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涼州之戰能夠如此迅速結束,實在讓人大跌眼鏡。要知道,統葉護可汗率領了足足二十萬西突厥步騎精銳人馬,這些人馬可以揍過薩珊帝國,打過拜占庭,還抽冷子跑到紅海岸邊吃了一回海鮮的西突厥精銳。
與東突厥相比,西突厥更加兇悍、殘忍、也更加頑強,要想打敗這樣的一支龐大的軍隊,談何容易?在李淵和裴寂一幫老謀成國的大臣看來,陳應唯一的勝算就是天時。
涼州的冬天來得早,一旦大雪紛飛,冰雪覆蓋,萬里冰封,西突厥人也抗不住這樣寒冷的天氣,而全部擁有羽絨被服和羽絨戎服的陳應,自然可以借助嚴寒天氣,逼退統葉護可汗。這已經是難得最樂觀的估計了。
可大家萬萬沒有想到,如此一場傾國大戰,竟然被陳應三下五除二,一鼓而下,那看似勇猛無敵的二十萬大軍,居然連一個月都沒有撐下去,除卻昭武九部與其他各部共五萬余人臨陣倒戈,之外還有七萬余人被俘虜,其他人員,不是被驍騎軍堅不可摧的騎兵墻給捅成肉串,就是被戰馬踩成肉泥,當然還有更多則是被西突厥的潰兵自相殘殺而死的。
無論如何,這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陳應居然并沒有使出全力,他還有三萬余新兵在靈州,連軍營都沒有出,只依靠驍騎軍與陌刀軍不足兩萬兵力,就這么兩萬兵力,居然一戰摧毀西突厥汗國主力,然后一鼓而下不僅把肆葉護阿史那泥孰生擒,還陣斬了統葉護可汗!
我的老天爺,這陳應所部的戰斗力該強悍到什么程度了?還有什么能夠擋住他們的?
當然,如此迅速的打敗西突厥汗國,解圍涼州,也不是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的。相反,很多人都對陳應很不滿,大炮一響,黃金萬兩,一場投入數萬大軍的戰事,得消耗多少糧餉?而按照漂沒的比例,他們又能從中撈多少?這樣一場戰事打上一年半載的,不知道能肥了多少人呢,結果倒好,不到一個月就完事了,這個陳應還真是個攪屎棍!
大明的戰神戚繼光晚景之所以會如此慘淡凄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鎮守薊鎮的時候三下五落二將蒙古各部都給打服貼了,有他在,蒙古人根本就不敢犯邊,邊境太平得很。邊境太平了,沒仗打了,撈錢的機會自然就少了,自然會有很多人對他不滿。張居正一倒臺,大家第一件事就是對他群起而攻之,將他給扳倒,將戚家軍晾到一邊去。很快,邊境烽煙再起,蒙古各部頻頻犯邊,戰事不斷,邊民朝不保夕,而當道諸公卻撈錢撈得不亦樂乎…說白了,萬歷朝的文臣集團要跟戚繼光過不去,并不是因為他是張居正的親信,而是因為他斷了大家的財路。
如今陳應也是這個樣子,他打仗倒好,糧食從弘農調撥一部分、絕大部分全部在靈州補給,武器、甲胄、還有糧秣,全部沒有經過國庫,沒有讓上下撈一把,指望著在涼州之戰中狠狠撈上一筆的官員別提有多掃興了!
盡管對陳應非常不滿,可是因為陳應的地位如今今非惜比,他是平陽公主的駙馬,太子的妹婿、李世民和李元吉的姐夫。給陳應上眼藥,平陽公主如何反應,大家可以暫時不會考慮,畢竟平陽公主是出了名的顧全大局,只要占著公理,李秀寧絕對不會仗勢欺人。
可是李元吉這個混球就不一樣了,誰惹李秀寧不高興,李元吉當夜就敢帶著往你家里潑糞,當然,潑糞并不是嚴重的。嚴重的是,李元吉一幫爪牙,打死幾個,恐怕只是讓人挨一頓不痛不癢的臭罵,了不起再罷官去爵,可是李元吉會怕這個嗎?
大臣們掃興,可是李淵卻非常高興。原本以為要打上好幾個月的戰事,二十來天就完事了,很多要撥下去的糧餉都還沒有運出國庫,仗就打完了,給他省了多少錢哪!
最絕的是,陳應不僅能給他省錢,還能幫他撈錢!據安興說,打敗統葉護可汗之后,陳應繳獲西突厥軍搶掠而來的財物,多達一百萬貫,全部原封不動,上交內庫!
得知這一消息后,李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是一百貫,不是一千貫,是整整一百萬貫哪!大唐一年的稅收才多少錢?現在連五百萬貫都不到,滎陽之戰,撈了一筆,讓李淵敢頂著七宗五望的壓力,扛下鄭氏的發難,別的不說,這一次僅僅繳獲的戰馬,就多達十萬匹。
當然,李淵也不是笨蛋,陳應把一百萬貫原封不動的交給他,自己一分不拿這種鬼話他是不相信的,陳應肯定撈了不少,但他不在意。現在大唐哪個官員不貪的?撈一點很正常嘛,再說,不是還給他留了一百萬貫嗎?比起那些大貪特貪,卻一毛不拔的家伙來好太多了!
最絕的是,陳應根本就沒有班師回朝,而是繼續一路向西打,勢必要把整個西域打下來,甚至連西域的規劃都給他想好了。第一步,武德四年先把天山南路與天山北路占領下來,設立北庭都護府。
貼心,太貼心了!
李淵當著裴寂的面狠狠的夸了一通陳應,陳應此舉不僅打敗了統葉護,其實更大的還是威懾了頡利可汗。
想想也可以知道,統葉護可汗麾下二十萬大軍連一個月都沒有撐下來,頡利可汗的三十萬大軍絕對也強不到哪里去。更何況,陳應把他的舊部東宮左右衛率和左右司御率共十八個折沖府調到了太原,就距離定襄不過二百余里,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李淵了,而是頡利可汗,有這么一支虎狼之師在臥榻之側,他恐怕連覺都睡不好了。
裴寂裝模作樣的道:“太子殿下是一個命好的,門下文有王珪、李瑗、魏征裴矩,武有陳應、李世績、尉遲恭、羅士信等,可真是人才濟濟啊!”
正所謂說著無意,聽著有心。李淵的心頓時揪起來了。
裴寂所說的話不錯,太子的實力不知不覺中,已經成長為一個龐然大物。特別是陳應,可以毫不夸張的說,陳應一人,勝過十萬雄兵。而李世民如今卻非常凄慘。
李淵想了想道:“裴監,你說調李世民任涼州大總管如何?”
裴寂眼皮一耷拉,頓時就明白了李淵的用意。
陳應西征,雖然說前期可以依靠大敗統葉護可汗這一戰繳獲的物資支撐,可是這曠日持久的西征,光靠陳應在戰場的繳獲的那些物資,恐怕遠遠不夠,這就必須有一個穩定的后方。
然而,誰都知道李世民與李建成不合,讓一個不是李建成的替陳應守住后路,可以毫不夸張的說,這就等于把陳應的命根子交給李世民,李世民只要稍稍動點手腳,陳應就有可能面臨彈盡糧絕的窘迫局面。
裴寂非常聰明,他知道皇宮里其實并沒有什么秘密,他的任何一個態度,都有可能會傳到外面,有李淵在,他是李唐朝廷李淵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第一人,可是李淵終究會老去,可是一旦日后秋后算賬,他倒不怕,可是他怕他的后代遭殃。
裴寂躬身道:“臣全憑陛下作主!”
李淵點點頭道:“讓中書擬旨,如今道宗鎮守邊陲,以寡制眾。從前魏朝任城王曹彰有退敵之功,道宗勇敢,與之相似。擢升略陽郡公李道宗為任城王,賜左千牛衛將軍。”
裴寂點點頭道:“臣奉詔!”
頓了一頓,裴寂又道:“陛下,陳大將軍這一次有滅國殺王之功,應如何賞賜?”
李淵沉吟起來。
陳應最大的問題是,他不是宗室,不能直接封王。然而大唐雖然有異姓王,可是這些異姓王,李淵用他們只是權宜之計,找機會都會把他們擼下來。偏偏陳應如今已經是從二品鎮軍大將軍,爵位也到了一等開國公爵。
怎么賞賜陳應也是一個頭疼的大問題。
李淵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所以然。
裴寂手里捏了捏手中的那張紙,這張紙就是一張憑據,可以在大唐通利錢莊的任何一個錢莊里支取五萬貫現錢,當然五萬貫對于錢莊也不是小數目,需要提前半個月預約。
這是馬周送給他的,馬周說這是他主上的一點心意。
裴寂想了想道:“陛下,臣聽聞陳應如今有一庶子,隨其母白城縣主之姓,名曰李嗣業,既然陳應賞無可賞,不如賞賜其子,為大唐開國武功縣侯!”
李淵一聽這話,感覺心中像吞了一顆蒼蠅一樣惡心。陳應是李秀寧的駙馬,如今冊封李道貞的兒子,讓李秀寧情何以堪?
李淵不光是大唐的皇帝,同時也是一個父親。
他想了想道:“此議不妥,朕以為,如此還不如恢復其父名譽,前隋煬帝將其父從梁國公、上柱國、大司馬的職位上流配嶺南,慘死徒中,不如朕恢復其名譽,追封其為大唐梁郡王、大司馬、上柱國。”
對于李淵來說,這其實是最好的辦法。追封一個異姓王,其實就是一句話的事情,當然最省事的是,這不算開了一個惡例。更何況,大司馬也好,上柱國也罷,都是虛的。
裴寂笑道:“陛下圣明!”
李淵又道:“厚此薄彼也非人道,讓禮部造冊,追封其母楊氏為梁國夫人!”
說完這些,李淵嘆了口氣道:“看樣子,今年咱們又可以過一個好年了!”
裴寂聞言,深有感觸。自從他佐命開唐以來,可真沒有過過幾天安生日子。武德元年淺水塬大敗,西秦軍直接殺到長安西八十余里的涇陽,武德二年,劉武周將河東之地打成一片狼藉。唯獨今年還算好些,至少可以放心睡幾個安穩覺了。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陛下,轘轅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