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雨大作,紫竹聲聲,鏤空著日月山川的朱窗前,有人用一雙素手在黃花梨的長案上,細細鋪開一匹潔白無瑕的絹布,握著一支鵝毛作的玉筆,沾上八寶玉盤中的各色墨汁,細細在布匹上勾畫著,幾筆就勾勒出郢都城起伏的城廓,渺渺的大江波滔,千乘之舟競相駛來,金甲披風的女將軍,手持龍泉寶劍,英姿颯颯,騎在戰馬之上劍指蒼穹。
僅一道纖細挺拔的身影,就宛如驚鴻,讓人忍不住目露驚艷之色。
一個急切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闖入,“公子,不好了,老爺在前廳大發雷霆,說要重重懲罰二小姐!”
“怎么回事?”正在作畫的成嘉聞言停下手中的畫,收回目光,皺眉問道。
靜安將宮中線人收到的二小姐與吳王妃大吵了一架的事情說了一遍,擔憂地問道,“怎么辦,公子,二小姐會不會因此被老爺廢了?”老爺為了家族利益要廢了哪個不聽話的公子小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
“走,跟我去見父親。”看了一眼還未完成的畫,成嘉吩咐道,“不準任何人動我桌面上的畫!”
“是,公子!”靜安聞言好奇地看了一眼畫中人,卻因為沒有畫全相貌而不知是誰,空白的臉上,只有一雙修長如琥珀的曼眸,黑白分明,十分傳神,凝望著畫外之人。
從小就對詩書畫藝都耳濡目染的靜安暗暗贊嘆,公子這幅美人畫,要是畫全了,放到郢都拍賣會上去叫價,肯定要是天價,這巧密而精細到一根頭發絲的畫技簡直神乎其技,真不知公子畫的是誰?
這雙眼睛,好像在哪里見過。
靜安搖了搖頭,趕緊將門從外關好,并囑咐其他小廝不得亂動。
窗外電閃雷鳴,跟成父匆匆解釋過的成嘉又冒著大雨連夜入宮,渾身澆濕地站在雨晨殿中,欣長的成嘉俯視著與他精致的面容有五分相似的成賢夫人,幽幽嘆道,“二姐,我不需要你這樣做。”
成賢兒緊緊抓著他的衣袖,看著唯一親弟,眼眶中盈盈帶淚,激動地說道,“姐姐已經沒有了子塵,成了一個深宮怨婦,注定要陪著垂垂老矣的楚王孤獨終老。只是母親被父親逼死,如今我只剩下你這一個親弟弟,我不想看到你也步我后塵,成為父親手中任意擺布的棋子!”
“這次無論如何,我都要阻止他。”成賢兒聞言固執地道。
“二姐,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是你破壞的不止是父親的布置,還有我的布置。”成嘉將嬌小的女子擁在懷里,輕輕拍了拍她起伏的脊背,緩緩說道,“只是你要知道,沒有人比我更想掙脫父親的束縛,可是我更不想因此看到你出事,就像母親一樣…你是我在這世上所剩無幾的親人了。”
穿越到這個平行時空的春秋時代,雖然各國諸侯混戰,世家林立,等級森嚴,但是他原以為憑借著超越千年的歷史知識,又身在簪纓世族,一定可以混的風生水起,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父系社會的父權壓制,權利階層的等級壓制,他連身邊的親人和愛人都保護不了,連自身的意志和自由都不能掌控,更何談瀟灑自在。
“那嘉弟,你要準備怎么做?”成賢兒伏在他的懷里,聞言有一絲后怕,生怕因此誤了成嘉的大事。
她這個弟弟自小就天資聰穎,可是正因為過于聰明,自小就體會到了世間的人情冷暖,眉眼高低。他十歲那年,自己入宮,父親逼死母親,從此天真率直開朗的孩子就變得性情冷淡,這么多年了,她就再沒見過他臉上真正有一過一絲自在的笑容,記憶中那些真心的笑容都是十歲以前的事了吧…
“二姐不用擔心。”成嘉不忍心地看著這一世的家姐,擰眉說道,“事已致此,將錯就錯好了!都二十一年了,你弟弟決不是輸不起的人。”
“可是二姐不想看到他們因此謾罵責怪于你!”成賢兒擔憂地道,想到成父的專制和無情。
“沒事,反正他們哪一邊,我都不喜,我遲早也是要脫離他們的。”成嘉輕撫了撫成賢兒的后背,叫她安心。
“嗯,嘉弟,你能這樣想最好。今天我也是想讓你徹底與她們母女倆斷個干凈,讓你不再受她們擺布還有謾罵羞辱。”成賢兒解釋道,生怕因此事傷了弟弟的心,姐弟二人生了嫌隙。
“二姐,為今之計,你找個機會與我一起偷入冷華殿,向吳王妃告個罪,就說是我今日要你演的一出苦肉戲。”成嘉沉吟片刻,吩咐道。
“好,我聽你的。”成賢兒擦了擦淚,點頭應道。
為了這個弟弟,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因為他們再也沒有多余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