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珠懸,燈火闌珊,飛蛾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動,郢都最著名的女市中(春秋時期的國營妓院,首創于齊國管仲,后流行于各諸侯國),一人笑瞇瞇地搖著折扇款款走進富麗的大堂之中,眼見若敖越椒和司徒南身邊各自身邊已經圍著一圈美姬還有大大小小的統領正在把酒大笑慶賀。
“大哥,阿南,你們都到了,也不等等我一起慶祝阿南出獄?”若敖子克笑道。
“來人,把趙國麗人胭脂叫來,我三弟可最喜歡她的溫柔解意。”若敖越椒一招手,就有人去傳胭脂。
若敖子克笑笑,“還是大哥一直最懂我。”
一眾人玩到深更半夜,若敖子克摟著身段婀娜容貌出眾的女子倚在窗前,看著城外三更半夜還在全城搜捕的凰羽衛和刑獄司衙差,“大哥,二嫂,似乎已經有了新的人證的線索了呢!”
若敖越椒將身邊貼著的女姬冷然推開,女姬聰明地招了招手,“姐妹們,大人們有要事相商,我們先出去吧。”
“是,姐姐。”
一眾女姬魚貫而出,就連小統領們也聰明地退了出去,有些對話他們可沒有資格參加。
胭脂也看了一眼若敖子克,妖妖嬈嬈地拋了個眉眼離去,“那三公子談完事,就過來找我,可不要忘了人家。”
“去吧!”
若敖子克勾著她的手,笑瞇瞇地道,“去房里等我。”
司徒南半瞇著眼看著若敖子克對胭脂依依不舍,“子克,這以后娶了三公主,怕是這等煙花之地再也不能來了。”
“唉!我的婚事,不提也罷!”
若敖子克不想提他那樁頭疼的婚事,如今已經成了全郢都所有上層貴族間的最大笑話,他要奉命娶一個養男寵的公主回家供著,于是他正了正身上的衣襟正色道,“如今關鍵是大哥的案子,怎么確保萬無一失!”
“你怎么不知道是她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若敖越椒摩挲著手中的金樽冷笑一聲,“不然先前我怎么沒有聽說還有這三個證人?”
“今早有人匿名送了一份投書給陳晃,大哥可能還不知道,小弟也是今天上堂前才聽到底下的人報告。”
若敖子克笑著說道,“所以才來不及臨時通知大哥!”
“那投書就不可能是偽造的?”司徒南皺眉道。
“那大哥覺得今天那個弦高所說的是真是假?還是全部偽造的?反正小弟不清楚,只知道他的供詞臨時全改了,甚至就連上呈的失蹤的流民的數字也改了。”若敖子克一笑,悠哉地倚在美人榻中說道。
若敖越椒聽到這里眼神陡然一寒,“看來還是有幾只漏網的小魚小蝦。”
若敖子克悠閑地倚在椅中說著外面的情況,“大哥,看來二嫂這次是要和你死磕到底了!”
“老大,我帶人把他們去殺了!”司徒南一排桌子起身道。
“狡兔三窟,未必不是真的。雖然大哥一向作事干凈利落,但是未必這個弦七沒有事先留下保命的證據或者證人。”
若敖子克轉著手中的折扇一笑。
反正事不關己,他高高掛起,只等煽風點火。
若敖越椒靠在大椅中重哼一聲,“到底是故布疑陣,還是分兵出擊,讓我們猜來猜去,她倒是玩的高明!最后就算找不到人,若是她再像周穆案一樣推出一些假證人假證據,我還耐何不了她了。”
說話之間,若敖越椒已經沒有平日的小視了,拍著司徒南的肩膀卻說道,“不過,阿南,你如今剛剛出來,不要再被他們給抓到把柄了,否則就連老司徒都會怪罪我不懂事。你是我最好的兄弟還有得力干將,這三只小魚小蝦,就算他們找到了也沒有多大用處,所有的天使,地利,人和都在我們這一邊。”
但是為了這件事情不要暴露出來,這三只小魚小蝦還是不要存在的好。
待若敖子和司徒南離去后,若敖越椒突然眼神之中殺意凜然,“這個女人還真是命大,幾次三番殺不了她。”
“公子,如今閭一反正也是死人一個,我再帶人去殺了太女和這三個證人,永絕后患。”從外推門而進的閭一大手叉著腰間的長刀狠辣地說道。
若敖越椒未知可否,而是突然問道:“羋凰現在在忙什么?”
閭一說道:“太女今晚哪里也沒有去,回了東宮,秘密召見了成大心和陳晃,因為東宮里都是凰羽衛的人,我們的人無法接近太近,不知道她們如今到底是找到證人了,還是想要密謀什么?”
一時之間,若敖越椒陷入沉思。
半晌之后,閭一突然說道:“大公子,您說會不會太女故意做出一副找人的樣子,就是為了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從而忽略對大牢中弦高他們的關注,而且從目前來看,不僅令尹大人在彈壓此事,而且他們本就沒有證據所以故意迷惑我們的?”
若敖越椒何嘗不是這樣分析的,“不管如何,給我十二個時辰全城無死角地盯住她還有陳晃他們,無論她們干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部通通來報。”
“是,公子!”
閭一還是擔憂地說道:“可是萬一大公子,她們真的找到確實的備用帳冊怎么辦?”
若敖越椒看著他斷掉的青狼嘯月刀豁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話題一轉說道,“要定我的罪可不是陳晃這個庭理能定的了,只要本都尉一口否定,一審,二審,三審,告到大王那里也沒用!何況本都尉造反了嗎?這些都是他們的推測,大王會信嗎?”
閭一聞言頓時明了。
這一夜,蒼穹之上的烏云聚聚散散,郢都王城看似一片風平浪靜,可是很多人無法安然入睡,更沒人知道郢都王城外,平靜過后的大江下涌動著怎樣洶涌的暗潮,等待著大風起兮,破浪而出。
此時東宮的議事廳中,沙漏一點點倒流著“沙-沙-沙”的金沙流動聲,時間一點點向著子時而去,可是還有三個人在討論著這個案子,思量著下一步的對策,正是羋凰,從東郊歸來的成大心還有陳晃。
司畫和司書在一旁為他們不時添著茶水點心,作著筆錄,或者挑著偶爾被夜風壓下去的燭火。
成大心翻就著一盞縹緲的鳳踏玄武的燭臺,看著那封拼接而成的匿名投書,就現在此案的情況和計劃的不足之處分析道,“如今此案一訊已經結束,再次開審,必然要有一兩個結果,呈給大王進行定奪。但是如今我們的證據只有那么多,加上阿晃這邊刑獄司收集到的,還有若敖越椒造的假證,要真的證明流民案與他有關,僅靠我們現在這些人是沒辦法的。”
“那大哥的意思?”
陳晃坐在圓桌對面不解地看著成大心問道。
“凰羽衛如今只有兩千人,其余皆在東郊練兵,再怎么不可能把太女身邊的人全部派出去,還要留一部分保衛太女和東宮的安全,再加上刑獄司的五百人,就算我們把成氏的私軍也派出去找人。
可是郢都城內城外那么大,零零散散有近二十萬人口,還有各大世家盤根錯節,有些地方是不可能公然去搜人的,所以要找三個特意藏起來的人談何容易 我們雖然全城張榜。
可若那三個人肯現身,早就現身了。
所以我們要真想找到這三個人,須要得到朝中更多大臣的支持,發動更多的人去找,七天時間還有可能!”
成大心皺眉說道,他們雖然手下也有不少人,可是得不到朝臣的認同,始終勢單力薄了些,有些地方根本無法搜查。
“大哥,若是朝臣肯支持,此事就不會這么難了。”
陳晃面色艱難地道。
燭火隨風晃蕩,一直照耀著坐在上首的女子的眸子明明亮亮,她手中此時也捧著一卷《周禮·大司寇》緩緩地思索著,“得得”地屈指輕叩桌面之聲在寂寂的長夜里,顯得那樣機機器而呆板。
“所以這三個人不是我們的目標。”
“你們想想僅靠隨便找來的三個人,即使他們真的掌握了確實的證據,你們認為如今的三司真的會承認他們所給出的供詞嗎?
何況,陳晃你心里該清楚弦青給你說過那三個人是個什么身份,他們對此案根本起不到半點推動作用,上了堂,只怕越椒一個眼神就能把他們嚇個半死,如果再上個大刑只怕什么真的假的都交代了,反而壞事。
所以這三個證人是誰不重要,我們自己安排的人會更加可靠。
反正越椒是假證。
假證對假證,在公堂上,我們打個平手。
但是這樣存在一個問題,我們最后會陷入長期的證據求證的論證期,這也意味著那些流民過了最佳的追回期,時間太長。
流民們等不起,我們也等不起。”
羋凰冷靜地分析道。
“那如何是好?”
成大心以為他剛才已經說服太女了。
沒想到她根本不認同。
“現在只有一個人能證實這一切與若敖越椒有關。”羋凰曼目深深。
“誰?”成大心揚眉道。
陳晃也看向她。
“司徒南!”
“可是太女,司徒南不是那么好令他開口的。”陳晃深知司徒南對于若敖越椒的信賴和崇拜,要讓這樣一個親信之人背叛甚至反告談何容易 陳晃和成大心二人具是同時一默。
“所以這才是我們要走的第三步,前面兩步,一,為爭取時間;二,為轉移目標,都只是用來迷惑若敖越椒視線的空城計。”羋凰清聲說道。
一陣敲門聲陡然這深夜里響起,司琴走進來稟道,“太女,保護萬掌柜的小什長回來稟報。”
“讓他進來!”
“太女,現在外面的百姓們有的自發地組織起來在幫我們找那三個證人!”小什長一臉喜色地進來稟道,“估計人一多,很快就能找到他們三個!”
可是坐在堂中的三人卻愣住了。
他們剛剛才否定了這個法子,沒想到百姓卻提前幫他們想到了這個法子的破綻。
坐在主位中的女子臉上同樣沒有半點笑意,就連坐在里面的成左尹和陳庭理也沒有。
“太女,百姓這樣做有問題嗎?”
小什長不知道自己說錯什么了,怔怔地看著不說話的三人,就連旁邊站著的司琴司畫司書三位姑娘也默然不說話。
這是好事!
為什么太女不笑 就連左尹和庭理大人也都不笑,我們可是終于有幫手了。
“好,那你去給老萬他們說,如果他們能找來更多的百姓,奴隸,寒門弟子,商賈…各行各業,越多越好!”
羋凰對小什長說道,“讓大家把這找人的陣仗拉的越大越好,需要什么支持,盡管回來稟報!同時也盡量不要和五城兵馬司起了沖突,保護好自己!”
“是,太女。”
小什長高興地跳著腿就領命而去,“包準完成任務!”
陳晃,成大心,甚至屋子里的司琴司畫她們聞言皆是一笑。
司書放下手中的茶壺,拍著手笑道,“先前我老覺得這案子到最后成功的機率對半開,所以每天心里懸的慌,更是睡不安,如今我覺得我們一定贏。”
“我也覺得,太女,這案子,肯定能翻過來。”
司畫雖然不懂查案,可是這么多百姓幫忙,沒道理,他們會輸。
“那接下來我們就開始準備著手第三步!”羋凰深深看著眾人道。
眾人目光一凝,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好!”
第二日郢都王城新的一天,天光還是微微亮的時候就開始了,甚至遠不到上朝的時候,有幾分昏暗半明,司書就大驚小叫地沖進寢殿里,依然沒有半點規矩,司琴啐了一句,“太女還在休息在,昨夜與兩位大人商量到半夜,太女還沒有入睡又看了小半夜的《大司寇》!”
“噢!”
司書乖覺地點點頭,放輕步子,可是又指著東宮外道,“可是司琴,你不知道如今宮外一大早可熱鬧了,好多百姓!”
羋凰早就吵醒,于是命司琴扶她起來穿戴好衣冠,登上東宮的城樓上順著司書的手指望出去,只見今日宮外的大街小巷上都是人,她皺眉不解道,“今日既不是集市,也不是佳節,案子也還沒有再審…怎么這么多人一早就出門了?”
“還不是太女你昨夜要大伙發動起來去找人,太女定是忙忘記了。然后一夜之間,今日居然全城的百姓大半都出動了,一大清早起來就開始找人。”
“太女你看如今連上朝的幾條必經之路都走不動路了。”
司書指著城樓下的百姓,還有寒門學子,行商小販,甚至一些府兵也不知怎么加入進來,幾乎二三十個人手上就有一份畫像,逮著個人就核對畫像,甚至有人想出來一個草標的法子,核查過的人就頭上插根稻草證明已經驗過。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大牙行新得了一大批奴隸在街上賤賣呢!
(古代的草標,其功能和現在的條形碼、價格標簽一樣,是表示這個東西待售中。一根為賤賣,兩根為平價正常賣,三根為貴賣。)
因為這樣甚至堵住了上早朝的必經之路,主城大街上造成了部分捅堵。
老漢花白的頭發中插著根稻草,然后挑著一根扁擔兩大捆稻草蹲在大街上,分著從田里割來的稻草梗子,招呼著每個幫忙的街坊四鄰都來領一撻,“來,驗過的,全部給他們戴個草標!”
“好嘞!”
于是人人頭上插根稻草一時之間變成了郢都時下的一種時尚。
對于羋凰來說,一日之間,突然加入這么多人,是她怎么也沒有想來的,司畫和司琴她們指著底下攢動的人頭,還有頭上插著的稻草,拍手道,“太女,這些百姓太可愛了。”
“嗯,可愛!”
羋凰頷首,眉眼微彎。
真想成嘉也能回來看到這一幕。
既然時機成熟,那她就不用再等下去了。
“小里子,第三步!”
“是,太女”
小里子領著一批凰羽衛離開了東宮,僑裝易行,混入人流車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