僖王和仲國相這君臣兩人完全猜錯了,他們的猜測完全偏離了事實。
但這也不能說他們蠢笨,最多只能說他們是心虛多疑,因為從正常人的角度來看、從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所得到的信息來看,必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玥闔國和圣帝已經周旋得太久了,所以僖王遇到與圣帝有關的任何問題都會難免多心多疑,這并非迫害妄想,因為桐樹山的存在是事實,而且玥闔國一直違背著圣帝之意也是事實。因此在這幾百年來,玥闔國三代君王始終如履薄冰,表面上裝傻充愣,內心卻時刻戒備著圣帝的一舉一動。
僖王問仲襄古:“國相大人你說現在該如何是好?”
仲襄古反問道:“君上如何打算?”
僖王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用堅定的語氣說:“若真如此,就只能拼了,不能等到圣帝對我們下手,我們得先動手為強。”
仲襄古又問:“君上打算如何拼?”
僖王又凝眉沉思了好一會兒,說:“明天一早就召晏鵠廣和元銳立來,你們幾位愛卿與寡人一同去拜見祖太上先王和太上先王,拼我玥闔三代全力,對抗圣帝。”
仲襄古肅然道:“老臣愿隨君上拼盡全力,一戰到底。”
一夜過去,天地平和,整個大陸都一如往昔,與萬古長夜中的無數個平靜長夜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但僖王君臣的心中卻洶涌起了背水一戰,不戰則死的悲壯與豪情。
說悲壯其實也不確切,自從有了《茍術》之后,僖王君臣都知道他們死不了,最多就是換一次軀重新復活罷了,所以“拼死一戰”這種說法在僖王口中,就變為了一種豪邁的修辭。
風倚鸞在一方海水內休息了兩個時辰,便回到外面的樂儀閣。
只見霜夜盤坐在地上,靜靜地守著幾案上的一方海水。
見風倚鸞現身,霜夜溫和地一笑:“公主睡醒了?時候還早呢,天還得過一會兒才亮。”
風倚鸞伸了個懶腰,左右看看,隨后調皮一地笑,問霜夜:“我能趁著圣上不在,出去溜達一圈嗎?”
霜夜板起臉說:“不可,宮中耳目甚雜。”
風倚鸞問:“你們為何不清理呢,圣上不是有能夠查看別人記憶的能力嗎,還找不出誰忠心不忠心了?”
霜夜說:“聽說很早以前也用過這辦法,早年間也查出過幾個有二心的,但是一個一個讀取記憶畢竟太費時間,而且收效不好,反而傷了忠臣的心,弄得人心不穩。再說…人心是會變的,防不勝防,有些人今天忠心、明天未必忠心,或者此事忠心、彼事卻不忠心,就像之前的長使一樣,誰能說她對圣上不忠心呢,圣上也不可能每天都查看所有人腦袋里面的想法,那樣太累了。”
風倚鸞點點頭:“大人說得也是呢。”
霜夜又說:“而且圣上如此強大,就算宮中有雜魚,也都是來打探各種消息的,他們怕圣上還來不及,誰又能謀傷得了圣上?”
“嗯,這也對,聽著還挺霸氣的。”
“只不過…眼下圣上不想讓旁人知道你在宮中,這消息若傳出去,恐怕會引起各國紛議和猜疑,還是謹慎為好。”
風倚鸞點頭:“我明白。”
于是風倚鸞便打消了出去溜達的想法,只在樂儀閣內晃悠,她走到窗前看一會兒風景,從南邊的窗戶看看皇宮內的晨色,又趴在北邊的窗前遙望桐樹山;隨后又東摸西看,最后一屁股坐到了圣帝的寶座上。
霜夜始終盤坐在地板上,見風倚鸞如此舉動,也沒有出言阻止。
圣上已經有意要傳位給鸞公主了,她此時孩子心性隨便坐坐摸摸又有何妨?
過了一會兒,天色終于亮了,圣帝傳話過來,讓霜夜派人去太學接請左丘載存和百里燃山入宮議事。
風倚鸞便獨自一人留在樂儀閣內,愈發的無聊了好一會兒。
直到圣帝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樂儀閣,風倚鸞還正以一個極放松的姿態,四仰八叉地躺在寬大的寶座上晃著腳,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繁復花紋,口中哼著走調走到不堪入耳的小曲,掰著指頭玩呢。
圣帝看到眼前的情景,失笑道:“還說不想接受這帝位,這一大早便已經迫不及待地坐到了朕的寶座上了么?”
風倚鸞聽到圣帝的聲音,趕緊坐起來,隨口道:“代表帝位的寶座不是在皇宮的正殿內嗎,這個也算?那你在宮里的座椅不就太多了?”
“當然,只要是朕的位子,就沒有別人能坐。”
風倚鸞說:“哦,可是你沒事還喜歡砸座椅呢。”
“咳咳”圣帝輕咳著笑了一聲,他并沒有把風倚鸞從寶座上趕下來,反而遙遙追憶道:“朕每次看到你,都會想起你的娘親,你這頑皮的樣子,還真像她小時候呢。”
風倚鸞問:“娘親小時候是怎樣的?也喜歡爬樹抓鳥、下河捉魚嗎?”
圣帝說:“皇宮內不許爬樹…”
他才只說了半句,風倚鸞忽然臉色大變!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陣強烈的痛苦襲來,仿佛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隨后一道血氣直往喉頭涌出,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抓著脖頸,無法喘息、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這種痛苦持續了幾息之后,從口中猛地噴出了一大口暗紅色的血水。
圣帝的臉色也隨之大變:“鸞兒,你怎么了!?”
風倚鸞這時也才終于能說出話來,卻說:“舅舅你太過份了,太小心眼兒了!我只不過坐了一下你的寶座,你不至于在暗中下這么狠的毒手啊。”
圣帝無辜道:“不是朕!”
說話間,風倚鸞又接連往外大口大口的吐血,她一邊吐還一邊說:“我我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不是你下的手…唉呀再這樣吐下去,只怕全身的血都要吐完了,完了完了,我大概是快要活不成了…”
圣帝看著風倚鸞這番慘兮兮的模樣,已顧不得什么圣帝的尊貴,他蹲跪到風倚鸞身側,一只手撫在風倚鸞的背上,急問:“鸞兒你知道是誰?快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