”
“當時賊人既然沒有刺殺宇文昭儀,想必還有其他所圖!”李建成道:“無論他們想做什么,要么與阿爹討要好處,要么會逼宇文侍郎做什么事情!”
李淵點點頭!
不過,搜查宇文昭儀的行動并沒有停止,左右監門衛兩萬五千余人,全部散了出去,如同大海撈針般尋找宇文昭儀!
慶州總管府大堂,他接到了李建成的密信,讓他留意東突厥的動向,在密信中,李建成告訴楊文干東突厥漠北大旱,草木枯萎,牛羊馬匹大量餓死,不出意外,入秋后東突厥肯定會伙同梁師都南下,一旦東突厥人南下的跡象,楊文干必須抵擋住東突厥人的進攻!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咻…”的一聲,一枚弩箭射向節堂內,楊文干頭也沒有抬,因為他早已聽出弩箭的聲音沖著大堂上的柱子上,根本就沒有沖著他。
堂外的護衛大驚失色,紛紛嘶吼道:“來人,有刺客!”
楊文干看著柱子上的弩箭,冷冷的笑道:“雕蟲小計!”
他走到柱子前,伸手拔出箭桿上包裹的一張紙條,然而看了一眼,楊文干的笑容就定格在了臉上。
因為箭書上寫著五個字——回家看好戲!
楊文干原本只是李建成的宿衛。與平陽公主馬三寶,李世民的雷永雷一樣,都是屬于心腹,當然出身也不高。楊文干發妻于大業十一年病亡,留下了一個十九歲的兒子,與他相依為命。可是隨著楊文干發跡之后,如今他成為了從三品慶州總管府大總管,又娶了一房妻子。
乃馮翊豪族張璨之女,張璨乃雍州長史,與楊文干結親,也算是高攀了。楊文干四十六歲娶了十六歲的張氏,老夫少妻,夫妻間難免不和諧。
可是楊文干的兒子楊智達與他的這個繼室,他的庶母一來二去搞在了一起。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楊文干年老體衰,通常都是草草了事,而楊智達卻龍精虎猛。
女人就是如此,不想那事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一想到那事,心就給點了火似的,自己倒先燒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張氏的膽子越來越大,只要楊文干不在家,張氏就將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支應外面的院子里,她與楊智達則肆無忌憚的歡好。
楊智達看著院子里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就知道這是張氏給他的暗號。他急忙急不可奈的沖進房間,略一打量床上背對著他的佳人,楊智達一邊脫衣服,一邊低聲叫道:“小心肝,我來了!”
床上的佳人翹臀聳立,夏日里衣著本來就輕薄,楊智達三兩下撕下“張氏”的衣服,豐碩肥美的白臀整個的露出來,耀得人眼睛迷亂,大腿豐腴白嫩,中間溪徑如三月桃紅芳菲,還有萋萋芳草遮掩,叫楊智達看得如癡如醉,看得血脈賁張,在邊緣處拿手指尖撩著,輕贊道:“真美!”
只是手感略為不同,楊智達色迷心竅,也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感覺今天的張氏似乎有點不對勁。
楊智達到了臨門一腳,哪里還管得了三七二十一。
提槍上馬,大展男性雄風。
就在這時,房門咚的一聲應聲而開。
楊文干其實早在楊智達進入臥室的時候就已經到了,看著兒子與自己的繼室做出如此丑事,楊文干怒發沖冠,提著鐵槍,一腳踢開房門。
楊智達被楊文干一嚇,頓時一泄如注!
楊文干脖子上青筋凸起,咬牙切齒的吼道:“狗雜種,你們干得好事,我要殺了你…”
楊智達連褲子都來不及提,一邊躲一邊大聲求饒:“爹爹饒命…爹爹饒命…”
就在這時,床上的佳人悠悠轉醒。
宇文昭儀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在夢中她被一個強壯的男子侵犯了,醒來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她頓時明白過來,她剛剛根本就不是在做夢,而是切實發生的事情。
宇文昭儀打量著身邊那個赤身的男子,再也忍受不住的尖叫起來:“啊…”
楊文干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婦人,疑惑的問道:“你是誰…”
楊智達看著床上的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庶母張氏,頓時膽子也壯了起來:“爹爹,你這是要做甚么!”
楊智達也不傻,他與張氏通奸的事情,不僅僅與禮法不容,也與國法不容,事情只要傳出去,他只有死路一條,而且他的父親也會身敗名裂,一無所有。
宇文昭儀看著身上的精斑,還有歡好的痕跡,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她此刻心如死灰,一邊摸索著衣服,遮蔽自己的身體,一邊想著對策。
楊文干感覺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你是誰…”
突然,他腦袋中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文干作為東宮李建成的心腹,在武德元年宋王李元嘉百歲宴上,他作為李建成的心腹侍從,與宇文昭儀有過一面之緣。
想到這里,他的冷汗瞬間就流了出來。
楊文干怯怯的道:“宇文…宇文昭儀…”
宇文昭儀冷冷的道:“你認得本宮!”
楊文干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啪啪的鼓掌聲。
楊文干順著聲音望去。
只見長孫無忌那么死胖子一臉邪惡的笑容,望著房中的三人,拍著手笑道:“好一出好戲,差點錯過了!”
楊文干哪怕不用腦袋想,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就是長孫無忌設計的一個圈套,然而一切發現的太遲了,如今他的兒子睡了宇文昭儀,無論如何這事不能傳出去,否則楊文干一族就會被滅門。
畢竟,敢給皇帝帶綠帽子的人,從來不會有好下場。
楊文干堂堂一個從三品的總管,被長孫無忌害得如此,他頓時勃然大怒,提槍沖向長孫無忌。怒吼道:“長孫無忌,我要殺了你!”
長孫無忌卻不以為然的笑道:“看來楊大總管還沒有清楚眼下是什么局面,你要是不想被誅連九族,咱們就好好談談!”
現在楊文干反而冷靜了下來,長孫無忌向來不以身手見長,他就是一個靠腦子吃飯的人。現在長孫無忌如此鎮定,肯定安排著無數后手。
果然,楊文干發現院中人影交綽,不知道長孫無忌帶了多少好手過來,看來想要殺人滅口的想法,難以實現了!
楊文干倒也光棍,他將手中的鐵槍丟在地上,冷冷的問道:“長孫無忌,你想怎么樣!”
宇文昭儀看著長孫無忌,眼神如電,如果眼神可以殺人,長孫無忌此刻早已被凌遲一萬遍了!
宇文昭儀尖著嗓子吼道:“長孫無忌,你卑鄙無恥…”
長孫無忌卻不以為然的邪笑道:“怎么樣,你應該感謝我,否則你怎么會償到做女人的樂趣呢!”
說完,長孫無忌理也不理宇文昭儀,而是望著楊文干道:“現在,你按我說的辦!”
頓了一頓,長孫無忌望著楊文干如同吃人的眼神,笑道:“你,現在跪下!”
“你…”
楊文干氣沖斗牛,虎目欲裂指著長孫無忌道:“你…你…”
楊文干最終還是無奈的緩緩下跪。
長孫無忌笑道:“你是聰明人,我希望你永遠聰明下去,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你!”
楊文干低著頭道:”是!“
長孫無忌徑直走到房內,然后躺在胡床上,讓自己變得舒服起來,他歪著腦袋,望著楊文干道:”一件事,做我做成一件事,這件事情就當沒有發生了,宇文昭儀也從來沒有來過慶州,你也沒有跟她茍且過,怎么樣?”
從楊文干下跪的一瞬間,他內心里其實已經選擇了妥協。
可是妥協有了第一次,就容易有第二次,妥協最容易養成習慣。
楊文干沉默著,糾結著,掙扎著。良久,楊文干抬起頭望著長孫無忌道:“你是想讓我背叛太子殿下吧!”
“聰明!”長孫無忌笑笑:“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簡單!”
楊文干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宇文昭儀卻臉色大變。
在這個世界上最能保守秘密的人只有死人,而她無論是楊文干妥協與否,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無論如何都會成為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