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把東西送進來!”
陳旭抬手,兩個侍衛捧著一個木匣和一塊麻布包裹的長條物品進來放在范增身邊。
“打開!”陳旭再次開口吩咐。
兩個侍衛麻溜兒的將木匣和麻布都打開。
看著木箱之中的東西,范增周殷安期公盧生四人皆都同時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大大的擺子,只見里面赫然放著一顆人頭,用石灰腌漬著,血水早已干透,但亂糟糟的須發包裹中還能看清面容,乃是一個中年男子。
“這便是匪首鐘離昧的首級,本侯在夷洲已經砍下了他的頭顱,準備帶回去祭奠為我擋箭殞命的江氏三娘,而這張弓也鼎鼎大名,名曰龍舌,乃是鐘離昧當初在函谷關狙殺本侯的武器,而這些箭上都淬有劇毒,見血封喉,實乃天下一等一的歹毒利器…”
龍舌弓已經卸下弓弦,眼下沒有任何威脅,陳旭伸手從箭袋之中抽出來一根拇指粗細通體漆黑的長箭,拿在手中對準安期生,安期生臉色大變。
“呵呵,安期公放心便是,本侯不會手抖,這鐘離昧號稱東海豪俠,在六國之地名聲很大,但就是這樣一個得天下人吹捧的任俠之輩,竟然喜歡用如此歹毒的武器,安期公身為修真練道之人,以為這鐘離昧品行如何?可擔得起豪俠二字?”陳旭將毒箭收回來說。
“在老道看來,此人只不過是一惡徒耳,如何當得起任俠二字,俠者,義也,行事豪勇而不畏強惡,舍己為人胸襟坦蕩,此人以墨者自居,執墨翟龍舌,然卻用如此歹毒之箭,侯爺殺之是為民間除害!”安期生義正言辭的開口。
“項氏乃是前楚貴族,在吳中縱橫跋扈行事囂張,而且來往結交的皆是鐘離昧龍且此流自稱豪俠者,起兵之后一路燒殺搶掠十余縣,從未顧及過平民百姓的死活,如若項氏成功,只怕整個天下會生靈涂炭,居巢公飽讀詩書,卻暗中支持項氏禍亂天下,這反賊之名怕是無法洗脫了,如今隱居這海上荒島度日,死后都不得回鄉安葬,不過從今日后也便不用這樣提心吊膽了,本侯會把你的骨灰撒在這舟山海域,連下葬的地方都不需要找…”
陳旭每說一句,范增便臉色灰暗一番,到最后說完,就連盧生都臉上帶著憐憫的神情。
他今日逃過一劫,但這范增比他開始擔心的下場還要凄慘,中原諸國都講求入土為安,但清河侯竟然要把范增火化之后丟到大海里面喂魚,這中手段已經不是殘忍,只能用惡毒來形容。
但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盧生其實心里略微有些幸災樂禍。
如若今日沒有范增前來頂鍋,只怕被撒入大海的就是他了。
“還請侯爺手下開恩繞過我師尊一命,周殷愿意一死謝罪!”一直垂手站在旁邊的周殷突然雙膝跪地求饒。
陳旭將手中的毒箭插進箭袋之中讓侍衛將人頭和弓箭都收好,瞥了周殷一眼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項伯和鐘離昧等反賊逃至夷洲,自以為能夠逃脫升天,不過如今都已經被本侯挖坑埋了,跟隨而去的百余匪徒也全都死的死傷的傷,最后只剩下了這舟山島嶼上隱藏的百十來人,這些人在朝廷看來都是亂匪,需要一個一個全都捉拿歸案繩之以法,你們師徒雖然不曾參加項氏起兵造反,但暗地里卻一直在幫忙,不過法有輕重,事有緩急,你們死或者不死,都在本侯一念之間,居巢公活了這么大一把年紀了,想來也早該明悟其中的道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萬是有因有果,既然你們做下此事,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結局,何況你周殷挑釁本侯將本侯引來,那么就該背負這個因果為此事做一個了解,如若讓本侯滿意,我便饒你二人一命,如何?”
“還請侯爺明示周殷該如何去做?”周殷驚喜的連連磕頭。
“我知你們二人在這片島嶼深得亂匪和叛軍尊重,本侯要你們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配合吳中官員將這里的匪徒一網打盡以此贖罪,這是本侯唯一也是最后的條件,只要你們完全配合,事成之后本侯保證朝廷不再追究你們,若是你們陽奉陰違暗中通知或者縱容匪徒叛軍離去,天涯海角本侯也會將你們挫骨揚灰,用太乙神雷炸成齏粉,死后想做孤魂野鬼都難,你可聽清?”
“草民聽清了!”伏在地上的周殷連聲回答。
“范增,你可聽清了?”陳旭轉頭看著白發蒼蒼的范增。
“師尊,項氏已滅,清河侯給我們一個活命的機會,您又何必猶豫?”周殷直起身來勸說范增。
“居巢公,非是老道不明事理,而是天道不可違,你又何必苦苦堅持,橫豎不過一群殺人越貨的惡徒和反賊罷了,你即便是不配合,對于侯爺和朝廷來說,要將其剿滅也易如反掌,只要你我配合侯爺完成此事,不光這舟山會變得安寧平靜,你我依舊還是居島為鄰,閑暇之時喝茶對弈,談經說理豈不快哉!”
“居巢公,師兄說的不錯,天下大勢已定,聽聞赤松子和鬼谷子前輩都言天機紊亂無法推演,六國根基已斷,你又何必苦苦堅持,機會只有一次,你千萬不要糊涂!”盧生也跟著苦口婆心的勸說。
“唉!”范增幽幽的長吐一口氣,用手摸著周殷的頭說:“上次你私下安排漁民送清河侯毒鲀,老夫便知你心思想歸服朝廷,等的也就是今日,也罷,老夫答應清河侯便是!”
“如此便好!”
“居巢公果然深明事理!”
安期生和盧生兩人皆都長吐了一口氣,情緒瞬間放松下來。
“多謝師尊成全,弟子實在是不想跟隨師尊學得一身本事,卻老死在這荒島之上!”周殷伏地痛哭。
等周殷哭完爬起來之后,陳旭這才吩咐侍衛拿過來一份書信遞給范增,“這是我寫給會稽郡守江珩的一封書信,你拿這封信去和江珩商量該如何行事,本侯的打算是只誅反賊和匪首惡徒,落草兩代以上的一律不再追究過往,除開重犯之外,所有島民將都會編造戶籍發放身份驗牌,此后可以選擇定居島上,也可以選擇移居會稽諸地,這片島嶼此后將會劃縣治委派官員進行管理,這樣你等以后再島上生活只會更加清凈安穩,此事本侯上次就已經和江郡守商討過了,近些日子便會有官吏上島進行宣傳,一旦開始,島上居民很快便會分化,許多反賊和惡徒就會找你等首腦人物進行商討對策,你們就可以設下圈套將這些不想歸服的重犯引到一處一網打盡…”
安期生和盧生兩人聽的目瞪口呆。
范增揪著胡須臉色忽青忽白,就連站在旁邊的周殷都緊咬牙關死命的低著頭。
“好了,這便是本侯的安排,切記行事謹慎小心,莫要走漏風聲讓這些反賊和強匪逃脫而去,此事過后你等便自由了,五湖四海想去哪里都可以…”陳旭轉頭看著周殷,“你既然有心歸附朝廷,本侯自然大力支持,此事完成之后,本侯推薦你去海事學院學習一段時間,將來加入大秦海師為朝廷效力,不說封侯拜相,但將來起碼當一個大將軍沒問題!”
“多謝侯爺!”周殷激動的渾身都輕微打著哆嗦。
“記住,協助朝廷鏟除項氏叛軍和島上的匪徒就是你們改邪歸正的唯一機會,而本侯答應的事也必然兌現,此事就此作罷,再取一筒茶葉來!”陳旭轉頭。
很快一個侍衛便捧來一個古舊的茶筒,陳旭接過來順手遞給范增,“聽聞居巢公愛茶如命,這一筒便送給你,算是本侯對居巢公棄暗投明的獎賞和鼓勵,同時也是一種感謝,感謝居巢公協助朝廷剿匪,為大秦的繁榮穩定和東南沿海的長治久安做出的貢獻!”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居巢公作為飽學之士,定然能夠領悟本侯的一番苦心,今日就此作罷,你和周殷先去吧,也不要透露出去任何關于本侯的消息!”陳旭擺手站起來。
范增、安期生和盧生也趕緊跟著一起站起來。
“多謝侯爺賜茶,老朽定然會按照侯爺的吩咐,配合江郡守剿滅島上的反賊和匪徒,就此告辭!”范增抱著茶桶拱手行禮之后帶著周殷離去,很快便在幾個道童的護送下下山。
范增離開之后,陳旭和水輕柔等人在安期生的安排下,尋來幾條漁船將一群人送到相隔數里之外的桃花島,在島上游歷一番之后,等到太陽落山天色黃昏之后,兩艘大船去而復還,沒有鳴號也沒有掛旗,繞道桃花島背后一處渡口將陳旭等人接走,悄無聲息揚帆而去,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的茫茫大海之中。
瘟神終于走了!
站在桃花島渡口的兩個老道士終于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多謝師兄!”盧生對著安期生恭恭敬敬的行禮。
“謝我?”安期生臉皮微微抽搐了一下,臉色不知是喜還是憂的拂袖轉身,“你不恨我就算燒高香了,不過你也莫怪師兄不幫你隱藏,你也看到了清河侯的確非是常人可以欺瞞,我若不把你交出來,恐怕這道場真的保不住,他這真真假假的圈得老夫心亂如麻,眼下既然清河侯不再追究你,從今往后你便不用再東躲西藏,天下名山大川多如牛毛,好好去尋一方福地收些弟子建廟宇開道場,好生修煉才是正道,當初我不愿意見始皇帝,沒想到你還是為我惹來了這個禍患,明日一早你便去吧…”
“盧安謹遵師兄教誨,以后一定好生修煉不讓師兄失望!”
盧生滿臉苦澀的一屁股坐在碼頭上,看著逐漸昏暗的蒼茫大海開始發呆。
今天這一番遭遇,可以說是他一生中情緒最為跌宕起伏的一天,觸動之大前所未有。
被世人譽為千歲翁和真神仙的師兄,能夠與赤松子鬼谷子等道家大賢對弈講經的神仙家首領,竟然也在清河侯的逼迫算計下步步退讓,他一個學藝不精的道士吃個憋一點兒都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