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競技場中的看客

　　酒館老板將大門關好，又把門邊的骨質橫牌翻轉個方向，將煉獄語書寫的“歇業”一面朝向街道。隨后他抬頭簡單辨別了一下方向，緩緩朝前方走去。

　　迪斯城的街道總是在不停的變化，前幾天對面還是一片七扭八歪的四層樓房，一條可以將行程縮短很多的狹巷小路，就隱藏在這片樓房的某個狹縫之中。

　　可今天，對面那片樓房連同夾縫中的小路，居然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名為‘靈魂市場’的大型詭異建筑，許多魔鬼都在建筑的入口處進進出出的。有的魔鬼心滿意足，有的魔鬼懊惱沮喪，心情不一而足。

　　雖然周圍的環境已經改變，不過酒館老板‘門羅’并沒有慌張，從地獄中出生的他對于這種情況早就習以為常。門羅現在和生活在城市里的諸多魔鬼一樣，能輕易從變化之中尋找到自己想走的真正路途。

　　他邁步走到‘靈魂期貨’建筑旁，探頭朝里面張望了幾眼。寬敞的大廳中擠滿了許多魔鬼，他們都仰頭看向同一面墻壁，上面懸掛著許多帶有煉獄文字的長方形橫板。

　　“今日普通靈魂與魂幣匯率為，1：537。”最上方的橫版上醒目的書寫著這樣的內容。

　　“急收兩個有‘收割魔’潛質的上等靈魂，有興趣者可到三樓312包廂中詳談。”

　　“大量收已徹底腐化的靈魂，每個可換取三個尚未墮落的普通靈魂，或者其他等價值的魂幣、物品、情報等。（注：腐化的靈魂不能被榨取一絲能量）。”后面同樣帶有一個聯系地址。

　　“你是否因為靈魂腐化指標無法完成，而面臨降階的風險？是否因為僅僅只比同僚少收集到幾個靈魂，就被對方搶去了晉升的機會？沒關系，只要你來找我們，這些都將不是問題。只需一份契約，靈魂輕松到手，年利率僅僅只有200哦！！”

　　“現手中擁有一個可以被利用的凡人囚犯，該囚犯的所有權屬于本人，而非曼提力。并且該囚犯已經同意合作，用自己的自由來獲取其親朋好友的靈魂，求2至4只小魔鬼組隊行動，收益的一半歸我，其余平分。”

　　原來是這種地方，門羅心下了然。

　　“別擋道，人類，這里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在門羅身后，一個身形碩大的角魔，粗魯的將他推向一邊，“不過你等死后，靈魂倒是可以來這里轉一轉。只不過是從一個人的手中，轉到另一個人的手中，哈哈。”他嗤笑了幾聲后，邁步走進大廳。

　　門羅對于角魔的諷刺并不以為意，他自嘲的聳了下肩，轉身離開建筑，繼續朝自己的目標走去。

　　我們這位在地獄里開店的酒館老板一點都不在乎死亡。雖然活著挺好，但死后也不見得有多糟。門羅的祖輩，包括他不久之前去世的父親，靈魂都已經轉化成了魔鬼。路上這些魔鬼中的某一位，說不定就是他的先輩。

　　但轉化之后，生前的記憶便會完全消失，所以那些成為了魔鬼的祖輩，和陌生人也沒什么區別。

　　自己的祖先為什么會來到地獄這種地方呢？門羅并不知道。他的父親從沒有告訴過他其中的緣由，而父親的父親也一樣如此，似乎這個神秘的理由在很多代以前，就已經消失在了漫漫的歷史長河之中。

　　門羅從沒去過那個住著很多人類同胞的主物質世界，不過他從家里陳列著的大量書籍中，了解過主物質世界中的許多事情。

　　那是一個十分美麗的位面，河水清澈，樹木茂盛，鮮艷的花朵隨處可見，人們悠然的生活于其中。門羅小時候也養過一株會開花的植物，那株綠色植物整體成圓球形，表面像針刺魔一樣，長有很多硬硬的尖刺。

　　他當初足足養了七年，那株植物才害羞的開出一朵粉嫩的花朵。雖然花朵很小，但卻給門羅那枯燥而單調的生活中，增添了一抹異樣的色彩。

　　可惜那株神奇的植物后來因為他澆水不當而死掉了。地獄里的水需要特殊處理后才能澆灌，有一次他不小心忘記了。門羅一直想從那些來到城市里的位面商人手里再購買一株，但是會在自己的貨物清單里添加主物質位面植物的位面商人少之又少，而當賣給他尖刺植物的那位，門羅之后再也沒見過。

　　在城市里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后，門羅終于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迪斯之競技場。

　　在競技場今天將要進行的數場角斗中，有他喜歡的一位角斗士參加，所以門羅想提前一點到達，盡量買個比較靠前的位置。

　　地獄之中的娛樂活動很少，除了在競技場觀看角斗以外，門羅偶爾還會去找某個熟識的欲魔進行一番深入交談，或者去‘狂歡樂園’中短暫的休息片刻。

　　狂歡樂園是一處充滿快樂的地方，父親在世時，曾稱之為沙漠中的海市蜃樓。

　　當你敲響樂園那扇鑲滿金絲銀線的華貴大門時，就會有許多俊美標致的侍者殷勤的招呼你進入。她/他們會為你退去布滿灰塵的舊衣，穿上柔順輕便的絲質長袍，引領你到達美麗的天藍色水池旁，讓你在溫潤的池水中盡情徜徉。

　　侍者們還會為你奉上清涼的啤酒和果汁，以及甘甜的水果和點心，并用柔荑般的雙手為你放松身體的每一寸皮膚。

　　等你在水池中休息夠了，他們還會引領你至布滿燭光的餐桌旁，為你奉上一道道精致、美味的晚餐。在你用餐的時候，優雅的吟游詩人會為你彈奏出動聽的樂曲，盛裝的舞者會在你周圍翩翩起舞，你會感覺最美好的生活也不過如此，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幻境。疲憊的位面旅行者一旦進入到狂歡樂園內，便很難從那里離開。即使他們能憑借強大的感知，察覺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卻仍然會沉醉于那誘人的美好和歡愉之中，久久不肯離去。

　　在樂園內停留的時間越長，訪客的自我意識就越薄弱，最終他們會因為饑渴而死在樂園之中，靈魂被收集起來，落到樂園的所有者——‘阿羅柯’地獄公爵的手里。

　　不過門羅和那些位面旅行者、或者其他來到地獄的訪客不同，自小生活在地獄中的他對于狂歡樂園的幻境有著很強的抵抗能力，而且那些在樂園里扮成各種人物、賓客的大小魔鬼和幻影侍從，也從不會在他想要離開時，試圖進行干擾。

　　對于魔鬼們而言，像門羅這樣生活在地獄中的人類，早就已經被九獄位面打上了烙印，最終不可避免的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而門羅和他家族中的那些先輩在死亡之后，也不會像墮入地獄的普通靈魂那樣，被榨干能量，從最低等的劣魔做起。而是會根據每個人靈魂潛質的不同，直接轉化成為相應形態的魔鬼。

　　門羅知道自己死亡之后，會被轉化成一只丑陋的倒鉤魔，這是自他出生起，便已經注定的事情。

　　“靠前的位置？沒問題。”售票的小魔鬼將門羅遞過去的一枚魂幣收起后，又給他扔出一個帶有數字的骨牌，“鮮血區第三排，足夠靠前吧。雖然這個位置有點偏，但也不會有那些體型巨大的大人物們擋住你的視線。”小魔鬼邀功似的對他說道，

　　呵，真正的大人物只會待在寬敞的包廂中，而非和其他觀眾一樣擠在看臺上。“多謝。”門羅朝對方點頭示意。

　　“對了，你順便把這個簽了吧，每個觀眾都要這么做的。”小魔鬼又遞給他一張寫滿煉獄文字的羊皮紙。

　　“以后再說。”門羅邁步離開，一點都沒理會那只小魔鬼的勸誘。

　　一旦在羊皮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那你的靈魂將不再屬于自己。門羅知道城市里的種種陷阱，這是他的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經驗。

　　走進猶如獸口般的競技場大門，里面是一條沿途擺放有許多火炬的長長甬道。

　　門羅聽說在競技場建立之初，這條甬道上并沒有這些火炬，里面漆黑一片。因為魔鬼們天生便具有‘黑暗視覺’，并不需要光線來視物。但后來有個位面財團給城主大人建議，如果迪斯之競技場想要吸引到更多的觀眾，想要賺取到更多的靈魂，就需要顧忌其他種族的感受。

　　于是，整個競技場的布置便有了很多細微的變化，這些火炬就是其中之一。

　　在前往看臺之前，門羅像沿途的其他魔鬼一樣，拐進了一間熱鬧擁擠的大廳。這里是競技場下注的地方，門羅小心翼翼的繞過一只只魔鬼，盡力讓自己不被那些危險的針刺、倒鉤和彎角所傷。

　　他時而躬身竄行，時而跳起跨越，又靠近一只巨型直立昆蟲般的‘冰魔’身邊，利用這家伙刺骨的寒冰氣息開道（大多數種類的魔鬼更喜歡灼熱的溫度），最終來到了一個緊靠在里面窗口處，這里排隊的魔鬼比較少。

　　“三個靈魂外加一百魂幣，壓角斗士巴里特！”門羅對窗口里面的契約魔說道，并奉上了一個粗布錢袋。

　　這種魔鬼的皮膚是一種古樸的銹紅色，背部上長有許多根黝黑、突出長長尖角。每根尖角的長度都超過一米，上面掛著一個個冗長的契約文本。

　　契約魔的臉上總是帶著一副自信而優雅的面容，它們管理著地獄里數不勝數的契約協議和法令條文，是九獄不可或缺的魔鬼種類。如果主物質世界中一些自大的生物想要召喚一只魔鬼來為自己終生服務，也是由契約魔來統一安排這種魔仆之契的。

　　面前的契約魔接過錢袋，打開看了一眼后，便像門口售票的小魔鬼一樣，給門羅遞過一份契約文本。

　　門羅仔細查看數遍上面熟悉的條款，確定沒什么問題后，便在文本的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他又按原路從大廳返回到甬道之中，并順著甬道走上了雄偉、浩大的看臺。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位置的右邊此時還沒有人占據，而左邊則并排坐著三只長相差不多的有翼魔鬼。

　　離他最近的那只魔鬼，脖子上帶著一個奇特的銀色墓碑吊墜。當門羅觀察吊墜的時候，似乎有什么東西從上面閃了一下。

　　剛才是我眼花了么？門羅周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算了，還是注意比賽吧。他又將視線轉移到場地之中。

　　“希望你能贏下這場角斗，巴里特！”門羅輕聲說道。隨后他又聽到了一種極為細小、空靈的聲音。那聲音十分模糊，像是靈魂自身的模糊呢喃。

　　他聽不太清，只隱約感覺那聲音似乎在說：“大個子叔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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