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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候人兮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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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宮之中。

  一人獨奏,使琴,一人獨歌,操南音,一人獨舞,起鄭舞。

  “兮猗…”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候人,兮,猗…”

  亞飯(先秦天子﹑諸侯第二次進食時奏樂侑食的樂師。)一首《候人兮猗》,南音聲聲,聞者落淚,可惜座上的女子,持著酒爵,無半點動容,慢慢唱道:“候人兮猗,候人兮猗…可惜,山海絕,君不歸…你為誰歌?”

  亞飯聞言立即伏身惶惶跪答:“奴為夫人而歌。”

  “你憐我?”

  “將我比作禹帝之妻,涂山女嬌?”

  席上,羋凰低頭夾了一筷子新賜的肉,自顧自的嘗著,晶瑩的汁液沾濕了她的紅唇,她也不覺,只是發出一笑:“奈何禹帝只是為借東夷勢力,才娶最強之族涂山氏之女,婚后三日即去。一去十三載,三過家門而不入。女嬌一生盼君,君不歸…”

  “我南人同情女嬌,始創一曲南音《候人兮猗》。”

  羋凰一邊說著,一邊嘗著屬國上貢的周朝清酒,聲音沙啞撕裂難聽:“可是你們只看到女嬌可憐。”

  “我大楚若能得一禹帝,就算哭死十個百個千個涂山女嬌,又有何辜?兵亂人禍水患,萬民不得聊生,你可愿年年如此?”

  亞飯無言:“夫人教訓的是。”

  “換一曲,熱鬧些的,這首太不吉利。”羋凰喝著酒,聲音嘶啞道。

  “諾!”

  亞飯看了一眼身后的司墨,想了想道:“那奴就歌一曲《涉江》,為夫人助食興。”

  “唱吧!”

  羋凰一揮袖。

  “啪啪!”

  肴羞繼續,亞飯闔掌,八人成一隊,共有兩對女樂紛至上場,各捧酒樽,手持翎羽,長袖垂地,立于殿中。

  女樂俱是二八齊容,曼妙之姿,衣裳綾羅,秋波斜送,美麗大方,長袖如竽,婉轉相交,跳的依然是鄭舞,歌的先是楚地南音,《涉江》、《采菱》等民間歌曲,歌完又唱《鄭風》,《衛風》…

  左右樂師,或坐或立,陳鐘按鼓。

  聳立的高墻,氣勢非凡的塔樓,朱紅色的鉚釘宮門,長排的火把立在宮門前,照亮封閉多日的宮門,有靡靡之音聲傳整座王廷。

  一曲歌盡,又是一曲,似無盡頭。

  和宮之中,竽瑟狂奏,填鳴鼓樂。

  從星辰滿天到晨光稀微。

  內外宮廷震動。

  申無畏等候在宮門外數日,聽到這《北里之曲》,頓時大震,從地上爬起:“這是何人在宮廷之內,奏此等殷商滅亡的《北里之曲》?”

  四下嚴守的禁軍不答。

  眼見如此,申無畏不管不顧上前大聲拍門:“我知道,一定是她!”

  “我要見她!”

  宮門上的禁軍立即上前攔阻。

  “女王還在病中,不見任何人!”

  “我不信,若女王在病中,何人膽敢奏此靡靡之音,吵她靜養?”

  “本尹要進去,你們讓開!”

  申無畏又吵又鬧,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突然起了一陣風,火把的光芒一陣搖動,搖動的火光里,只聽轟然一聲,宮門大開,幾個孔武有力的士卒抬著一塊巨大的木牌,大步而出,懸于宮門之上。

  禁統領高聲念道:

  “王有命:凡進諫者,殺無赦!”

  申無畏不敢相信的看著木牌上寫的七個斗大的字:“這不可能是她寫的!”

  “她不是這樣的人!”

  “我要見她!——”

  “這筆跡,乃女王親筆所題!咸尹大人,自己看吧!”

  回應他的卻是禁軍統領萬分肯定的語氣,還有從宮門里持戟沖出的士卒,將他壓倒在地,庭杖相加,宮門之內,有幽遠的女聲傳出:“若有人再敢闖宮,寧殺不赦!”

  “諾!”

  禁軍統領悲憫的看向申無畏:“咸尹大人也聽見了,您是真的想找死不成”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

  指著不遠處宮城上懸掛的干尸,禁軍好言勸他快快退去:“咸尹大人,還是快快離去,莫擾了君安!”

  “本尹一日不見到她!”

  “一日不會就此離去!”

  申無畏冥頑不靈,不肯離去。

  隨之而來的是重重責的罰。

  宮外,響起噼里啪啦的廷杖聲,慘叫和憤罵聲,一時不絕于耳:“為什么連你也變了?”

  “為什么?——”

  “你出來啊!——”

  “羋室,第九代孫,羋凰!”

  “你給我出來!——”

  宮內,絲竹管弦鐘樂不斷,羋凰憑窗而倚,遠眺龍和橋,手中金爵一杯更進一杯,似聽的癡醉。

  沒人知道出于什么理由。

  她又活了過來。

  很多宮人都曾震驚于她的生命頑強,如雜草,就算被火燒,被拔光,也會在泥土里重新抬頭,發芽,也自然沒人理解支持一個應死之人還活過來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此舉不過徒增笑料。

  “我要是她,就不活了…”

  “作為一階下囚,這樣活著有什么意思?”

  “冷宮就是冷宮。”

  “再尊貴無比,富麗堂皇,也是冷宮一座。”

  “不不不,這冷宮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呵呵呵…”

  夜晚,白天,宮殿角落,軒室中,龍和橋上,長廊下,后廚房里,宮門宮外…都可以聽到這些聲音。

  可是她仿佛什么也聽不見,要么安靜沉默一日,要么每到用膳的時候,便宣女樂前來奏樂歌唱,終日沉醉于歌舞宴飲的靡靡之音中,仿佛這樣就能驅散各種議論聲,各種謾罵聲。

  安安靜靜的獨處一會…

  白紗隨風輕搖,如美姬柔軟的腰肢緩緩下腰,傾斜舞姿,冷風穿過她半敞的衣襟,爬上那包裹著層層紗布的皓頸,生出一層細密的雞皮。

  為她斟酒的小女巫頻頻回頭,終于猶豫不決的開口:“王…有大人在喚您!”

  “不用理會!”

  “這些家伙鬧夠了,就會散了。”

  殿外的吵鬧聲和謾罵聲沒有停過,羋凰也沒有理會過,仿佛沉醉在音樂里,依在窗棱上虛點著腦袋,從頭到尾沒有睜開過一眼:“添酒!”

  “是…”

  小女巫懦懦應是。

  八九歲的年紀,一身紅白相間的女巫服,腦后梳著長長的發辮,系著紅色的發帶,一臉稚嫩。按照楚巫的傳統,從一出生就被挑選成為靈子那是莫大的榮幸,而作為神仕者被送入各大神祠,跟隨在各巫祝和祭司身邊侍奉諸神靈,更是僥天之幸。

  長風從天邊送來,吹拂在她身上的大裘,雪白的狐絨輕如羽毛,她將手緩緩伸出窗外,一瞬間仿佛長出翅膀,可以隨時飛出窗外,幽幽說道:“小莧,你說人從這高臺上一躍而下,是不是就能見到諸神?”

  “王…”

  站在她的身后,小莧遲疑的看著她張開的手臂,伸出手想去拉住她,眼中有明顯的擔憂揮之不去。

  高臺高達十數丈。

  人若躍下,縱使祭司大人能通鬼神也無回天之力。

  “問一問他,人為何而活?…”

  羋凰出聲問道。

  問完之后,女子仿佛自嘲一般的輕笑:“你說他會回答我嗎?”

  “王問,我等神仕者理應卜問鬼神,可是小莧能力有限,不知能否溝通神靈為王解惑…”小女巫誠實的低頭喏喏答道。

  羋凰回頭去看這個每日按時來為她祈福祛病的小女巫。

  小莧抱著巨大的青銅酒樽低頭繼續說道:“小莧更不知道神靈是否真的存在,不然為何王這么善良的人會被關在這里?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和您…敢和您說話…甚至整個王廷會發生那樣可怕的事…到處都在殺人,到處都在流血…可是我們不停求祝,依然無法阻止…”

  說到后來,小小的身子微微發抖,仿佛憶起某個可怕的夜晚,大批的軍隊闖進宮城之中,大肆掃蕩過每一座宮殿和神祠,廟觀,將他們拉出,內外都是橫呈的尸體,處處都是尖叫,還有對于先祖和神靈的褻瀆…

  罪惡在蔓延。

  可是他們求祝的神靈卻不知所蹤…

  說完這些,她又慌張的抬頭央道:“王,請不要將這些告訴小祝大人!小莧不是有意褻瀆天神的!”然后,雙手放在胸前,立即為她的口孽跪地請求寬恕。

  “別怕,我不告訴他!”

  羋凰一笑,彎腰摸了摸矮小瘦弱的小女巫:“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秘密?”

  小莧眼睛一亮。

  “噓!”

  玉指輕抵紅唇,羋凰說道:“你和我說話的秘密!”

  小莧捂嘴點頭:“嗯!”

  “小莧也不會說出去的!”

  多么清澈明亮的一雙眼睛呈現在她的眼前,可惜,她卻只在那雙眼里看見人的丑陋和無恥…

  羋凰笑的更加和善溫和,彎腰摸了摸她的發頂:“嗯!以后還要拜托你為我求祝!”

  “小莧雖然還只是最低等的神仕,但一定會盡最誠之心祝王。”小莧又要跪地磕頭,被羋凰笑著半拉住:“不用跪了,你的話,我信。”

  “王,你真好…”

  小莧看著她,羋凰身形僵直,笑笑。

  呵,只有一個人叫的“王”…

  算嗎?

  扭頭望向那座屹立于荊楚之巔的宮殿,看著那些每日匍匐而上的人,穿過那層層疊疊的人影還有招展的旌旗,似乎遙遙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引頸一飲,酒杯再度一空。

  聲音暗啞如烏鴉:“小莧,這大周朝的清酒不錯,給我再添些。”

  “哦,好!”

  小女巫立即爬起來倒酒,酒剛添了一半就收住:“可是王…您頸上的劍傷未愈,醫者們說了不能飲酒,更不能喝多,還是不要喝了吧…”

  羋凰嘴角輕扯,回頭笑道:“呵…你可是未來的巫女!怎么能去聽信那些醫師的鬼話?!”

  “是哦!…”

  小莧一愣,摸頭傻笑,然后認真說道:“老師也跟我們說那些外來醫者最壞了!他們不遺余力的在世人面前,詆毀我們這些虔誠的神仕者,說什么我們除了攘除、卜筮、祭禱、祈福…根本無法救贖世人!”

  “可是祭司大人卻時常告誡我等: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我等神仕者當盡其一生,一心一意,溝通鬼神,降福大楚。”

  “祭司大人說的對!”

  羋凰認真的看著她,輕輕拍了拍握著她握著酒樽的小手:“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要在意外界的言論。”

  “做你自己就好!”

  “可是…王,我還是怕!”

  “我怕王城,王宮,一次次被包圍,死人,好多的死人…瘟神也會隨之而來,數不盡的禍祟,降臨我大楚…”說到最后,小小的巫女再度小小的身子再度發抖。

  “別怕!你的求祝,天神都會聽到的!”

  羋凰看著幼小的她,眼神悲哀,生于亂世之中,再幼小的生命也只是早早的明白了人世的艱難。

  “嗯!”

  小小的女巫仿佛因為這些話感受到莫大的力量,將酒樽小心的放在地上,雙手緊緊抓住胸口掛著的玉琮,跪在地上,朝著東南方向的神祠,三叩九拜:“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巫女莧,懇祝王早日祛病,降福與我大楚,不再有戰亂和死亡,不再有哭泣和苦難…”

  此時,渚宮側殿,一個小吏咋咋呼呼的沖進殿中,高喊道:“諸位大人,大事不妙了!”

  眾人聞聽急忙轉身向外看去,只見小吏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剛剛咸尹又被廷杖了!”

  “這有什么稀奇的?”

  眾殿中,臣不以為然,可是小吏說道:“本是不稀奇之事,只是杖責他的命令是新王下的。”

  “什么新王病好了?”

  有人驚的差點被嘴里偷吃的干糧給嗆死。

  暗暗在脖子上比了一個“死翹翹”的動作:“她不是已經…只剩一口氣,離“那個那個”不遠了…”

  “怪就怪在這里…”

  小吏搖頭,他只是無意中看到這一幕,壓低聲音說著小道消息:“原本將死之人,非但沒死,還活了過來,命人將咸尹大人重重廷杖了一頓,并在宮門前懸了一塊木牌,上書“凡進諫者,殺無赦!””

  “什么?”

  “竟有此事?”

  “她她她…怎敢如此?”

  一眾老臣不敢置信的發出驚叫,申無畏冒死闖宮進諫是為誰?卻最后還被羋凰一棒杖責廷下,更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她弄出的這一出“懸牌拒諫”,可謂聞所未聞,震驚朝野。

  “昏君啊!我大楚三百年沒出過一位這樣的昏君!”

  “身為新君,自回城以來,她不問朝政不說,竟行如此荒唐之事!”

  所有大臣似乎一時間齊齊找到了統一的聲音,對羋凰發出聲討。

  “我等世卿大夫,如不及時勸諫,與奸臣、讒臣何異?”

  “百年之后,又如何面對先王?”

  眾臣七嘴八舌的在議論著此事,甚至相約要當朝參奏此事,大祭司聽后,卻只是眉頭漸漸深鎖,將前來報信的小官又喊到一邊,細細了解了一遍:“此事當真?”

  小官點頭,將他所見所聞又說了一遍。

  大祭司聞言,望著渚宮外昏暗的天色,暗自嘆息:“難道我大楚難逃此運?…”

  “祭司大人,為何這般神情凝重啊?”

  眾臣或是團團席地而坐,鋪著厚厚的狗皮,圍著青銅火爐取暖,聽到他這話立時嚇了一跳,左右環顧,只見所有人都狐疑的望向一臉凝重的祭司,似乎想要在那張布滿枯斑的蒼老容顏上看出點笑容,卻最后希望落空。

  從殿外走進來的趙侯,正脫下披風,搓著手,見眾人都露出這般神情驚奇問道,方聽祭司神情沉重的嘆道:“瘧邪還未遠去,禍崇如何遠離?…”

  頓時拉下一臉笑容。

  眾臣面面相覷,面色驚疑不定。

  李老在趙侯后面跟著步入殿中,只見所有朝臣因祭司此言,俱露出一副心神不寧的神情。

  “這可如是好啊?…”

  有人甚至發出驚呼。

  暗自鎖眉的看了一眼祭司,李老沒有當先開口,而是從旁了解了始末,才落座于席間,要了一盅茶湯,慢慢灌了一口,心里快速的暗忖此舉,到底是出自若敖子琰,還是羋凰二人之中,何人之手?

  這當中差別可就大了…

  想到這里,李老當即抬手,止住眾人對此事的議論:“我說諸位,妄言啊!”

  “右尹大人的意思是?”

  眾臣望來。

  “依老夫看,此舉定是新王養病期間,不想諸位叨擾清凈,我等沒有了解原委,就這樣吵吵嚷嚷跑去闖宮實非臣子所為。”

  “就算真有其事,我等理應先通稟楚公!”

  “這么說,李老不贊成此事?”

  有機靈的已經開口試探問道。

  李老看向報信的小官:“你是親眼所見還是親耳所聞?”

  小官仔細回憶了一遍,搖頭:“下臣只是遠遠聽到一個女聲,但是仔細想想,聲音又不大像那位…”

  “此女的聲音低沉,嘶啞…好似烏鴉一般難聽。”

  李老眼珠子一轉。

  心下更加確定此舉并非出自羋凰之手,應是若敖子琰借她之名堵住悠悠眾口,嘴上卻胡說八道應付道:“老臣聽聞君上此次病中感染肺腑,怕是聲音嘶啞,爾等一時辨認不出也是理所當然,故我等還是莫為了這些雞毛蒜皮之事擾了君安。”

  “而咸尹少不更事。”

  李老瞥了一眼自己被廢的右臂,左手別扭的端著茶盞道:“太師又不理事,在老夫看來罰一罰也好,長個教訓。”

  對于李老明顯嫉恨太師的話,有人裝聾作啞,有人連連附和。

  小官也道:“不過諸位放心,楚公仁慈,已經派人將咸尹大人好生送回府中醫治,定能早日康復。”

  此言更是換來李老心知肚明的一笑,胡子微微上翹:“老夫說什么來著,有楚公在,一切安定。我等還是應以大典為先,趕緊準備起來,也好接待天下諸侯來使,否則失了我大楚禮數,白白叫各方來客看了笑話!”

  目光落在殿外恭候的屬國諸侯使者身上,李老捋著胡須嘆道:“你們瞧,曾侯的使者早已經等在殿外,我等卻連一個大典良辰吉日都未卜出,實在有負楚公的囑托!”

  “祭司大人。”

  為了督促他的計劃加快進行,李老走向幾位巫臣半是脅迫的拱手說道:“老夫在這里,想私下里懇請您能與卜尹還有諸位大能,早擇吉日,否則影響的將是我大楚的整個國運。”

  眾臣紛紛頷首。

  連聲催促。

  “就是!”

  眼見眾人達成一致意見,李老笑嘻嘻的目光掠過大祭司,拋下一句:“再說當前局勢維穩,我等臣子唯恐力有不及。整日妄言禍崇,于國無益啊,祭司大人以為呢?!”就揮一揮大袖,招呼眾人前往正殿。

  “走啦走啦…還有各種軍國大事等著你我處理。”

  “且莫閑談,空度光陰。”

  眾臣也紛紛頷首:“右尹說的極是!”

  遠處,渚宮屹立于層臺之上。

  作為大楚的權力中心,這里每日需要處理的關于大楚命運的事務太多,尤其現在與晉國的對外爭霸戰爭還有國內政治風波剛剛平定,大楚內部不能再出現絲毫的不穩定的因素,否則必然引得每個人的神經緊繃,所以才有了李老剛才那一番話。

  大祭司孤寂的身影落于眾臣之后。

  沒有出聲。

  左右大祝,小祝皆憤慨地指著那些相攜而去的背影詛咒道:“祭司大人,這些世卿大夫不敬鬼神,盡早會為我大楚遭來禍祟!”

  大祭司腋下夾著一本巫籍古卷,望著窗棱上覆上的淡淡白霜,拿出一只泛白的龜甲,輕輕搖動。

  “叮叮哐哐”的脆響…

  在空寂的大殿回響。

  良久,兩爻(yáo)爭先恐后奔出龜甲,落于地面。

  大祝湊近低頭一看,大驚:“祭司大人,是坤卦第一陰爻,爻辭:初六。”

  小祝憑著記憶念道:“坤卦,初六:履霜,堅冰至。”

  “所以,初霜已降,堅冰還遠嗎?”

  祭司虔誠的捧著龜甲,聲音低沉的說道。

  陰沉沉的天空,刺骨的寒風,隨著他的話音響起仿佛吹響冬天的號角,迎面撲來,撲拉拉的吹散所有巫臣身上那鑲嵌著羽毛和玉珠的白色羽衣,玉珠叮叮碰響,潔白的羽毛在風中顫栗,似要掙脫命運的束縛飛向更遠的北方。

  卜尹也一臉沉吟不語的望著風云漸變的大楚天空,漸漸變了天氣。

  迎著凜冽的北風,大祭司腳履初霜,步出大殿,卜尹,眾巫紛紛跟上他的步伐,遠離渚宮,浩浩蕩蕩向著隱沒于迷霧之中的太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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