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生,中年人迅速朝左右四方掃視過去,但周圍此刻依然是靜悄悄的一片,頭上的城墻處也是黑沉沉的,看不出有半點不妥來。
難道是我太過緊張才導致的如此情緒?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后,他便終于雙手抓緊了那繩索,腰腹一個使力,身子便迅速躥上,順著繩索就朝著城頭游去。
他的速度確實極,只幾下間,就已上了過半的距離,此時離城頭還有兩丈許,只消再往上兩三下,就可翻入城墻。可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呼蓬!”幾聲響聲之下,原先黑乎乎的城頭突然就大放光明,十多支火把齊齊點亮,照得這一片區域如白晝一般,也把正往上攀來的中年人照了個通透!
他的動作隨之便是一頓,臉上雖然依舊是一副沉著的模樣,但心已到了谷底,他清楚,自己這回是中了計了,這下自以為的冒險出城反倒成了自投羅網。
顯然,官府已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只是一時卻找不到自己的下落,所以才用了一草驚蛇。他們抓住了自己做賊心虛的心理,知道自己想要趁著事發前逃離蔚州,所以便先行一步散播消息,讓自己覺著已不可能正常出城,同時又在城頭布下了羅網,只等自己一頭撞上來。
而結果,自己還真就信了他們的宣傳,連夜欲圖出城。而且現在還處在了這么個進退兩難的境地之中。
確實,此刻的他正掛在繩索上,無論上城還是下去都有好大的一段距離,而只要城頭那些官兵拿刀切斷鉤索,他就會直接從城頭摔下,即便不死,怕也要傷個不輕。
而更叫他絕望的是,就在這時,下頭也傳來了一陣呼喝騷動,而后便又是許多的火把燈籠亮起。在上下的一片照明里,掛在城頭的他已真正成了甕中之鱉。
雖已是子夜時分,但陸縝卻并未回后院歇息,而是捧了本書坐在二堂公廳里翻看著。面前的茶水已續了五六次水,早已沒了滋味兒,可他卻依然留在桌前,只因為他覺著今晚或許是最有可能拿住那家伙的機會。
就在這時,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了過來,隨即房門就被人大力推開,露出了徐文滿是興奮的一張臉來:“大人,果然就如您之前所料想的那樣,南門城頭的守軍拿下了一名欲翻墻出城的可疑之人!”
“果然是忍不住要逃出城去了么?”陸縝一聽,臉上也閃過了一絲喜色,急忙把手中書卷往桌上一放,問道:“那人呢?可押來了?”
“人已在送來的路上了,大人果然是好手段,下官佩服!”徐文說著,還鄭重其事地沖陸縝連連拱手。他確實有些激動得失態了,畢竟這次之事他這個推官身上的壓力實在太大,現在案子有了新的進展,眼見功勞將近,自然讓他喜不自勝了。
“徐大人,現在還不是得意的時候,雖然人被抓到手,但還沒審呢。若此人否認自己和那幾個韃子間有關系,咱們想要定他的罪,或是從其口中問出更多東西來可就難了。”陸縝連忙提醒了一句。
徐文這才收斂了一下,拱手應道:“大人說的是,下官有些孟浪了。”
“不過你也無須太過擔心,人都已落到我們手里,總能想法撬開他的嘴,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罷了。”陸縝安慰了一句后,終于站起身來,朝外走去。看似鎮定的他,其實心里也頗為期待,因為他也很想從這家伙口中獲取些內情,這次的事情總讓他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不過頓飯工夫,外頭便已熱鬧起來,隨后,在一群兵卒的押送下,一個模樣俊雅,只是面色稍有些蒼白的中年男子就被推拉進了二堂。
中年人一進二堂,便一眼瞧見了前方廊下站立的年輕人。他昨日便曾在那宅子外頭見過陸縝,此刻近距離地觀瞧,發現這位陸大人看著竟比自己所認為的還要年輕。可雖然年輕,但其一雙眼睛卻有著同年齡人所沒有的沉穩與老練,兩人四目相對下,對方仿佛能看透自己心中所想一般。
陸縝也在仔細端詳著此人,心里則犯起了嘀咕。因為眼前這個中年人無論說他是生意人還是讀書人都說得過去,唯獨就不像是蒙人奸細。至少其表面看著都沒有半點蒙人的模樣特征,唯一一點破綻,就是此刻的他顯得很是鎮定,并未偷出城不成被拿下而有任何的不安。
待兵卒將其押到近前,陸縝便開口了:“你可真是讓本官好找哪。”
沒有任何的詢問,開口就是這么一句,陸縝明顯是打算用言語來試探對方,最好是能借此讓對方亂了分寸,從而將一切都交代出來。
不過這位卻也不是個容易被詐到之人,只見他有些茫然地看了陸縝一眼,然后道:“大老爺饒命,小民知罪了。小民不該圖一時之,想要趁夜出城去的。”
“這么說來,你是不承認自己和那些個剛被我官府拿下的韃子有關系了?”見對方并不上鉤,陸縝便迅速換了一個話題。
“大人這話是何意…”正想順勢抵賴的中年人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趕緊話鋒一轉:“小民不過是尋常商人,因為知道接下來幾日將要封鎖四門,因為怕耽擱了生意這才不顧禁令想到了攀城出去…這可與之前被官府拿下的幾個蒙人沒有半點關系。”
倘若他剛才一時口說自己并不知道什么蒙人,就可能被陸縝抓到把柄了。因為捉拿這些個蒙人的事情可是早已傳得滿城皆知了。好在他的反應足夠迅速,才再次躲過了這一陷阱。
陸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吧,你叫什么名字?在城里是何身份?”
“小人金均生,乃是城中金家茶行的東家,因為之前的一筆貨款已到了要交付的日子,所以小人一急之下才會冒著風險攀城出去,想要趕去大同…大人,小的只是小本經營,實在不敢拖欠那些大商行的錢哪…”
陸縝聞言,眉頭一皺,又轉眼看了一下身邊的徐文。后者此時也是一臉的詫然與無奈,遲疑了片刻后,還是點了點頭,表示城里確實有這么個茶行,也有這么個人存在。
這下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沒想到這個可疑之人不但模樣看著和蒙人沒有任何關系,就連身份看起來也沒有任何問題。可從第一眼看到此人開始,陸縝就已認定他大有問題,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卻該如何讓其認罪呢?是直接對他用刑么?
“你確實有個不錯的身份,可是你一個茶商,怎么就能有此等鉤索攀城?這可與你的身份很不相符哪。”不過在看到一并帶來的那些隨身之物后,陸縝又找到了突破口,神色一沉,當即喝問道。
“我…”這個問題確實不好作答了,這天下確實少有商人能拿出鉤索來的,更別提用此漏夜攀城出逃了。
“大人,他身上除了一些散碎銀兩和銅錢外,還有這把彎刀。”這時,押人過來的一名武官才反應過來,將之前搜出來的東西都交了出來。
陸縝目光在這些東西上一掃,便探手取過了那把連鞘的彎刀,手腕用力之下,刀身便從鞘中脫出,顯出了其中閃著寒光的鋒利刀身來。
“好刀!”陸縝在刀身上掃了一眼,這才重新望向金均生:“現在你還想堅持稱自己是尋常商人么?且不提這把只有韃子才慣用的彎刀,就這點銀錢,也就夠你去一趟大同的盤纏,你拿什么出來清付貨款?”
金均生這才真個變了臉色,知道自己因為走得急促所以沒有把細節都照顧到。剛才為了脫罪又隨便編了這么個說辭,反而把自己陷入到了更大的麻煩之中。
見他沉默下來,陸縝便乘勝追擊地施加壓力:“說,你到底是什么人?還有,你們在我蔚州到底有何圖謀,若再不肯招供,就別怪本官對你用刑了!”話說到最后,已是聲色俱厲了。
目光一閃,金均生突然就抬起了頭來,剛才臉上的惶恐與慌亂早已消失不見,只換上了一副無懼無畏的神色來:“既然一切都被你看破了,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想從我口中問出什么來,卻是不可能的。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背叛自己的族人!”說著,嘴巴猛地一合,就想要來個咬舌自盡。
可就在他有這一舉動的同時,一人已火速撲上,手一探間,便已捏住了他的兩頰,再往下一掰,只聽咔嚓一聲,金均生的下巴就被這一下給掰脫了臼,從而使他的下一個動作無法完成。
出手的,正是清格勒。作為曾經的錦衣衛,他當然知道有些家伙在被拿住后會選擇自盡以保住秘密。所以一直都在注意著對方的舉動,一旦發現其有自盡之意,便迅速撲前,出手制止。
陸縝見此,也算是松了口氣:“來人,把他先押到里面嚴加看管,可別再讓他有自殺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