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程云也沒急著睡。
他關了燈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這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城市比白天安靜很多,但依然聽得見汽車行駛時橡膠輪胎與路面摩擦的沙沙聲,也依然有光從窗戶照進來在天花板上留下一道四邊形印記。
小蘿莉趴在自己的被窩中,只露出一個腦袋,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盯著程云。
過了一會兒,它調整了下姿勢,小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只大王怎么還不睡?
程云在思考,在回想,也可以說成反高官曜道人那句話當真是點醒了他——折磨一個人是不好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把自己變成一個惡魔。本來程云以前是很能堅定這點的,但不知不覺它好像松懈了。
所以當程秋雅說他‘不該那么沖動’時,他很干脆的附和了她。
理性的評斷的話,這種做法的確是不該,但也很合情合理。
任誰的姐姐遇上這種事,他都會有將那個人折磨死的沖動吧?只是區別是大多數人沒這個能力和膽量,而程云大可以這樣做且不用太過于擔心后果。
是的,‘通常’和‘正確’很多時候的確是兩碼事。
程云心知自己生命很長,并且他終有一天會變成類似‘神靈’一樣的存在,到了那時候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沒有人有能力阻止他。
那時候的他是一個‘神靈’,還是一個‘魔王’呢?
聽起來好像還很遠,但那一天終會到來,而他不能等到那時候才做決定——我是做個好人還是魔頭?
他記得以前初中時愛看,像是那些大火大熱的武俠電視劇的原著他基本都看過。那還是一個有個MP3都會被班上漂亮女同學借來借去的時代,他也沒有網絡可看。
說起武俠,繞不開兩個人。
金庸和古龍!
這兩個人的作品差別很大,現在想來,有一個差別很大的地方值得他注意——
三觀。
一個人如果擁有強大的力量,且站在了道理的那一邊,是否就能審判他人、隨意決定他人的生命呢?
金庸的書中是能的。
武林高手行俠仗義、替天行道、鋤強扶弱!例如曾自言一生殺過兩百多名惡徒的洪七公。
而讀者大多都不認為這有什么問題,也并不覺得這個三觀出了差錯。
好像也真的沒什么毛病。
直到看到古龍的書——
楚留香抓到無花,無花的生死在他的指掌之間,楚留香卻說:“我只能揭穿你的秘密,并不能制裁你,因為我既不是法律也不是神,我并沒有制裁你的權力!”
無花說:“自古以來江湖上只怕誰也沒有這么想過。”
楚留香答道:“等到許多年后,這樣想的人自然會一天天多起來,以后人們自然會知道,世上沒有一個人有權力奪去他人的生命…只有法律和規則才能制裁…”
有了對比,但凡能分得清對錯的人,想來都知道哪個三觀才是正確的。
可‘楚留香的三觀’又太正了,對凡人們而言,興許很多人會敬佩這樣的他,興許會對他嗤之以鼻,但絕不會有人站在他的立場時如他那樣想。
哪怕是到了現在這個時代也一樣。
興許他說的‘許多年后’到現在也沒到。
就是程云這時候冷靜的思考時,他也會覺得這種‘正得太過了’的三觀有太多問題:那些代表著規則和法律的人能否絕對正義的執行它?規則和法律是否具有漏洞,是否真的能審判到犯錯者?人們的教育和普世價值觀是否能支撐所有人都這樣去思考?…
太多了。
像是除了理想中的人物,沒有誰能具備這樣‘奇正’的三觀。
反倒是‘快意恩仇’更受歡迎一些!
說來也挺有意思,金庸書中的三觀雖偏了一點但偏得不多,正好迎合了夢想仗劍天涯的凡人們。而古龍書中的三觀雖正卻太正了,反倒讓人看得酸牙。
可無論你覺得尷尬也好,討厭也罷,即使你明白自己永遠不會那樣做,你還是不得不承認,那就是正。
不過話說回來,一個凡人完全可以適當的放縱一下自己,因為他們壽命有限、能力也有限,在道德上打開了一道缺口也傾瀉不了太多洪水,對世界造成的損害很難大得到哪去。
可程云清楚自己不一樣。
他如果掌控不了自己就會很危險,在他漫長生命中,一個小裂紋可能會演變成一個足以滅世的大缺口。
這個缺口,真的很可能‘滅世’!
就如長曜道人所說那般,當他戾氣重得控制不住,當他習慣了掌握別人的生命,當他意識到無論他做什么這個世上都沒人能阻止他,他很可能就會變成一個惡魔。
就如古代那些肆意妄為的帝王…
可帝王會被推翻,會被殺人,他呢?
他是一個bug啊!
程云很感激長曜道人恰到好處的這句話——
他跟隨程云一同前往酒店,他知道程秋雅是誰,他清楚的看到了程云的憤怒,但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在最后程云發了氣之后才輕飄飄的說了這么一句。
他也曾經年輕過啊。
大概程云一萬年也做不到如楚留香那般三觀奇正,但他也會盡量控制自己,避免自己習慣肆意妄為。
次日早晨,光線沿著窗照進來。
程云睜開眼睛,又感覺脖子處癢癢的,還透風,他摸了摸,什么也沒摸到。
隨意的瞄了眼旁邊,小蘿莉在自己的小床上裝睡得好好的,用小被子蓋著腦袋。他又看了看脖子處,一眼便看見了幾根細細軟軟的白色毛發。
“砰砰砰!”
客廳外面傳來一陣拍門聲,和殷女俠的拍門聲是兩個風格。
程云無奈的掀開被子,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臉憔悴的程秋雅。
二堂姐現在酒醒了,腦子也清醒了,她更能清楚的意識到這是怎樣的一件事——那后果讓她十分害怕!
然而程云還是懶洋洋的面對她:“洗漱了沒?”
“現在不是洗漱的時候,我跟你講…”
“哦,那你坐著等下,我先去洗漱。”說完程云便轉身往后走去。
“喂!”
程秋雅站在門口瞪著他。
片刻后,她邁步跟了上去。
程云走到衛生間,她就跟到衛生間。
而小蘿莉已經在里面了。
程秋雅發誓,她從來沒見過一只貓刷牙,更別提它自己刷牙了!她更沒有見過一個人一只貓如此有默契的處在同一個衛生間中,一個站在地上,一個蹲坐在洗手池邊,面向同一面鏡子,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刷牙!
她幾乎看得呆了。
刷完牙后,程云洗臉,那只貓就洗手。
它要先洗完手,然后就蹲在邊上盯著搓得滿臉泡沫的程云,直到程云沖干凈泡沫,扯出毛巾,它才湊上去在毛巾上將自己的小爪子擦干。
程秋雅覺得自己多半還沒睡醒。
當她揉了揉眼睛后,程云已經擦干臉將毛巾搭在了架子上,這才轉頭看向她:“你真的不去洗漱?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給你描繪下,黑眼圈很重、皮膚也沒有光澤,總之很糟…”
程秋雅聞言立馬說:“還不是擔心你!你怎么一點也不怕啊!”
程云聳了聳肩:“不洗漱就讓讓。洗漱的話我去給你拿一次性洗漱用品,你可以用程煙的洗面奶,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化妝品不知道是誰的,你也可以用。”
程秋雅:“…”
見到程云越過自己走向客廳,她有些氣,但也只得連忙跟上去,說道:“我拜托馮涵找了律師,到時候我們統一一個說辭,再商量下,興許會對我們有利些。”
“你怎么又找馮涵幫忙啊?”程云在沙發上坐下來,皺起了眉。
“不找他找誰?姐姐我也不認識幾個牛人…他家里是做生意的,應該認識有很厲害的律師。”
“給你說了你不要操心,沒有事的,你偏偏就不信!看吧,現在又欠人人情了!”
“我們關系很好的,而且我又不是讓他出錢,我會自己出錢的!”
“關系再好也不是自家人啊!”
“還不是為了你!只要你好好的,少坐點牢…我欠個人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可…真特么的感動…”程云很無語,合著我給你說了八百次了‘沒有事的’,你都過濾了是吧?
正在這時,程秋雅手機響了。
接了個電話后,她對程云說:“他們到了。”
“他們?”
“嗯,律師還沒來,他說的‘我們’,估計還有元武、嘉言他們。”
“這么早,他們不上班不工作的嗎?”
“哎呀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嘛!一大早過來幫,你還這個語氣,我…”程秋雅伸手就想打程云,但手揚起來了她也沒打下去,只是恐嚇了程云一番。
小法師正在前臺值班,見到幾人從車上匆匆下來走進賓館,不由愣了愣。
但他沒有吭聲,只是把水晶球放到了旁邊。
祝嘉言看到了他這個動作,接著悄悄的打量起那顆水晶球來。
林元武則搶先走到前臺,語氣有些急,但不失柔和,問道:“程老板和秋雅姐在嗎?”
“老板在樓上吧,你找他什么事嗎?二堂姐?是昨晚上過來的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程老板和秋雅姐好像惹上了麻煩,聽馮哥說麻煩很大。”林元武覺得這一趟果然沒白來,他平常來三趟也不一定能和小法師說幾句話。
“什么麻煩?”
“就是…”
林元武趁著馮涵打電話的時候,迅速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后看小法師的反應。
小法師點了點頭:“哦,這樣啊。”
林元武一愣。
倒是邊上的祝嘉言一副不出所料的樣子——這才是大佬們應有的態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