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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大喜……

  賈琮知道,看著他的,絕不止面前的賈家諸人。

  此刻不知有多少雙眼睛都在他背后暗中打量著他,看他會不會得意忘形。

  包括宋巖。

  只是,賈琮并非真的只是九歲十歲的孩子,又怎會犯這等粗淺錯誤?

  再者,在他心里也并沒有以為,自此之后就能山高水長,海闊天空了。

  至少在賈家,他的地位不會發生什么明顯的變化。

  原因很簡單,在賈家,除了一個賈政外,沒幾個把讀書人當回事的…

  今日若是換做賈赦來主持東道,宋巖能否坐在主位都是兩說。

  所以,他又怎會自得?

  面上不帶一絲驕奢之氣,依舊平淡如水。

  面對賈璉這等兄長,賈琮先施一禮。

  對于賈寶玉、賈蓉、賈薔等小于他或者后輩于他者,也沒端什么兄長長輩的架子,一一點頭致意。

  目光淡然,氣度不卑不倨。

  見他這幅做派,許多人暗自點頭,但也有些人暗自失望…

  或許在他們心里,還是希望賈琮會粗鄙無禮的行事,仿佛那樣做才符合他的出身。

  賈琮卻不管其他人怎樣想,他在末座尋了一椅子坐下,于幾上鋪展紙箋,靜等賈家子弟成詩。

  這個時代學作詩,其實沒那么難。

  紅樓第四十八回中,就有黛玉教香菱作詩的“教學過程”:“我這有王摩詰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讀一百,細心揣摩透熟了,然后再讀一二百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蓮的七言絕句讀一二百。肚子里先有了這三個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淵明謝阮庚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可見學詩之法,也無非是“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

  賈家子弟都上過學,賈蓉、賈薔等人在外赴酒宴,有時也免不了行行酒令。

  就連賈環,日后稍長大些,都能在大觀園里做兩首歪詩。

  所以對于今日之事,賈家子弟并不作難。

  他們心里多也清楚,那些高居堂上的大老爺們,不會指望他們能寫出什么千古絕句來。

  賈家是武勛子弟,能識字寫詩,已經夠難得了,誰還好意思提出高要求?

  因此賈菖、賈菱、賈蓉、賈薔、賈璉等人沒用半柱香的功夫,就寫好了各自的詩,依次放到了賈琮桌幾上。

  賈琮落筆也極快,將一首首五言謄抄在紙箋上。

  待到最后賈寶玉將他的詩也寫完,賈琮抄罷后,送往了前堂去。

  賈母上院,榮慶堂。

  聽著襲人傳回來的消息,滿堂人都震驚不已。

  當朝大司空將賈琮叫過去,竟是為了當場收為弟子?!

  這這…

  這算什么?

  府上人人都知道,賈母不喜賈琮。

  因為上一代榮國公賈代善之死,就與賈琮之母相干。

  雖然直接原因是因為賈赦金屋藏嬌,卻沒安頓好內宅引起的風波。

  可這個時代就是這樣,出了事,罪過全在女人頭上。

  哪怕是在賈母這樣的女人看來,亦是如此。

  而賈母既然不喜歡賈琮,不準他進內宅,那么其她也就不好在賈母當面說什么恭喜的話了。

  可要是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又有些太生硬了。

  眾人都有些不自在。

  她們卻沒想到,賈母聞言后,竟主動開了口,老太太淡淡一笑道:“也是好事,既然寶玉他爹喜歡讀書科舉,他又對了寶玉老子的心,如今拜了師,就好生讀書去吧。

  日后若能中個秀才考個舉人,也算是了了寶玉他爹的一份心愿。

  當年他原是要走科考之路的,沒想到老爺臨了一本,皇帝體恤,就直接讓他做了官兒。”

  眾人聞言紛紛松了口氣,李氏笑道:“這才是真真的圣眷呢,否則縱然考一個狀元,也不過是從六品的官兒。

  哪有皇帝親自指派的官兒恩典重!”

  賈母頷首一笑后,就聽王夫人緩緩道:“還是要打聽明白這束脩該怎么送,我讓鳳丫頭準備妥當了使人送去。

  到底是份人情,不可失了體面呢。”

  賈母聞言高興道:“太太想的極周到。”

  一旁李氏、朱氏、趙氏等人,又紛紛說起好話來。

  只有邢夫人,心里卻如同吃了一把蒼蠅一樣,真真惡心的直欲作嘔。

  衣衫下,身體都在忍不住的顫栗。

  她雖稟性愚弱,可生活在賈家這樣的人家里,依舊極要體面。

  如今她這個賈琮嫡母就這樣被人赤果果的無視了,倒讓王夫人拿著公中的銀子做了好人,得了賢名,也愈發襯托的她成了不賢之婦。

  邢夫人心中的怨恨也就可想而知了。

  只是她拿賈母、王夫人沒法子,便只能將一腔怨怒,記恨在賈琮頭上…

  “哎喲!真真大喜呀!”

  正當邢夫人滿腔怨怒沒處發泄時,就聽外面傳來一道讓她厭惡的高聲嬌笑聲。

  人未露面笑語先聞,這在賈家,也只有一人敢這般潑辣放肆。

  賈母等人聞言,卻不以為失禮,反而紛紛笑了起來。

  看起來,都極喜歡來人。

  “你這潑皮破落戶,今日還有客在,就這般無禮,也不怕讓人笑了去?”

  見王熙鳳風一樣的進來,賈母笑罵道。

  王熙鳳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頭綰朝陽五鳳掛珠釵,恍若神仙妃子般光彩照人,她沒有一點害臊的覺悟,聽賈母嗔怪她,反而咯咯笑道:“老祖宗外道了去,誰會笑我?再說,今兒哪有客啊?

  一個舅母,兩個嬸娘,她們可不算客,都是真真兒的至親呢!”

  賈母聞言喜歡,卻假裝嗔怒道:“縱然如此,你也不能驕縱了去!”

  李氏、朱氏等人忙說好話,王熙鳳也抱屈道:“哎喲,我這不是來給老祖宗報喜來了嘛!一百個大喜,您聽是不聽?”

  賈母轉嗔為喜,道:“什么大喜?若說的不好可不依你!”

  王熙鳳得意道:“旁的不敢保證,這個保證老太太高興!

  剛我帶人去前面,讓人請示老爺,什么時候可以開宴。

  誰知我那小丫頭子剛進里面,就被一聲大叫聲給唬的差點沒坐地上去。

  等她悄悄打聽清楚怎么回事,連問話都顧不上,就趕緊出來給我報喜來了!

  您猜怎么著?”

  “怎么著?”

  賈母急問道,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和寶玉有關?”

  王熙鳳一聽,對王夫人等人吃味道:“瞧瞧,都瞧瞧,老太太得多偏心,滿心思只惦記著寶玉!

  但凡有那么丁點兒好事,就只顧往寶兄弟身上按!

  我就不信,這滿屋子的孫女孫媳,比他差了哪去!”

  眾人聞言大笑,賈母卻惦記著寶玉,一迭聲的催她快說。

  王熙鳳哭笑不得,道:“我那小丫頭子說,她進去后,就聽到高頭上的大官爺大叫一聲好,唬了人一跳。

  她悄悄尋了門口的侍候丫頭問了怎么回事,原來是琮哥兒將寶玉他們做的詩謄抄好了送了上去,給他新認的先生看。

  寶玉是最后一個寫完,所以放在了最上面。

  誰知那大官爺看了后,大聲叫好,激動的不得了!

  可見寶兄弟做了首好詩,咱家也出了位詩仙呢!

  我這不慌忙回來報喜了?

  老祖宗,這可算不算大喜之事?”

  “當真?”

  這下連王夫人都坐不住了,身子微微離座,與賈母異口同聲問道。

  王熙鳳大笑道:“這還有假?豐兒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呢!”

  王子騰夫人李氏都跟著激動起來,道:“那大官兒必是大司空宋大人,這官兒連我這婦道人家都聽說過,是出了名兒的清正端方,連皇帝都敢頂撞。

  他說好,那就再沒錯了!

  寶玉如今果真愈發進益了!”

  此言一出,賈母等人愈發高興的了不得。

  卻沒發現,下面一直安靜陪坐著的黛玉、湘云、探春等人的面色都古怪起來。

  詩仙?

  開什么頑笑!

  寶玉會作詩不假,可大家都知根知底兒,那混世魔王有幾分斤兩,當誰不知道?

  快莫笑掉大牙了!

  只是,若不是寶玉做的好詩,又是誰做的呢?

  “好!”

  “好哇!”

  榮禧堂內,素來端方沉穩的宋巖老大人,此刻竟有一種“老夫聊發少年狂”的感覺。

  他手里拿著一疊紙箋,眼睛中目光激動,熱烈,不敢置信!

  整個榮禧堂,除了他外,其他人都傻了眼兒。

  賈政有些駭然的看著站起身的宋巖,也跟著站了起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賈琮,最后還是將目光落在了后面已經懵逼的賈寶玉身上…

  其他人也大都如此,繼而心生古怪。

  賈家已經出了位心性超然的天才,莫非,又出了個驚世詩才?

  若非如此,宋巖又怎會如此失態…

  可是,到底是什么樣的好詩,才會讓一位當代大儒如此失態?

  再好的詩,還能強過李太白去?

  眾人不好直接去打斷有些沉迷甚至沉醉的宋巖,便紛紛將目光看向了賈寶玉。

  這還是平生第一次,有這么多為官做宰的老爺們注視自己,賈寶玉一時間亞歷山大,額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只是,連他自己也鬧不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只是寫了首他自己都不怎么滿意的梅花詩啊。

  難道,這首是混沌而成之詩,乃是天成之作?

  真的假的?

  寶玉心里一時好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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