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陳應身上的殺氣太濃,或許是嬰兒天生的敏感,至少,陳應只要靠近李嗣業三尺之內,小李嗣業必然哭鬧不止。
小家伙越哭越大聲,陳應擔心哭壞了聲帶,氣得手忙腳亂,卻一籌莫展。
看著李道貞熟練而溫柔的哄著小李嗣業,陳應只好充當一個看客。
好不容易,等到小李嗣業哭得累的,又陷入了酣睡之中。陳應終于松了口氣,深秋的靈州,夜風多了幾絲涼意,一陣風吹過,陳應打了一個冷顫,這才后背已經汗透了,他此刻就感覺仿佛打了一場艱苦的仗,甚至比打了一場仗更累。
李道貞輕輕的拍著小李嗣業,哼著不知名的曲子。
陳應訕訕然的道:“辛苦你了!”
就為人父母,到底是父親付出得多,還是母親付出的多這個問題,無疑就是女朋友問男友,她和母親掉入水中,先救誰這個問題,根本就無解。
李道貞紅著眼睛,拼命的搖搖頭道:“他就是我的命,你不能把他從我身邊帶走,反正是他庶子,也不可能繼承你國公的爵位,我有封地,也有食邑,也有產業,我會把他養大…”
看著李道貞語無倫次的說著話,陳應嘆了口氣道:“你想多了,孩子自然要跟著母親,我已經夠對不起你們娘倆了,此刻再讓你們母子分離,那我還是人嗎?”
李道貞吃驚的望著陳應,在她的理解中,陳應子嗣不旺,侯莫陳氏更是人丁單薄,任何一個子孫,絕對不會流落在外,更何況這個孩子,她不僅不想給陳應,而且還讓他跟著自己姓李。
李道貞吃驚的問道:“你不反對?”
“反對什么?”
“反對,孩子跟我姓?”
“姓什么有什么關系?反正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的兒子!”陳應打著哈欠道:“睡吧,天也不早了。”
躺在李道貞身邊,陳應其實大腦反而非常活躍,明天開始,河北籍的青壯,即將陸續抵達,部隊需要分發裝備,也需要進行磨合訓練,需要做的事情還非常多。
好在陳應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他有的是班底。以射生軍為例,這支擁有三個折沖府不足五千人的部隊,其實就是陳應的教導總隊,也是陳應的基層軍官部總隊,在射生軍的每一名士兵,差不多都有做伙長或隊正的實力。有這支射生軍在手,陳應隨時可以將射生軍擴充到五萬或十萬人馬,而且還可以深入貫徹他的訓練理念。
一張床上的三個人,除了小李嗣業呼呼酣睡以外,其實李道貞也同樣沒有睡著,陳應當初提出要十萬石軍糧,她沒有含糊,毫不保留的給。
陳應問她要三萬套甲胄和武器裝備,李道貞也沒有遲疑,同樣給。
因為她要保住自己的兒子,只要能讓李嗣業留在她的身邊,她愿意付出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父愛如山,母愛如水。
父愛如山,高大而堅定。
母愛如水,潤物細無聲。
李道貞失眠了,她輾轉反側,反而心中如一團烈火,熊熊燃燒。
陳應失眠了,他失眠的則是恐懼。
沒錯,皇權是陳應頭頂的一座大山。現在的李淵,將來無論是李建成也好,李世民也罷,作為帝王,他們都有冷酷無情的一面,皇帝不會念舊,只要威脅到了皇帝的地位,那么他們一樣會除之而后快。
一直以來,陳應不敢把火藥拿出來,就是怕這種不受控制的力量展現出現,會讓皇帝忌憚,原本他已經算是功高蓋主,再加上火藥,那就是死路一條。
所以,陳應愿意在原來的道路上,遠走遠遠,而不是跳躍式發展。
不知道什么時候,原本沉默著的李道貞突然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沒有睡著,咱們說說話吧!”
“嗯!”陳應轉過身子,面對李道貞,盡管黑夜中,可是因為有李嗣業這個小人兒在,所以李道貞的房間里,通常都是徹底不熄燈。陳應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李道貞的身體在顫抖。
“你在怕什么?”
“我沒…我怕你奪我的兒子!”
“兒子也是我的好吧!”陳應嘆了口氣道:“咱們的兒子,我說了,不會讓他離開母親,一個沒有母愛的孩子,人生都是不完整的!”
李道貞壓根就不相信陳應會如此大度,她帶著哭腔道:“鐵礦我不要了,鹽礦我也不要了,你都可以拿走,靈州的所有地,還有罐頭作坊,都還給你,不要帶走我兒子…”
陳應真不知道怎么勸說李道貞,明明自己在講了真話,偏偏李道貞根本就不相信。
這,還是當初那個野蠻霸道殺氣沖天的那個李道貞嗎?
一點都不像了。
陳應道:“我發誓行吧,在他成年之前,絕對不會讓他離開你!否則就讓我萬箭穿心,不得好…”
“死”字沒有說出來,李道貞伸手捂住了陳應的嘴。
陳應拿開李道貞的手道:“你不相信我?”
李道貞搖搖頭道:“不,我相信你!”
“還在騙人,你分明就是不相信!”陳應鼻子里嗅著李道貞身上的女乃香,雖然李道貞沒有哺乳李嗣業,不過由于經常抱著李嗣業,所以李道貞身上帶著淡淡的女乃香。陳應不自覺的湊到李道貞身前。
李道貞警惕起來:“你要做什么?”
陳應沒有說話,這個時候,無聲勝有聲,實際行動,比千言萬語更有效果。
這一夜,李道貞睡得無比充實,有個男人在身邊,這個感覺真好。
可是,當李道貞醒來的時候,李嗣業正在一邊吐著女乃泡泡玩,可是陳應早已不知去向。
李道貞這個時候有些失神,似乎昨夜做了一場春夢,可是身上斑駁的吻痕,分明告訴她這不是夢。
河北籍的青壯忐忑不安的在押送官兵的看押下抵達了靈州城外的野豬嶺,他們剛剛抵達野豬嶺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座高聳的京觀,時過兩年,當初這些鮮血淋漓的人頭,早已變成一堆骷髏頭,上面還布滿黝黑的灰塵。
偏偏這種黝黑的黑色光澤,反而讓他們感覺無比的震撼。
原本野豬嶺山谷內是郁射設部的駐地,被郁孤尼改成了永固式大營,不過原來的郁射設部早已煙消云散,現在這里成了河北軍的臨時大營。
進入大營以后,這些河北籍的將士按照各自的團、旅進行登記,然后排著隊,開始領自己的裝備。
每一套泛著湛藍色光澤的明光鎧甲,兩套葛布戎服,兩套羽絨戎、兩雙牛皮靴子,馬口鐵打造的飯盒,馬口鐵打造的臉盆,還有一只羽絨睡袋。至于裝備,則更加充分,射士是一把橫刀,一只精鋼折疊盾,輕弓和硬弩各一,橫刀手,則是輕弓、橫刀、盾、至于槍矛手也配發了硬弩。
普通士兵所用的橫刀同樣是寒光幽冷,削鐵如泥。刀柄、刀鞘、刀身沒有任何飾物,質樸無華,卻有著一股令人心頭發涼的可怕殺氣。拿到這些裝備,這些河北籍的士兵們,心里踏實了。
陳應還真舍得花錢,給他們這些軍漢裝備這么好的刀!這么好的甲胄,要知道這個年代炮灰部隊的裝備就是一只粗劣的長槍,或者砍柴都會豁口的橫刀,陳應給他們配發的這一身行頭,至少在百貫以上。
拿如此多的錢來武裝他們,自然不是當炮灰使用,而是當作一等精銳。只要戰場上不死,不拿任何賞賜,這一身行頭,就夠他們吃半輩子了。
來到住的宿舍里,這些河北籍的大頭兵們這下大開眼界。干干凈凈的房間,擺放著六張雙層床,住下十個人一伙,其中兩張空床,則用來放置他們的臉盆和飯盒。
一名兇惡的伙長大吼道:“東西要擺放好,這是規矩,人人都得遵守的。衣服什么的放到衣柜和鞋柜里,茶缸、臉盆做自己的標志,跟大家的放在一起,要放整齊…看到靠近門口的那個柜子了吧?每天訓練結束之后記得將兵器放進去鎖起來,未經允許擅自將兵器帶出軍營,輕則軍棍,重則清退!”
一名刺頭兵可不大樂意了:“武器鎖起來了,我們要拿出來用豈不是很麻煩?”
伙長道:“鑰匙由旅帥掌管,每天訓練結束之后旅帥要負責查實是否每件武器都放進柜子里了,然后將柜子鎖起來,第二天晨跑結束之后再打開柜子取出兵器,開始訓練,也是說,在非訓練期間,除了看守軍營的哨兵和巡邏隊之外,其他人不得佩帶武器。”
刺頭又道:“這…萬一要打仗…”
“到了要打仗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們刀不離身,枕戈待旦的,但平時還是得按照條令來。”伙長剛剛說一半,外頭響起一陣陣銅鑼聲,立即改口道:“現在開飯,排好隊,拿著飯盒,去領飯…”
飯堂是一個極大的木棚,上面蓋著茅草,足有兩丈高,很寬敞,一眼望著,足足有上千步長,在那里,一桶桶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三萬多號人排成三百多排,依次前領取飯菜,連軍官也不例外。
那名刺頭一看如此多的人,不免有點擔心,萬一飯菜被打光了可怎么辦?伙長沖他一笑,說:“放心吧,夠吃的。陳大將軍規定了,伙頭軍把戰飯做不夠,就把伙頭軍放在鍋里煮了,所以放心吃,絕對管夠,每個人都能吃飽。”
說著抽動鼻翼,吸著飯菜的香氣,一臉饞相:“今天的伙食不錯,很香。”
刺頭兵咽了一口口水。他聞到了羊肉的味道。
上次吃羊肉是什么時候?
一年之前,還是三年之前,反正有些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