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郢都城內城南城大街上,巍峨聳立的成府大宅里,有低沉的怒罵聲和不甘在響起。
成得臣低頭嚴厲地看著他:“你說,昨天是怎么回事?”
成嘉也不躲避父親如刀的目光,直挺挺地跪著說道,“是我的錯。我本已盤算周密,非要了容瑜的性命不可。沒想到功虧一簣,父親要罰我,我無話說。”
“我罰你,不是罰你失敗,是罰你婦人之仁!“
“我當時是怎么跟你說的,我要你不管我,直接殺了容瑜,就算我死了,只要我們成氏贏了這條命又有何惜,我本早就該在三十年前為城濮戰敗,以死謝罪。可是那么好的機會,你卻生生拖到若敖子琰來了,還向容瑜這個逆賊妥協!”成得臣大手緊握,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成嘉說道,“我們成氏一半的功勞如今都讓給了若敖氏!”
“而若敖子琰馬上要大婚,若敖氏會借著這次大婚,更加水漲船高。”
“你說你先前做的那些還有什么意義?”
“你說啊!”
“真是婦人之仁!你說我要怎么把成氏交到你的手中!”
一聲高過一聲的質問,猶如雷霆巨錘,在成氏家廟里聲聲回蕩。
成大興站在一邊,默默看著,眉頭漸漸收攏。
“父親,我無話可說。”成嘉跪在家廟中,僵直著脊背,雙目晦暗無光,面對父親像重錘一樣的責難,僵直的脊背一點點被砸倒,佝僂,“你懲罰我吧!”
成得臣重重“哼”了一聲,看了一眼跪著的他,不再多說。
“管家,上家法!”
眼見管家拎著皮鞭走進家廟行刑。
“等太女大婚過后,一過了年,就把你的婚事也定下來了,菁華也十七了,不要人家等你太久。”成得臣說完這最后一句話就邁出了家廟。
家廟里,管家拎著皮鞭一鞭一鞭抽打著,那熟練的動作仿佛不是第一次。
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咬牙忍痛,忍受著一切。
成大興跟著父親走出家廟,于心不忍地說道,“父親,這次二弟已經盡全力了,換作是我也會以父親的安危為優先。此事我成氏在大王那邊也受利頗豐,父親退下來,楚王就直接將左尹之位世襲指給了我們成氏。這些功勞都不容抹殺啊!
成得臣看著他,“大興,這些話,我還要對你們兄弟二人說多少遍。這十年仕途,你還沒有看清楚嗎?楚國一天只要若敖氏不倒,我成氏就永無可能。你平日兢兢業業,諸事穩當,可是大事上我們成氏即使做的再好,會有人贊上你一句嗎?”
“孩兒自知才能不及二弟,讓父親失望了。”成大興三十歲初頭的年紀,成穩有余,可是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沉默半晌,仿佛有點泄氣,問道,“只是父親,我們成氏與若敖氏真無共存的可能?”
成得臣目光沉沉,定定看著他,“如果你不介意我成氏子孫世世代代為若敖氏做牛做馬,最后為若敖氏所覆滅,你們可以好好相處。就像是獅子和兔子,你覺得獅子看著兔子乖乖聽話,會不吃它嗎?”
“就如庸國擋住我大楚北上的步伐,我們會讓他茍活于世嗎?”
“獅子就是獅子,總有一天,它都會起來咬人的。”
成大興聞言暗暗擰眉不語。
父親說的他又豈能不知,若敖氏專權并非一日。
如今若敖子琰的婚事,更是將若敖氏的權力推向了一個更高峰。
“所以你是想置身事外,還是投身其中?成為真正的當權者,讓權力說話,保住你們現在的一切!”
成大興仿佛有點吃驚,很快又平靜下來,“父親!”
他想都不敢想,也知道自己沒那個能力。
“你們可能都覺得我對嘉兒過于嚴苛。可是身為繼承人的他,不在火上燒他三遍,在水里淬他三遍,如何能當的起他的責任,如何能撐的起我們成氏這么大一個家族?”成得臣無動于衷地繼續說道 成大興凝視站在院中參天古樹下的父親,背影僵直,與家廟中直直跪著的弟弟何其相似。
在楚國朝堂上沉浮三十多年的父親,雖然因為那些靡靡酒肉,而在他的臉頰堆積了許多肉而起皺,可是那雙蒼老的目光卻如火炭一樣注定要燃燒到生命的盡頭。
他覺得,自己一生可能都做不到父親這種程度吧。
所以父親才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弟弟身上。
“我進宮了,要去向大王請旨退隱了。”他站在古樹下,負手站定,對成大興說道。
“好,父親,你慢走。”成大興朝他點了點頭,然后轉身回到家廟,看著一身是傷半是昏倒在地的成嘉,命靜安趕緊將他扶回房。
不知何時趕來的周菁華,焦急地看著靜安把成嘉扶了出來,“嘉哥哥,他還好吧?”
成晴晴也兩眼含淚,抹著微紅的眼眶說道,“大哥,父親太狠心了!為什么什么事都沖二哥一個人來。他要是想贏若敖氏,自己去啊!拿我們這些子女,做棋子算什么?”
“晴兒,不許亂說!”成大興皺眉看著自家的小妹,示意她還有外人在場。
“怕什么,父親不是說了嗎?這位馬上就要成為我二嫂,有什么話當不得聽的!”成晴晴恨恨地盯著周菁華說道。
都是這個女人恬不知恥地巴結父親,二哥才會連婚姻也賠上。
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是不是也會步大姐和二哥的后塵。
周菁華聞言麗顏微紅,不過看著昏倒的成嘉,心疼地說道,“為什么成伯伯要生這么大的氣,把人傷成這樣!”
靜安忍著發紅的眼眶,閉嘴不回答。
反正老爺打公子還不是他說什么是什么。
低頭扶起公子,“公子,我們回去,快讓醫老看看。”
“嗯!”成嘉滿頭冷汗地點點頭,在他的顫扶下,一點點爬起,“走,扶我回去。”
須發斑白的醫老背脊佝僂地跪在地上,面色發青,渾身上下都在篩糠般的顫抖著,“傻小子,痛不痛啊?”
周菁華臉孔青白,手上的白絹霎時間就被血水浸透,站在一邊焦急地擰著帕子,額頭上全是冷汗,眼淚都流了出來,顫抖著說道:“醫老,快給嘉哥哥看看吧!”
成嘉一身月白長衫上鮮血點點,右臂又被扯開一個大大的傷口。
傷勢嚴重,鮮血浸染了衣衫,可是他卻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一般,雙手緊握成拳。
“我還好,醫老你快給我上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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