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寒衣節。
從去年到今年,似乎咸陽什么都沒有變化。
但只有身在朝堂之上的王侯公卿和文武官員,才知道有些東西已經開始變化。
這次大皇子扶蘇公子奉始皇帝之命,親自去南陽,只為一件事,那就是要迎回來一個人。
而這個人物,李斯趙高王賁蒙毅江珩等一干重臣已經見過,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怪異無比。
所有人都清晰的記得在宛城看過的那兩場歌舞劇,所有人更清晰地記得那晴空霹靂降下的太乙神雷,所有人更加記得,那個年輕人送給了始皇帝一封信和一個錦囊。
雖然誰都不知道信上的內容和錦囊里面的東西,但自從始皇帝巡游歸來之后,在深宮之中靜靜的沉默數日也不曾上朝,幾天之后,聽說宮內有一群術士被驅逐出皇宮,而重新上朝之后的始皇帝,看起來略有些與以前不一樣,但究竟不一樣在哪里,卻又都說不清楚。
寒衣節的祭祀大典持續了三個時辰。
結束之后百官公卿照例回咸陽宮朝議大殿。
秦始皇端坐龍椅之上,身穿黑色秀龍袍,頭戴玉冕,看著下方分坐兩邊的大臣,臉色平靜而威嚴,天然帶有一股俯視天下蒼生的霸氣。
“諸位愛卿,今日祭祀都有些乏累,如若沒有奏報之事就散朝回家歇息!”秦始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
“陛下,臣有奏!”治粟內史高騰站起來。
“奏來!”秦始皇點頭。
“今年夏秋糧稅已經全部收繳完畢,全國三十六郡共計征收稅糧三千九百萬石,因為今年新糧比去年多出近兩成,許多郡縣糧食已經無法堆放,臣請陛下允許擴建熬倉、陳留倉和咸陽倉、同時組建新的南陽倉,規模至少達五萬一積,因為南陽郡今年糧食增產達到三成,許多稅糧如今都還堆在露天,時日太久恐怕會霉爛…”
高騰的話頓時引起了朝堂之上一陣騷動,許多大臣都滿臉喜色的站起來一起行禮,“陛下,糧食豐收可喜可賀,建倉之事必須盡快!”
秦始皇臉上也露出笑容,摸著胡須點頭,“這的確是一件值得慶賀之事,準,建倉擴倉之事交由高內史負責,匠作少府選派工匠盡快完成,不得拖延!”
“喏!”高騰和敖平趕緊一起躬身行禮。
“高內史,你似乎還有話說?”秦始皇看著意猶未盡的高騰問。
“不錯,陛下,臣還有一件喜事奏報!”
“好,奏來!朕聽聽到底是何喜事?”秦始皇心情舒暢的點頭。
“還是稅糧之事,今年南陽郡喜獲大豐收,獨增三成,但南陽下屬雉縣,豐產增收近五成…”
“嘩”高藤還未說完,朝堂之上躁動更厲害。
在這樣一個糧食為王的時代,糧食就是一切,往年糧食處處捉襟見肘不夠分配,今年竟然全國喜獲豐收增加兩成,這一些就解決了諸多問題,而眼下竟然還有增收五成的地方,所有人都興奮起來。
“還有…”高騰聽著滿朝文武吵吵嚷嚷的聲音,忍不住停下來賣個關子。
“高內史快說,還有什么?”許多大臣都忍不住催促。
“還有一個消息諸位還請坐穩后再聽…”
“嘁,高內史快快道來,莫要學那周幽王!”
“不錯,快說快說,不然某下朝之后去你府上玩耍!”內史齊宕用手里的笏板指著高騰笑著說。
在滿朝文武的催促下,看著秦始皇滿臉的微笑的期待之色,高騰也不敢繼續賣關子,笑著四周拱手行禮說:“雉縣下屬一個鄉鎮,可能這個地方諸位都聽說過,喚作清河鎮!”
“清河鎮如何?”這下連秦始皇都興趣盎然的問。
“陛下,清河鎮今年夏秋兩季糧食竟然增收增倍不止,夏麥平均畝產超過四石,秋糧平均畝產也超過四石,而聽說有良種試驗田,畝產超過六石,更有清河鎮里典精耕細作的試驗田,畝產超過八石…”
“八石!?”朝堂之上一陣驚呼,人人臉上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高內史,何為試驗田?”一陣驚呼之后,右相馮去疾疑惑的問。
“不錯不錯,高內史,何為試驗田?怎會如此高產?”許多人都回過神來一起詢問。
“根據南陽郡守江北亭的詳細奏報,試驗田就是采用去年南陽郡呈送的深耕積肥,精耕細作之田,加上篩選良種,因此才有如此高產!”
“陛下,看來今年全國增產與去年的曲轅犁耬耙深耕翻土和積肥有莫大關系,而且也證明這種精耕細作之法的確成效顯著,臣建議陛下下令,從今年始,全國開始大范圍推廣曲轅犁和耬耙的使用,采用深耕積肥之法,如此持續一兩年,我大秦糧食定然倍增,就能完全緩解如今糧食不足的困境!”馮去疾對著秦始皇行禮說。
“臣附議,并且要把此法作為一條法令強制推廣下去,讓各地官吏加強監督,強迫農夫徹底拋棄刀耕火種的方法!”李斯頂貼的時候同時祭起自己的慣用的法令作為武器。
“臣等附議!”大殿之上一群大臣呼呼啦啦的一起頂貼。
“準,法令交由李相負責,開春之前必須通傳天下!”
“喏!”李斯躬身行禮。
“匠作少府負責新式農具的推行,制作方法和圖冊通傳各地匠工,必須加緊打造。”
“喏!”匠作少府令敖平領命。
“治粟內史盡快將深耕積肥、精耕細作、優選良種之法詳細編寫成書冊,通傳各郡縣鄉鎮。”
“喏!”治粟內史高騰領命。
“御史中丞通傳各郡縣監御史,必須嚴格監視各地官吏的執行推廣,如有懈怠者,依律令嚴格懲處!”
“喏!”御史中丞領命。
“報”
就在朝議熱烈的時候,突然一個渾身黑衣的玄武衛手持金牌直接奔入朝議大殿門口單膝跪下:“陛下,扶蘇殿下從南陽歸來,現已至樂游苑!”
正在發布命令的秦始皇臉色一喜站了起來,大袖一擺說:“諸位愛卿隨朕出城迎接!”
“陛下不可!”李斯和趙高等一干重臣趕緊一起出聲阻攔。
“有何不可?”秦始皇不悅的問。
“陛下,天下間哪有父迎子之理,此有悖人倫常理也!”李斯大聲說。
“陛下,李相說的是,父迎子,亙古未有也,還請陛下三思!”右相馮去疾也大聲說。
“朕非是迎接扶蘇,而是要迎接陳先生,諸位愛卿無需多言,太仆何在?”
“臣在!”趙高趕緊站出來行禮。
“速速安排車駕!”
“喏!”趙高趕緊答應。
此時距離咸陽五十里外,在數百車馬的護送下,經過十多天翻山越嶺的跋涉,陳旭終于也跟著大皇子扶蘇來到了大秦帝都咸陽附近。
他們現在停在一個叫樂游苑的地方短暫的駐扎修整,同時安排隨行的玄武衛入咸陽稟報,如此大規模的軍卒要進入咸陽,即便是皇子也不行,必須先稟告秦始皇,不然擅闖都城,估計皇子也能剁了。
雖然已經是初冬時節,但停駐之地卻風景優美山水如畫,旁邊有一方天然的巨大湖泊,微風習習波光粼粼,湖光山色交相輝映,湖泊沿岸修建無數宮殿樓舍,亭臺樓閣曲折交疊,在這西北苦寒之地,竟然有幾分江南風光。
“陳先生,此湖泊名曰隑洲,這殿舍喚作宜春院,乃是我父皇盛夏避暑之地,等有空閑,扶蘇可以陪先生前來游玩!”
下馬活動一下腿腳筋骨等候入咸陽傳來的命令,扶蘇指著眼前的湖泊也沿岸高低綿延的亭臺樓閣滿臉和煦的為陳旭介紹附近的風景。
本來這次去南陽迎接陳旭的時候,臨到出發甚至在路上,他還根本就不知道陳旭是何人,因此接到秦始皇的命令,滿頭都是霧水,于是私下找李斯等一眾隨秦始皇巡游的大臣打聽了一番之后,頓時對陳旭充滿了興趣。
一個十五歲的少年,一個連父皇都要尊為先生的人物,完全就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
離開咸陽的時候,秦始皇專門諄諄告誡,無論發生什么情況,都要放下皇族的身份以禮相待,萬萬不可沖撞。
因此從到達清河鎮那一刻開始,扶蘇便讓隨行人員小心翼翼,連鎮上的鄉民都不敢大聲呵斥,生怕出現差錯,而且還舍棄儀仗車駕親自騎馬去小河村上門迎接,這弄的所有隨行人員都萬分不解。
見到陳旭本人之后,竟然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山村少年,這讓他略微有些失望,但在來的這一路上,經過十多天的交流之后,陳旭留給他的印象已經非常深刻,行事有理有度,說話不卑不亢,特別是隨口說出來的一些奇異的話語和理論,更是讓他有一種完全無法理解和接受的感覺,但卻又充滿了新穎和趣味,使得扶蘇這一路歸來,對陳旭已經不敢再有任何輕視之心。
“報”
遠處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的玄武衛下馬單膝稟報:“扶蘇殿下,陛下有令,命你陪同陳先生速入咸陽!”
“陳先生請上車,看來父皇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先生了!”扶蘇彬彬有禮的拱手請陳旭上車。
“殿下請!”陳旭笑著和扶蘇一起蹬車,兩人并排而坐,四匹駿馬拉乘的豪華馬車緩緩啟行,護衛的的禁軍也前后左右跟上,虞無涯、英布和王五等人跟在最后,談笑風生的一起往咸陽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