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最中心,天光垂落,如碧波蕩漾,萬千光線如柳枝拂動,圍繞著那口棺材,草葉劍氣一同搖晃。
棺材的方圓一里之內,都是盈盈綠色,劍氣匯聚來到這里,便愈發激烈,寂靜而無聲。
易瀟面色凝重起來。
他的視野開闊,不僅僅看到了那口棺材,還有棺材一里地范圍的綠草,也看到了如自己出口這般,密密麻麻的通道出口,全都匯聚到了迷宮的中心。
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顧勝城神態自若地打碎最后一面石壁,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他走出陰影之后,先是詫異無比地看向那片草原,接著瞇起眼,盯緊了對面出口處走出的怏怏病態男子。
易瀟與顧勝城之間是一條直線。
準確的說,一口棺材,兩個人,三點一線。
很是巧合。
如果能夠俯視,便會發現——
整個迷宮的中心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多邊形,切割密切的邊角,以至于看起來像是一個圓,而易瀟和顧勝城之間的距離,就是圓的直徑,中間那口壓在天門中心的棺材,則是圓的最中心。
可即便如此,兩人之間也只有一里地多的距離。
對于大修行者,一里地的距離,如果有一把飛劍可以駕馭,那么只需要一個呼吸,便可以斬下敵人的頭顱。
顧勝城足尖微微壓下,整張地面迸發出一張巨大蛛網,那襲玄武黑袍剎那飛起。
易瀟沒有猶豫,在看到顧勝城腳尖點地的剎那,整個身子向后飛掠,接著又猛地止住后退的步伐,一只手按在石壁上,拖拉出一連串的火星,最后硬生生在石壁上抓出一道頎長的爪痕。
他看到那襲玄武黑袍,在飛掠而出,在沖出通道口的瞬間,撞在了虛空之中,如同擂到了一面無形巨墻之上,大金剛體魄的顧勝城發出了一聲悶哼,無比狼狽地倒跌而回,在地上倒著翻滾一圈,四肢落地,喉嚨里迸發出痛苦的低吼,如狼似虎抬起頭來,盯著眼前的虛空。
一面虛無的棋盤,攔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要阻他殺向易瀟。
而是阻他去往那道天門的最中心。
小殿下看到了這一幕,眼神盯住眼前無比開闊的視野,株蓮相有了一絲運轉的元氣,瞳孔里緩緩生出璀璨青光,微微掃了一眼,看到了對面一半的所有物事。
對面一共一百八十個出口,如果算上自己的這一面,一共有三百六十個出口 每一個出口與天門的交界處,都有著無形的阻力。
“那是”
易瀟看到了那面橫亙在每一個出口處的棋盤,浮現在虛空之中,十九道的縱橫長線拉扯,玲瓏天光映照之下,若無力量牽引,便消弭于虛空之中。
顧勝城坐在地上,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那面棋盤,在化解了巨大沖擊之后,緩緩隱去身形,但那副棋盤的模樣,著實讓他覺得震驚。
所以顧勝城的表情無比古怪,無比愕然。
他跟易瀟一樣,看到了對面密密麻麻的出口,想要抵達對方最快的途徑,就是越過這扇天門。
可每一個出口面前,都有這么一個棋盤 如果只是普通的棋盤,或是元力構建的棋盤,顧勝城會選擇一力破之。
可這一次他沒有。
他站起身子,走到了棋盤的面前,沒有觸發棋盤,只是靜靜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易瀟。
易瀟的目光同樣也落在他的這邊。
兩人的目力都很好。
而那口棺材又實在太矮,所以只要他們站起來,就一定能夠看到對方。
所以這便造成了一個很是奇妙的境地。
顧勝城看著易瀟。
易瀟也看著顧勝城。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卻無比默契地伸出一只手,同時觸碰著面前的虛空之處,水波蕩漾,水紋橫生,那面虛空之中的棋盤,在此刻浮現而出,若是沒有巨大的外力作用,這面棋盤的觸感便顯得異常柔和。
易瀟的面色有些復雜。
他緩緩閉上眼,只覺得在霸王墓里看到的這一副景象,有些難以相信。
如果一共有三百六十個出口,每一個出口都有這么一面棋盤作為阻擋.
那么是一共有三百六十個棋盤?
實在是太荒唐了。
這樣的棋盤,外面就只有兩個啊。
生死墨盤。
一個在自己老師的手上,另外一個在南海棋圣的手上。
在易瀟的指尖,觸及到了這面棋盤的時候,似乎是覺察到了觸碰而上的陰柔力量,棋盤的虛空一面,緩緩有天光繚繞,最終勾勒出一個人形,那人身穿素雅的古老大衣,坐在虛空勾勒而出的椅上,身下是綠意劍氣并存的天門草原,面色平靜而從容,就這么與自己隔著虛空對視,大衣無風自動。
是一個“虛無”的棋手。
顧勝城怔怔看著與自己指尖對觸在一起,如同隔著一面鏡像的虛無棋手。
他看著這面棋盤。
腦海里無數的畫面閃逝而過——
八尺山上磅礴的大雪。
大紅色嫁衣披身卻氣息全無的心愛女人。
鹿珈鎮一箭射出的猛烈火光。
大稷山脈前圍剿西妖的洶涌獸潮。
白鯉鎮針對易瀟精心策劃的伏殺。
南海圣會忍氣吞聲的隱而不發。
撿到那一具玄武尸骸的欣喜若狂。
困索在小棋公閣內的郁郁死氣。
最終倒流到了風庭城,風雨交加的那一夜,自己失魂落魄而出,遇到了南宮般若,然后咬斷了那一根手指。
他有時候在想,是不是從那一刻起,命運的箭矢就已經按在了弓弦之上,容不得自己做出反抗和選擇。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是什么呢?
顧勝城笑著將手指按在了那面棋盤之上。
生死墨盤。
是風庭城內的一個賭局,還是源自于一個瘋子的選擇?
死寂。
“你們給過我選擇的余地嗎?”
披著玄武重袍的男人沒有得到回答,他輕輕等了片刻,第二次問對面的棋手:“給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