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大秦,西北已經入秋,但南方依舊還是炎炎夏日。
從南到北秋收都在火熱進行。
而在這種火熱的忙碌之中,各地江河碼頭和幾處海港也在無數官員的規劃下開始動工,在大秦都市報鋪天蓋地的宣傳之下,整個大秦從朝廷到百姓全都投入了這場史無前例的工程建設之中。
大量的兌票嘩嘩啦啦如同流水一般從華夏錢莊流入承包各地工程的商賈手中,然后又快速的流入鋼鐵水泥采石伐木等終端工廠,大量的牛馬貨車舟船如同螞蟻一般行走在縱橫交錯的大秦版圖上,幾條馳道有若大動脈一般將整個大秦聯系在一起,南到南海,北到遼東灣,東起瑯琊海岸,西到咸陽,整個大秦有若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到處都是人聲鼎沸的火熱場面。
時間后退到六月底,始皇帝拿到了外出旅游的清河侯讓使臣送回來的一大箱軍事改革策劃書。
此時距離蒙恬上書軍制積弊請求改革軍制已經過去快兩個月。
不過當看到這一箱子奏書的時候,始皇帝傻眼了,不過好在陳旭隨這一箱子奏書送回來的還有一封詳細的書信。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臣非是武將,不統諸軍,不通兵法,然靖武侯之奏書言辭懇切必無差錯,如今大秦四夷皆定再無隱患,百年前商君為強盛大秦制定了嚴格的軍法和軍爵體制,但那只是為大秦爭霸諸侯而不得不為,如今百年過去,時移世易,諸多律法和軍功授爵制度的確到了要再次修改的地步…”
“北軍雁門關事件與此次西軍搪瓷時間并非偶然,自從裁撤西北大軍組建精銳馬卒之后,更役制度已經名存實亡,戍邊士卒無仗可打便無爵可得,長則生怨,怨則亂法,法令如同桎梏,已經不合時宜…”
“臣初入咸陽曾與陛下言,寧可無法,不可為惡法,不改軍制,則軍心不穩,不改軍律,則士卒生怨,臣已經細看靖武侯之奏書,也細讀陛下之書信,臣雖在外,亦為陛下對臣如此恩隆感激涕零,因此躊躇斟酌月余寫下這些軍制改革之策劃,臣不在京師,因此還請陛下看完斟酌,若是能用,則臣月余辛苦也值得…”
“軍隊乃是大秦穩定之基石,陛下切勿倉促而動操之過急,而是可以徐徐推而廣之,先西軍,再北軍,再關中,再全國郡縣,用兩年時間完成此次軍制改革臣以為可矣…”
“因為軍制改革體系復雜,軍律修改也需要慢慢推行,臣也知道因為奏書太多陛下必然難以很快審閱完畢,因此先有一番簡易計劃…”
“第一,從關中四營和西北諸郡抽調馬卒分批更換北軍和西軍,采用新的軍律,執行新的軍制和軍爵制度…”
“第二,按照新軍制就近從西北諸郡招募年輕兵卒作為尉卒補充當地兵力…”
“第三,從中原諸郡尉卒之中遴選年輕勇武之兵卒補充關中四營和拱衛京師之禁軍…”
“第四,全國各地尉卒采用新軍制遴選招募年齡身高合適的兵員充任…”
“第五,退役之將士可以安排進入各地新籌備的海關、碼頭、港口、商務、財政等署衙任職或者擔任警尉職務…”
“臣綜上所述之法,可由兵部和戶部擬定一個詳盡的時間表進行推進,切勿操之過急造成邊關、朝堂、地方陷入混亂,臣不在朝堂,但朝堂一切公務皆有法度,陛下只需妥善安排詳加詢問必然順利無虞!”
這些奏書其實陳旭早已寫好,只不過要接一個時機和一個貌似契合的理由交給始皇帝。
軍制改革不是普通民生改革,自古以來大臣都不好胡亂摻和,陳旭雖然得始皇帝器重,但也不能做的太囂張,在軍隊毫無問題的時候就跳出來指手畫腳。
就像一個人剛剛被一家世界五百強公司聘用,總覺得公司這也有問題那也看不入眼,整天在領導面前逼叨逼叨這兒要改那兒要改,甚至還告訴老板,你這家公司的規章制度和人事制度全部都有問題,你必須按照我制定的規則全部換上我推薦的人才能做大做強,面對這種傻逼級別的新人,大部分領導一定不是虛心納諫,最大的可能只是會一腳踹出去。
秦始皇不是世界五百強級別的老板,他是世界第一強的老板,有吞日月統八荒的雄心壯志,即便是他可以從諫如流,對陳旭也青睞有加,但卻沒有任何人能夠凌駕到他頭上去指手畫腳,除非他開口詢問。
這才是君臣之間最和諧的狀態。
任何一個領導都不喜歡太張揚的屬下,更不喜歡太過自我良好的員工,始皇帝因為陳旭的身份可以容忍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朝,可以給他任何人都得不到的榮華富貴,但若是陳旭毫無理由的去干涉軍政指手畫腳,必然會引起始皇帝的焦慮不安甚至是緊張。
始皇帝細細讀完陳旭的書信,然后挨著從木箱里面把奏書一本一本拿出來。
《義務兵役制實施細則》、《募兵制度實施細則》、《軍隊組織實施細則》、《五大戰區以及軍隊建制細則》、《軍爵法案》、《現役軍官服役法》、《退役將士安置法》、《后勤保障試行法案》、《勛章試行法案》…
很快案桌上就擺放了足足十多本新軍制的改革法案,而且相比上次陳旭在朝堂提交的十多本坦途計劃的奏書來說還要厚不少。
看著這些整整齊齊的奏書,始皇帝連續靜坐足足數分鐘,臉色從開始的驚恐、驚訝、感慨慢慢變成了一絲會心的感激。
清河侯,從來都不曾讓他失望過。
光是看這些奏書的名稱,幾乎就以及囊括了他心中所有的疑問。
“真是難為太師了,來人,為朕沏一壺紫云仙茶!”始皇帝吩咐一聲,然后輕輕翻開第一本《義務兵役制實施細則》細細參詳。
接下來的數日,始皇帝除開早朝之外就幾乎全部都泡在紫宸殿仔細研讀陳旭的奏書,一個字一個字的看,偶爾還會召集三省六部的官員前來商討,針對軍制改革中涉及到的各種問題咨詢商討實施的可行性,而每次奏對之后,不僅始皇帝會得到滿意的結果,三省六部的官員也都對清河侯奏書中提到的大部分實施方案表示完全贊同。
至于有爭議的地方主要還是陳旭提出的新《軍爵法案》中的部分內容。
這次的改革章程其實陳旭早已完成,大部分內容也都和蒙毅商討過,因此在蒙恬奏請軍制改革中已經提到過很多,只是沒有像陳旭講的這么清晰明白而已,而這也是雙方心照不宣的做法,有蒙氏打頭陣撕開軍制改革的缺口,然后陳旭去具體完成實施,各取所需而已。
因此上次蒙恬在朝堂之上提請修改二十級軍功授爵制度,改用一種綜合入伍時間、訓練水平、比武成績、兵法知識和戰場軍功等各方面考評的軍功制度,陳旭的奏書還是沿用了這一說法,但建議全面廢止目前復雜的二十級軍爵,改用后世軍隊的十二級軍銜制度。
地方尉卒采用義務兵役制進行遴選入伍,入伍兩年,參軍之后參加嚴格的軍事訓練,平日在地方負責安全事務,義務兵沒有軍銜,兩年后可以選擇退役,也可以自愿或者由地方尉官推薦加入國防軍,參加國防軍之后稱之為列兵,享最低的士兵津貼,然后按照軍功考評授予下士、中士、上士、少尉、中尉、上尉、少校直至大將的軍銜,各自享受不同的軍爵待遇,而陳旭的軍爵改革完全廢除了分封糧田房產食邑等待遇,全部采用工資結算,用貨幣化方案完全取代以往的勛爵授田制度。
這個處置方式是三省六部的官員爭議最大的地方。
一旦采用這種全貨幣工資法案,其實國防軍就和大秦所有的官員一樣開始領薪俸,按照陳旭的軍制改革,除開地方尉卒和駐留嶺南的大軍暫時不需要領工資之外,駐守關中的四營將士和防備京師的兩萬禁軍,還有西北兩路大軍共計二十萬大軍,每年光是薪俸開支都要八千余萬錢,這筆錢雖然朝廷眼下拿得出來,但絕對要在別的地方克扣才行,而大秦最不缺的依然是土地,人均面積可以用里來計算,因此財政署和戶部官員一致反對陳旭這個改革方法,提請始皇帝依舊采用舊式的軍爵封賞制度,采用房田賞賜外加部分錢財的模式,始皇帝考慮再三之后還是同意暫時采用這個方案。
之所以是暫時采用,始皇帝覺得陳旭明知大秦眼下土地充足的情況下強行推行工資制度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也不會這樣去做,因此他要等到陳旭回京師之后細聽分說。
除開軍爵之外,爭議最大的還有《勛爵法案》。
在陳旭的提請的奏書當中,軍政幾乎完全分開,這個也早有苗頭,所有官員其實也都很激動這樣一種變化,不然當文官一輩子都掙不到軍功,許多官員只有品級而無勛爵,就只能領取官秩而得不到任何田產房產的賞賜,一旦分開之后,文官通過努力也能得到賞爵,因此陳旭的這個改革幾乎受到了所有官員的熱烈贊成。
這個勛爵法案就是另一個授爵系統,獨立于軍爵之外,針對的不光是文武官員,還針對平民和商賈甚至奴隸,凡是為國立下重大功勞的人都能得到勛爵,而且這個勛爵采用的還是商周公侯伯子男五級諸侯之爵位名稱。
雖然陳旭在勛爵法案中明確表示這五級勛爵只是名義上的封爵,只是一種尊稱,只能按照爵位分封一定的糧田房產和少量食邑,只得其貴而不得其勢,但三省六部的官員依舊吵嚷不休,認為把商賈甚至奴隸都納入這個體系是對于士族和官員的一種侮辱。
爵不爵位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自降身份,一想到將來可能自己就要和一個賤奴平起平坐享受貴族待遇,所有的官員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好了。
“奴隸如何?我大秦從未歧視過奴隸,有功當賞,有罪當罰,我大秦當初開阡陌廢井田,所有平民幾乎都起于奴隸,焉何現在就不行?就連軍功也不禁絕奴隸封賞勛爵,諸位愛卿因何如此反對?”
在始皇帝質問和反駁下,所有官員皆都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