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人就在小院子里大致商定了一個計策之后,安期生再次召集門徒大張旗鼓的送陳旭下山,伴隨著幾聲悠長的號角聲,兩艘大海船停靠白華山不過半個時辰過之后便揚帆起航往北方而去,很快便穿過大大小小數十座海島消失在海天交界之處。
而就在兩艘大海船離去之后不久,有方仙道門徒乘坐當地漁民的漁船離開白華山駛向不遠處的一座風光秀麗的海島,一個時辰之后,在咿咿呀呀的搖櫓和劃槳聲中,漁船接來了一個年約七旬的白發老者,滿臉皺紋鵝冠長袍,雖然是粗布麻衣,但一看就是典型的楚地儒生打扮,渾身上下收拾的非常整齊整潔,就連一把雪白的胡須都打理的整整齊齊,老者身邊還跟隨著一個袒胸露乳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正是周殷。
“哈哈,聽聞安期公和盧公召喚,老兒迫不及待而來!”漁船剛剛靠岸,坐在船上的老者便在青年的攙扶下下船,哈哈大笑著對著站在碼頭上迎接安期生和盧生拱招呼。
“老道與居巢公多年鄰居,得了好事物自然要分享一番,何況此物也是居巢公最愛!”安期生上前稽首笑著說。
“安期公還是說說到底得了何種好事物,不然老兒內心安靜不下來!”老者幾步走到安期生面前抓住安期生的手激動的說。
“茶,清河侯送的一筒絕品仙茶!”
“清河侯?茶?”
老者臉色有些異樣的變化,甚至抓住安期生的手還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安期生心中瞬間了然,但卻不動聲色的挽著老者的手一邊走一邊說:“一個時辰前清河侯路過白華山,與老道煮水烹茶暢談一番離去,留給老道一筒得天地造化的古茶,還送了一套紫砂茶具,眼下侯爺剛剛離開,老道便按捺不住邀請居巢公來共飲品嘗一番,順便手談一局助興…”
“哈哈,我就知道,道兄請我來喝茶是假,邀我下棋是真,也罷,就讓老朽見識一番名滿天下的清河侯送給道兄的究竟是何樣絕世仙茶…”
“茶自然是難得一見的好茶,聽聞天下攏共只有五十筒,其中三十筒珍藏在咸陽皇宮,余下的侯爺言說送人的送人,沿途每日喝上兩杯,眼下已經不多…”
“咦,莫非就是流傳清河侯那得自魯山公道場的八年陳茶?”
“然,此茶歷經歲月,受天地靈氣,吸日月精華,茶湯紅亮,濃香甘醇,飲之肺腑溫潤無比,實乃茶中珍品!”
“快走快走,道兄說的我已經饞涎欲滴了,老朽如今愛好不多,唯獨好飲茶,普通紫云仙茶尚且難得一見,這八年陳茶更是求之不得…”
“哈哈,莫急莫急,山路陡峭稍慢些,茶在山上又不會自己跑掉…”
安期生和老者在前,盧生和周殷在后,四人順著山間石徑拾級而上,沿途風光一掠而過絲毫沒有駐足觀賞一番的打算。
很快四人再次來到先前陳旭喝茶的小院,桂樹下的石桌上還放著一套紫砂茶具和一筒紫云仙茶。
“看來這便是仙茶了!”
老者明顯與安期生非常熟,還未落座便迫不及待的拿起竹筒開始觀看,一邊看一邊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這便是清河侯當年親手制作的正宗的紫云仙茶,此茶筒老朽數年前曾見過一次,道兄真是好福緣…”
“可惜只有一筒,要不然老道就送居巢公一筒!”安期生和盧生也坐下來,周殷則站在老者身后不言不語。
“哈哈,只有一筒無妨,先品茶,稍后我與道兄手談一局,道兄就用這筒茶作為賭資,老朽贏去便是…”老者大笑著把茶筒蓋好放在石桌上,又拿起紫砂茶壺和茶杯觀看一番之后催促道童前去煮水烹茶。
等候閑聊之中,很快有道童端著煮沸的熱水過來,安期生親自取茶注水,瞬間一股和綠茶完全不同的濃郁茶香在幽靜的小院散發開來。
“居巢公請,此茶要趁熱飲味道最佳!”
三杯茶斟好,安期生和盧生雙手端起茶杯,老者早已等候不急,趕緊捧起茶杯先看再嗅,然后小啜一口,瞬間迷醉般的微閉雙眼贊不絕口。
很快一杯滾燙的熱茶下肚,老者額頭微微有汗水冒出,感覺渾身輕松透徹的放下茶杯自己再次斟上一杯之后才說:“清河侯蒞臨白華山,又帶來如此好茶,安期公怎能獨享這天賜良機,應當早些喚老朽來當面拜見清河侯一番才好!”
“你當真想見本侯?”
老者話音未落,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老者茫然回頭,就看到周殷正渾身微微打著哆嗦垂首而立,只見一個錦袍玉冠的年輕人站在一丈開外,身邊站著一個身穿黑裙容顏絕美的女子,二人四周還有十多個護衛,其中有人手中的鋼弩已經張開對準周殷。
“啪嗒…”老者手一抖茶杯跌落到石桌上摔碎,滾燙的茶水四濺開來。
“你…你…”老者慌亂之中站起來看著無聲無息突然出現的一群人。
“昔有葉公好龍,今有居巢公口是心非,你方才還念及要拜訪本侯,眼下本侯站在你面前,緣何不拜耶?”
陳旭迎風負手而立,身上的錦袍隨著清涼的山風獵獵鼓蕩,身邊的水輕柔同樣黑裙迎風飛揚,二人仿佛就從虛空之中突然出現的一對神仙眷侶。
“范增,清河侯當面,還不下拜更待何時?”侍衛首領鋼刀嘩啦半截出鞘,雪亮的刀光在陽光下散發著清冷的寒光。
“欸,此處乃是方外之地,豈能動刀動槍!”陳旭抬手,侍衛首領鋼刀嗆啷歸鞘,但這一進一出兩個動作,瞬間便讓方才還寧靜幽然的小院密布一股凌厲的殺機。
“范增,周殷,呵呵,你二人本在這海島好好的隱居生活,奈何要去偷偷惹本侯一下,既然惹了本侯,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今日借安期公之名請你來此,也算了了你們一個心愿!”
陳旭走到石桌最后一個位置坐下來,拿起一個茶杯倒了一杯茶再次推到范增面前。
“坐罷,聽安期公說你愛茶如命,這些年下來不知你可曾品味出茶中三味,這筒仙茶年深日久味道甘醇,方才你已經飲過,不知以為味道如何?”
范增臉色慢慢恢復平靜跪坐下來,已然明白自己是上了陳旭的鬼當。
今日兩艘大海船從南方而來,進入舟山群島之時悠長的號角聲和那與眾不同的豪華造型早已被海島上的人看的清清楚楚,方圓數百里都已經知道清河侯再次從南方巡視回來了,
對于清河侯的動靜,向來是民間最熱鬧的話題,這舟山群島隱藏了無數強盜和亂匪,對于陳旭的動向更加敏感,因此在兩艘大船停留白華山的時候,范增便已經知曉,而且還躲在自己的住處惴惴不安,直到很快陳旭的兩艘大船離去,有安期生派去的方仙道弟子邀請他前來一敘,他還特地詢問小道士清河侯的動向,小道士明確告訴他清河侯已經乘船離開,并且島上也有漁民前來稟報,兩艘大船已經往北而去看不見了蹤影,范增才敢大著膽子應邀前來。
范增與安期生相識數年,因為居住的很近,因此兩人經常會聚在一起喝茶對弈,交流一些經書易理等,關系非常不錯,今日安期生相邀,范增也并沒有太過猜疑,而且他也還想從安期生口中打聽一下關于陳旭為何要停靠白華山的內幕消息。
但眼下來看,安期生投靠陳旭當了走狗,直接就把他邀入彀中。
此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范增知道任何解釋和抱怨都是多余的,活到他這個年歲,世間已經沒有什么是看不透的了。
因此面對陳旭推過來的茶水,范增微微拱手道謝之后端起茶杯慢慢品嘗。
“項氏密謀造反,雖然最后失敗,但本侯一直推測幕后有一個高人在指點,直到上次本侯攜帶家眷來附近島嶼玩耍,有漁民送我兩頭毒鲀…”
陳旭抬頭看了一眼周殷,周殷微微打個哆嗦低頭不敢有半分多余的動作。
“你們以為這片島嶼便是天下最好的藏身之地,以為你們從未與項氏有過密切來往本侯便不知道對不對…哈哈,所謂人在做天在看,隔墻有耳伏寇在梁,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們所做的一切本侯已經打聽清楚,范增…”
陳旭轉頭看著蒼老不堪的范增,“項氏兵敗,項伯和鐘離昧逃脫藏于這舟山群島之上,你告訴他們舟山非是藏身之所,讓他們去尋找上古流傳的夷洲…”
“你…你是如何…如何知曉?”范增本來鎮定下來的臉色瞬間再次變色。
“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世間有許多事并非算計周詳便能成功,你熟讀經書精通易理,焉不知任何事想要成功,必然要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然而項氏勾結季氏兄弟刺殺于我,事后又貿然起兵,天時地利人和一樣沒有,失敗就是唯一的結果,你已然推測到項氏起兵必敗,于是便躲在這島上沒有參與進去,而且還指點他們最后一條路,那就是入海避禍,可惜你們不光動了始皇帝的逆鱗,也連累了本侯一位紅顏殞命,這些年本侯雖然沒有前來追殺項伯等人,但并非表示本侯已經忘記了仇恨,更何況對于本侯來說,只要本侯想知道,天下沒有任何人能夠隱瞞我,夷洲…本侯剛剛去過了!”
范增徹底失態,捧著茶杯的雙手抖的茶杯都握不住,滾燙的茶水灑滿衣襟,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死灰般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