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老何還有個好處是沈崇提前沒能想到的。
剛出蜀都城沒多久,一行人在服務區短暫休息上廁所時,老何表示他雖然年紀不小,但年輕時在部隊里當過運輸兵,沒少跑蜀藏線。
近幾年身體保持得很好,雖然有錢了,但自己經常開車,是老手中的老手,他主動提出接下來的路程里他開車,解放沈崇。
過去每次沈崇帶梁仔出門都很郁悶,堂堂老大不但沖鋒陷陣得親力親為,甚至還得當司機,實在有損老大威嚴。
梁仔倒是爪子癢,多次提出反正沈崇這車是自動擋,它能開。
但沈崇真不敢讓它上,既是為了避免嚇壞監控前的交警叔叔,又是為了避免嚇壞路上旅人。
不怕它翻車,但怕它害得別人翻車。
想想那畫面,陽光明媚的下午,別人正美滋滋的開著車哼著歌,準備去吃火鍋,半道上超車時腦袋一轉,悍然發現旁邊的越野是條狗在開。
那多驚悚,人家能不被嚇得方向盤打滑?
到時候出了事,梁仔又怎么對得起它辛辛苦苦攢下的功勛值。
飆車一時爽,處分回頭就送它上火葬場。
現在好了,既然老何主動開口,沈崇卻之不恭,一口應下。
換到副駕駛的沈哥感覺十分良好,老何開車很穩,比他本人不遑多讓。
“老何,你以前怕是個假的運輸兵。”
“沈哥何出此言?”
“我以前聽說運輸兵開車都是用飛的,你這也太穩了。”
老何哈哈一笑,“沈哥說笑了,蜀藏線一路都是懸崖峭壁,哪能飆車。我入伍時邊境局勢緊張,任務重,我們長年累月的跑很是出了不少事,同班戰友都犧牲了三個。”
沈崇表情一滯,“不容易。”
老何點頭,“是啊,不容易,人活著都不容易。斬妖里的同事更不容易。”
車內氣氛略顯沉悶,沈崇被老何這句話勾起回憶,迄今為止他也參加過不只一次葬禮了。
軍人保家衛國不易,斬妖同仁守護江山同樣不易。
但這些事藏在心里就好,總去在意和回想,容易讓自己失了銳氣。
靈妖的修煉就和武俠片里江湖高手練武一樣,必須有股一往無前勇破三軍的銳氣。
雖千萬人吾往矣,雖死而不懼矣。
性格上可以隨和,但心境卻必須保持勇猛精進,不能軟弱。
一旦軟弱了就會有破綻,會被邪道趁虛而入,命喪黃泉。
沈崇決定調整下車內氣氛,開玩笑道:“哈哈,其實現在我感覺還行,老何你可是個身家幾億的大老板,竟給我當司機。”
老何也調整回來心態,暗自提醒怎能未見血便心生感概,“沈哥你們之前出差時不也一樣,你身價比我高,還給老呂當司機呢。”
梁仔在后面接話,“是啊,說出去都丟份,幾個億的大老板呢,居然給狗當司機,嘖嘖。老何好歹還是在給人開車。”
沈崇:尼瑪…
很氣,但又要保持微笑,這是報應,誰叫他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次出行的第一站目的地是宜州市,那幾乎已經靠近蜀川最南,只比攀花市稍微近點。
在蜀川省,宜州GDP僅次于蜀都與綿州,人口則僅次于蜀都,乃是蜀川第三大城市。
它又被稱作酒鄉,入城便能聞到濃郁的酒香味飄蕩在空中。
曾有詩云,半城飄香客自來,一朝舉杯家何在。
說的就是宜州好酒香傾天下,讓從古至今的文人墨客酒中豪杰流連忘返,醉得連歸鄉的路都不認識。
如今依然半城飄酒香,正因蜚聲海內外的知名釀造龍頭企業七糧漿坐落于此。
這企業往上追溯已有千年歷史,乃是當今宜州最重要的經濟支柱,提供了超過五萬個工作崗位,接近全市近半GDP。
大約四個多小時后,一行人趕到宜州市區。
鼻孔里聞到香味時老何電話響了。
老何聯絡的老朋友,宜州養殖協會會長,一位年出欄量近二十萬頭生豬的企業老總接待了二人。
嗯,還有一狗一雞。
老何生意做得不算太大,但做人沒得黑,在蜀川省內交游廣闊,并且都挺真誠的。
這哥們夠意思,不但好吃好喝送上,甚至還主動問老何他這小兄弟要不要整點特殊玩法。
老何趕緊搖頭拒絕,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他現在可已經知道沈崇“家里”另外那口子是何許人也,那可是林一工業的女中豪杰!
給沈哥整特殊服務?
莫不是失了智。
雖然老何不清楚林知書是否也是靈能者,更不敢多問,但生意做大到那個程度,林知書論及權勢恐怕真不輸普通的省市領導,得罪不起。
最重要的是,以傳聞中那位林總的性子,沈哥在家里肯定是愛妻一族!
要不得要不得。
沈崇倒沒聽到那兩人的竊竊私語,而是在心里回憶地圖,然后規劃掃蕩路線。
他打算包著宜州與附近的三個城市繞個圈,爭取在三天內跑完四市共計近八十家規模以上的養殖企業。
豬牛羊雞鴨魚鵝蝦鱔鵪鶉,總之就是甭管養啥,只要年產值在千萬以上,他都打算去看看,低于這個規模就算了。
他只計劃了三天時間,沒辦法像以前那樣犁地。
聽說他們要連夜干活,這老總就沒多奉陪了,打出去幾個電話,與周邊區縣里能在養殖業里說得上話的幾個朋友打過招呼,剩下的事讓老何自去交接。
一番忙碌,直到夜里十二點,一行人在縣城酒店住下,翌日清晨繼續起床干活。
時間晃眼過,眨眼三天過去。
沈崇做事超有計劃,他真把這八十家企業跑了個遍,一個不漏。
收獲說不上豐盛,勉強還行。
他們當場揪出匹剛覺醒沒幾天的馬。
這位馬姐也是倒霉,本來沈崇去的是個大型養牛場,結果牛都沒問題,場主騎的馬卻露餡了,慘遭當場緝拿。
另外沈崇還撈到個西瓜,如今五月底六月初,正是西瓜成熟時。
當時路邊一個大人正帶著群小孩蹲在地上圍著這西瓜。
車開過去時梁仔先發現異常,然后老何趕緊停車,沈崇翻身沖了下來。
幾人沖過去時都替瓜哥感到悲傷,真慘。
這畫面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它身上被開了個巴掌大的洞。
六七個小孩,還有個大人,每人嘴里叼著根管子戳在洞里,正滋滋滋的直吸西瓜汁。
這西瓜肯定被敲敲砸砸,然后又被搗碎了瓤,都能喝汁了!
當時沈崇只想說一句話,瓜哥你堅持住!我們馬上救你!
顧不得得罪人,沈崇沖上前去一把抱起瓜就跑。
那群大人小孩跟在后面直追,攔住車不讓走。
沈崇先把瓜小心翼翼塞駕駛位的老何懷里,仔細感受了一下西瓜體內妖元。
還好,沒斷氣,感覺還能搶救。
外面越鬧越厲害,他下車安撫群眾情緒,“大家不要急,不要慌!我不是搶,是買!”
“買個屁!不賣!”
成年人怒道。
“一百!”
沈崇比出一根手指,他覺得這價差不多夠意思了。
不曾想那大人果斷拒絕,先把背后的小孩子驅走,然后湊上來咬牙切齒壓低聲音道,“做夢!我都快讓一百多個人吸過這瓜了,每個人都吸得打飽嗝都沒吸完。一個人吸到飽,我收五塊錢,今天我都賺好幾百了。這瓜是神瓜,你一百塊就想買走?”
沈崇眉頭一挑,摸出手機,眨眨眼,“哦?你長挺帥嘛!”
這賣瓜大人略茫然,“嗯?”
沈崇又問,“你說這是神瓜?里面的瓜汁怎么喝都喝不完?”
“對啊!”
賣瓜大人撇著嘴,滿是不耐煩。
沈崇揚了揚手機,“哥們,恭喜你,你中獎了。”
“啥意思?”
“沒啥意思,你被逮捕了!”
這兒沒別人,沈崇也不與他客氣,抓住他后襟輕輕一敲,打暈過去。
沈崇把人塞車里,然后打電話通知宜州市斬妖辦事處同事過來提人。
一只西瓜里的瓜汁怎么都喝不盡,這么靈異的現象被普通人發現,肯定得談個心。
談心不屬于沈崇的業務,宜州辦事處同事里有保密專員,能過來接活。
剛才他那句你長挺帥嘛,其實是執法記錄儀開啟APP的觸發口令,嗯,全新的口令。
之前用的是“吃我一拳”,但他覺得這太暴露意圖,最近換成“你長挺帥嘛”,目的是為了打消對方的疑慮以混淆視聽。
但這次回去后沈哥決定繼續換,這朋友長相有點辣眼睛,夸他帥良心略痛,就換成“哥們別沖動”吧。
大約半個小時后,宜州同事來接人了,沈崇順勢將錄音通過斬妖信息系統轉發給這位同仁,他這次行動就算備案了。
沈崇還是善良,這人撞上瓜妖運氣有點不好,但又幸好沒出什么大簍子。
他私人出一萬塊,讓部里談心過后隨便找個由頭發給賣瓜漢子。
等回到車上,沈崇才發現西瓜上那破洞竟已自行愈合,車內空間略顯干燥,皮膚缺水,大體是空氣中的水分被它吸光了。
他已經抓過不少妖怪,但植物化妖卻還是第一次逮住,感覺賊新鮮。
可惜西瓜現在說不了話,剛才被吸得那么慘都不知道它是如何滋味、
大概只能等它成長一段時間再采訪它本瓜。
這三天里另外還有些收獲,豬一只、牛一頭、羊一只,還有個自投羅網從山上竄下來的野生麂子。
不過這幾個并未當場覺醒,都是潛在的疑似覺醒對象,還有待觀察。
那匹馬也剛開智沒幾天,尚且懵懵懂懂,沈崇并未第一時間送回蜀都,暫且寄存在宜州斬妖辦事處,打算等回去時一起找個貨車押送。
這三天里沈崇還有別的收獲,難得有個司機代勞,他并未浪費時間,而是在副駕駛上抓緊時間如饑似渴的學習著新知識。
敲定農家樂轉讓事宜時,沈崇就打算親自上手設計牧場與實驗室,這事不能假手他人。
現在項目即將上馬,但他的建筑設計圖還在夢里,必須抓緊時間惡補建筑設計。
何川生對此分外震驚,之前沈崇說要親自設計時,老何以為他是打算全程跟進并親自審圖,當時就已經覺得很厲害了。
但現在他卻發現沈崇有空就在看建筑設計標準,再一問又發現他在這方面完全是個初哥,打算從零開始學,就覺著很夸張。
沈崇笑而不語,哥的牛叉怎能是爾等凡夫俗子能想象的?
建筑設計與工業設計的本質,都是設計。
他早已熟練掌握CAD軟件,現在惡補的無非各種各樣的建筑設計標準,避免常識錯誤而已。
他也不需要設計出什么藝術感,目標重在功能性與成本控制,只要最終設計出來的東西符合標準,安全又實惠就行了。
他還需要再看一些別人的成品單體圖、配筋圖,然后依樣畫葫蘆。
這些東西并不復雜,靠死記硬背就行,他最擅長的就是死記硬背。
三天時間里,抓到妖怪是小,重要的是沈爺感覺自己搖身一變成了個老設計,很牛的那種。
只差第一個倒霉蛋送上門來給他上手試試看,測試一下自己是不是真那么牛。
他又馬上反應過來,第一個倒霉蛋多半就是他本人沒跑了,真悲傷。
“老何你家里廁所需要裝修嗎?”
“不用!”
“哦。”
這天傍晚,一行人從位于宜州郊區的斬妖辦事處驅車出來。
各種牲畜已經在另一頭街口裝車完畢,整裝待發。
老何欲言又止。
“老何你有什么話想說就說唄,咱自家人不用藏著掖著。”
老何輕咳一聲,點了跟煙,略顯惆悵,“沈哥,咱們平時的工作就是…就是買買瓜,買買馬,或者買買…呃…”
剩下的話老何實在不好意思說出來。
同樣第一次參加沈氏團隊建設活動的姬白就沒那么多忌諱,“老大,我怎么感覺咱們有點像瓜果牲畜販子?區別是別人一群一群的收,咱們花樣很多的一只一只的收?”
沈崇啞口無言。
尼瑪,你們要不說,我都沒意識到。
給你們提這一嘴,好像還真是這樣!
我堂堂斬妖少校,全國總冠軍,當代編外人員的楷模典范,居然成了個瓜果牲畜販子!
梁仔默默別過臉去,唉,人艱不拆吶。
它又道:“你們別這樣。像我多懂事,看破不說破。”
還是狗子懂事。
老何卻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們現在這樣是防患于未然,也挺好,貢獻挺大的。只是出來之前我都把遺書寫好了,現狀和心里想的稍微有點…”
沈崇嘆口氣,“落差感是吧?我都理解。不過沒事就是好事,不會每次都這么順利的。”
其實他也蠻遺憾,沒能發生一次有份量的戰斗,給老何的感受不深刻。
老何點頭,“嗯。”
剛聊完,遠處卡車司機打電話給老何來催。
眾人趕緊又上車出發,沿途得跟車。
幾人與卡車接上頭,卡車在前,越野在后,打算沿高速路駛回蜀都。
傍晚七點半,越野正要進收費站時沈崇卻獨自下了車。
他不回去了,得一個人折返回宜州市區。
發生了個意料之外的狀況,老林竟帶著欣欣,還有林一工業近三十個員工來了宜州,就住在市區最高端的大酒店里!
七點十五分,林知書接到他發來的“甜蜜”短信。
七點二十五分老林把電話打了回來,只聊得幾句,兩邊就分外驚喜的發現對方也在宜州。
七點三十三分,沈崇下車,決定徒步回宜州市區,讓老何、姬白與梁仔繼續跟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