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倚鸞感到震驚,若非圣帝重生歸來,這世間本沒有自己!
這是怎樣的因果與機緣!
一個人的執念,牽動了無數的生死,讓本可以活著的人死去,讓本不存在的人出生,天地之事何其玄妙!
只聽圣帝說:“上一世,在我十六歲那年,也就是妹妹被害死后一年多,我奉命到比膽山上去采尋一種草藥,其實那也是皇兄的計謀和圈套。
“那時,大陸上還沒有禁空法陣,皇族也沒有能力大肆抓捕魔修,那時候的皇族,全都忙于爭逐皇位,內斗不止。我明知有圈套,卻不得不去,否則就將以違命論罪。
“在山中,我果然被皇兄私養的心腹家臣圍攻,他們想在那天殺掉我,再制造我失足摔死、意外身亡的假相,徹底除去我。”
風倚鸞說:“這陰謀也太假了吧,身為皇子,為何會被派到城外去采草呢,而且修煉之人怎么可能輕易失足摔死呢?你那皇兄太子為何一直不肯放過你,以至于不死不休呢?”
圣帝微微一笑:“大約因為,朕的性情過于倔強,妹妹姬菡也一樣,娘親慧妃也一樣,我們都是從不肯低頭的人,更不肯為了活命便向其他人搖尾乞憐、或者成為別人的附庸。雖然前一世朕本無意于皇權王座,但也從未屈從于皇兄的威脅,所以他大概一直以為朕要與他爭權,便視朕為最尖刺的那枚眼中釘。”
“哦,難怪呢。”
圣帝又說:“這也許還與生我的父皇的態度有關。在一眾皇子中,他偏袒誰、喜歡誰、討厭誰,總是表現得過于直白,以至于受寵的皇子便敢公然欺負不受寵的那些。不受寵的皇子中,有些人活得唯唯諾諾,有些人乞憐奉迎,或者干脆甘為廢人,只求保命…”
“但圣上卻是個硬骨頭。”風倚鸞說。
圣帝道:“有些人,也許從一出生就不被看好,高高在上的帝尊若不喜歡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也許因為天資,也許因為娘親的血脈,但也許,只因為看不順某人眉稍唇角的一顆小痣、或者不喜歡某位皇子的嗓音,或者,完全沒有原因,就只是純粹的討厭…世間諸多事情都全無道理,但倘若這討厭之中,再加上皇權爭斗,明爭暗害,那就足以讓人生起無休止的殺心了。”
風倚鸞聽了一時說不出話,或者不知該接什么話才好。她心想,相比于皇族中的子弟,她小時候的日子就過得很愜意了,甚至可謂逍遙自在、無憂無慮呢…
圣帝繼續追思道:“那天,是我和冽蕊第一次相遇,當年她意氣飛揚,橫行無忌,路過比膽山時,救下了我(此段回憶詳見319章)。當時她只有五品修為,卻以五品修為越級殺掉了六品的皇兄的心腹。”
風倚鸞點點頭,她在冽蕊前輩的幻境中經歷過那幕事件。
圣帝說:“冽蕊說,她當時只是路過,只是興起想殺人,并非特意為了救我,之所以留我不殺,是因為她看不順眼一眾強者欺負一個少年,她說她是魔修,魔修從來不救人,做事全看心情。但我卻一直對她心懷感激,因為我知道,她殺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殺我,便是救我。當時,我要拜她為師,請她教我魔修術法,她始終不肯,最后被我纏不過,給了我一份地圖,上面標注著一處魔修的傳承。”
墨平意認真聽著,已經沉浸在圣帝的往事中,他問道:“于是你便從此踏入了魔道么?”
圣帝點頭:“皇宮中已經再無任何值得我留戀的人和地方,那天,我拿著地圖,決然離開,再沒打算回頭。既然人心如此惡毒,血親骨肉尚且殘殺不休,那么修正道與修魔道又有何區別?魔修尚且知道分得清正反,所謂的正道皇族,卻能為了權力與皇位,相煎至不死不休!?”
墨平意竟微微點頭,輕聲喟嘆。
而風倚鸞忽然說:“圣上,能否容我插一句,我聽說,你在這千年來,也有幾十個子女,你對待他們似乎也不怎么樣啊。既然你深知其弊,為何不能對你的子女好一些呢?”
圣帝用無關己身,無關秋月的語氣說:“朕是魔修,無心那么多,朕從來就不是什么慈父,更不是明君圣主,朕為何要善待皇族后人?”
風倚鸞“…”
墨平意開口道:“鸞兒,你不明白,魔修之所以是魔修,之所以能踏入魔道,大概正是因為始于心結,遂成執念。你不能以正道或者人間道或者凡俗者的樸實道德去理解魔修的‘念’,因為三千大道,魔亦在道中,其行止處事雖與所謂的正道大不同,但實際上卻自有因由。你若未曾經歷過深仇大恨,未曾經歷過生離死別,未曾經歷過纏心之痛,便不可妄問正魔之間的是非。所以古人說過‘真正從大苦痛、大悲傷里爬出來的人,若不入魔,便終將成圣’啊。”
風倚鸞聽到這番話,一下子呆住了,是啊,沒有真正經歷過大苦大悲的人,根本不該妄論正魔!
圣帝一笑,對墨平意說:“沒看出來,你竟能領會這一點,難怪你能以正道修為駕馭魔修之術,在亦正亦魔之間履冰無咎,而且還保持著正道的本心不變。”
墨平意也微微一笑,第一次主動向圣帝抱拳施禮,并尊稱其為圣上:“圣上過獎,的確不過是遵從了本心而已。”
風倚鸞看著師父,師父這般表現挺讓人意外呀,他不是本該視圣帝為大敵么?莫非師父也在某一點上,理解了圣帝?
只聽圣帝繼續說:“我扔掉了身上的錦衣華服,找山下的農戶討要了一身破衣,變賣了身上的一些值錢之物做盤纏,拿著冽蕊給我的地圖,一路小心行走,翻山涉水,尋到了那處魔修的傳承。
“此后,我孤身一人,在山野隱蔽之處獨自苦修,經過了二十多年,我終于也修煉到了五品。那時,已經很久沒有再聽到王朝尋找我的消息,他們找了我十幾年,始終沒有結果,大概以為我已經死了吧,太子和幾位皇兄們便也放松了追查。于是我開始在大陸四處游蕩,一方面想要尋找其它的魔修傳承,另一方面則要尋找我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