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宗的這一手效果確實有,但也有其不足之處。→お℃雖說因此接連兩日把陸縝置于那些守舊官員的圍攻下脫不得身,但他手底下那些侍衛卻不可能跟著留在魏國公府里。尤其是在陸縝看出些端倪來后,就更不會什么都不做了,次日一早,便將姚干他們幾個派了出去。
當這日下午,陸縝有些頭昏腦脹地走出偏廳后不久,姚干便又面色凝重地來到了他的跟前:大人……
查到什么沒有?陸縝一面揉著自己的眉心,讓頭腦可以清醒一些,一面隨口問道。話說和那些守舊頑固的家伙打嘴仗還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他們動不動就拿祖宗條文來壓人,他又不好真個反對,所以很多時候真有些憋屈被動。
當然,這也與陸縝在此是孤軍作戰大有關聯,要是身在北京朝堂,好歹會有些人幫著說話,他也就能喘口氣了。可在此,以一敵眾,他自問還沒有演義里諸葛孔明舌戰群儒的口才,也就只能勉強招架罷了。
不過隨著姚干把今日探查到的一些事情說出來后,陸縝就沒心思去考慮這些了:屬下打聽了一下,不光是這段時日南京城的守御突然嚴密了不少,而且兵馬調動也頗為頻繁。大概有不下兩千原來拱衛城門等要沖之地的兵馬被臨時抽調,并換上了另一批人。
竟有此事?陸縝略吸了口涼氣,這其中意味著什么,只要是稍懂兵事之人都能看出些東西來。這分明就是有人想把整個南京的守衛兵權徹底拿捏在自己手里呀。
不光如此,我今日還發現了另一樁很有些蹊蹺的事情。姚干說著壓低了聲音:中午時分,有十幾輛用草席遮蓋得頗為嚴密的大車進城,照道理守門軍卒應該嚴加盤查才是,可結果,他們都不見阻攔的,就放車隊進了城。
屬下見了后,便悄然跟了過去,并找了個機會看了看那車里所裝之物。結果……發現那車上裝的居然是大批的弩機和箭矢。
你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聽他這么一說,陸縝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身子更是坐得筆直,急聲問道。
屬下不敢在這等事上造謠。
弩箭一直以來都是被朝廷視作禁用的大殺器,即便是軍隊里,除了少量精銳外也很少配備。一般地方衛所官軍,所用的也多是弓箭,就算是南京城里的守軍,怕也是不會例外了。
可現在,南京城里突然偷運進大批弩箭,這意味著什么已經不用說得太清楚了。而且這些弩箭運進城時是暢通無阻的,這自然就是早有人和守門軍卒打好了招呼。換言之,是官府,不,是掌握軍隊力量的某人在私自將弩箭暗送進城了。
對于這么一個現象,陸縝很容易就能得出兩個判斷——其一,就是南京城里的某位守備將官欲圖謀不軌,正在蓄積力量準備起事。其二,便是手握南京軍政大權的徐承宗想要起兵了!
前者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可能,畢竟如今正是徐顯宗突然亡故的特殊時刻,說不定就有某些陰謀分子打算利用這樣的機會拿下南京城。但相比起來,卻還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尤其是當陸縝把這事與最近自己所發現的一些疑點結合在一起后,就更覺著是徐承宗要在南京興起兵事了。
而徐承宗如今已是南京城里說一不二的存在,試問他還有什么理由在此興兵?唯一的解釋就只有一個——他要造反!
即便是之前已經有所猜想,可當這個念頭真個跳出腦海時,陸縝的身子還是忍不住地顫動了一下,神色也變得極其難看:怎么會這樣?他怎么會生出如此想法來?他已是位極人臣的魏國公了,而且深得天子信重,又手握大權,怎么還會想冒這樣的風險?
這一刻,陸縝覺著徐承宗是那么的陌生,自己是完全不認得這個曾經的朋友了。
足足愣怔了有近一刻鐘后,他才再度看向姚干:你可查明那些弩箭最終去了何處了么?
屬下一路跟隨,最終看到他們是把車隊開進了城東的軍營之中。
這個回答,徹底坐實了陸縝的判斷,也打碎了他最后的一絲僥幸。以徐家在此多年的經營和人望,沒有哪個心懷不軌者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把違禁的弩箭送進軍營。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徐承宗便是此事的幕后主使之人!
在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后,陸縝才定下了心神:此事除你之外,應該沒人知道了吧?得到對方確認的回應后,他便道:這樣,你今日就動身,離開南京,前往浙江!
啊?姚干有些不解地看著陸縝,要是真有人欲在南京作亂,自己不是更應該留在大人身邊加以護衛么?
我讓你去浙江尋林烈,讓他想法調動浙江的官軍北進,至少要把人馬列到兩省交界處,作出隨時能出兵入南直隸的態勢來。陸縝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想法。
姚干這才明白過來,要是浙江兵馬出現在兩省邊界,就足夠給南京想要起事之人造成威懾了。他也不是個拖泥帶水之人,既然大人吩咐下來,便即刻抱拳領命,急匆匆就離開了。
而陸縝,卻繼續呆坐在椅子上,臉上充滿了不安與糾結。這事實在太大,到現在他都還拿不定主意,自己究竟該怎么應對才好。
其實要是理智些的話,為了確保自身安全,他現在該做的就是找個機會離開南京這是非之地。從徐承宗極力隱瞞的做法來看,只要自己想走,對方是一定不會阻攔的。但是這么一來,南京兵亂一事就徹底不可能被阻止了。
這是陸縝極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這不光是因為如今的大明經不起內亂的折騰,更因為他不希望看著徐承宗這個朋友走向絕路。
哪怕歷史上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陸縝也可以斷言,徐承宗這次起兵作亂一定不會成功。而失敗的結果,必然會讓整個徐家隨他一起毀于一旦!
想起徐承宗與自己的朋友之義,想起十年前,他屢次在要緊關頭幫助自己度過難關的恩情,陸縝知道此事自己是絕對無法袖手旁觀的。哪怕明知道留在南京將很是危險,他也必須冒險一試!
只是,徐承宗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只靠言辭是不可能說服其放棄這一作法,必須拿出些更有威懾力的東西出來才行。浙江的兵馬雖然有一定作用,但卻是遠水難救近渴,得找到另一支足夠讓他心存忌憚的兵馬才是。
南京城里,不受其節制的兵馬還有哪支呢?錦衣衛?不,這里的錦衣衛本就數量有限,而且在南京多年說不定早就被他收買拉攏,不然也不至于之前連半點消息都沒有透出來。確實,以錦衣衛耳目之靈便,像徐承宗這樣謀劃多年的造反之事正常來說是不可能瞞過他們的。
當地的衛所官兵恐怕大部已在其掌握之中,不肯從令的,也早被調走,所以想從這邊入手也是不可能了。難道讓我去找各衙門的官差么?腦子里迅速盤算著南京城里的軍隊情況,陸縝的眉頭是皺得越發緊了。
從這兒,便可看出當初朱棣遷都北京,并把這南京的防務全數交托給魏國公一家是有多么的不妥了。要是換了太祖朱元璋,情況或許就不一樣了,至少會留下一路人馬來作為牽制……
想到朱元璋,陸縝腦子里突然就是靈光一閃:朱元璋,孝陵……孝陵衛!對了,在這南京,其實還有一支軍隊是完全在他魏國公控制之外的,那就是守著孝陵的孝陵衛!
當初朱棣在遷都時,為了不讓天下人說自己不孝,于是就布置了這么一支當時朝中的精銳留在朱元璋的墳前為他守靈。而這一守,便是百年。
雖然陸縝不知道如今這支孝陵衛還有沒有曾經的戰斗力,但至少拿他們作為牽制徐承宗還是有一定用處的。甚至于,他都不用真聯絡對方,只要讓徐承宗知道有這么支精銳軍隊在旁窺伺,就足夠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了。
現在,萬事皆備,就只差最后一個突破口,也就是能證明徐承宗確有圖謀不軌之心的證據了。而對于這一點,陸縝也立刻有了想法。
在腦海了好一陣盤算后,整盤計劃就已定下,隨后,他便打開了房門,沖守在外邊的清格勒招了下手。因為擔心出事,這兩日在把姚干派出去查探的同時,清格勒卻一直都守在他身旁,此時也是召之即來。
大人有何吩咐?他進門后就問道。
有一樁極其要緊的事情需要你配合著我來辦。不過這事卻有些難處,你可愿意為我,為朝廷冒一冒險哪?陸縝鄭重地看著他道。
大人但請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清格勒的回答很是干脆,都不帶猶豫的。
好,那你聽我說,今晚……陸縝當即就湊了過去,壓低了聲音細細囑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