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起時,嚴潤章只是有些擔心,但在一番細思之后,他心里的不安卻是越發的強烈起來。
如果那自稱許青蓮的只是想借此販售私鹽倒也罷了,可要是他的目標是整個嚴家呢?現在鹽都已裝上了嚴家停在運河碼頭的船上,一旦被人泄漏消息,那就真是滅門之災了!
雖然這一可能不是太大,但商場之上有的是無所不用其極之人,若是對頭真不惜用這幾十萬價值的私鹽來害自己,還真就讓嚴家無法應對了。
想到這兒,嚴潤章是再坐不住了,當即吃力地站起身來:“走,這就去碼頭。我要看住那里的所有人,只要是上過我們嚴家商船的,無論他是什么來路,都得把他留在我們的控制之內!”
看到父親如此焦急而又鄭重的吩咐,嚴玉麒也終于感到了一陣緊張,趕緊上前攙扶住有些搖晃的嚴潤章,又下令讓家里下人備好馬車,然后小心地扶著嚴潤章朝外走去。
很地,一輛馬車就在好幾十名嚴家家奴的護衛下直朝著運河碼頭趕去,驚得城中其他百姓都是一陣變色,不知嚴家的商船出了什么狀況。
等他們趕到碼頭時,天已擦黑。聚集在此的一干苦力船夫等人正欲散去,畢竟天黑之后,碼頭上就幾乎攬不到什么活計了。可就在這時,嚴家的一干家奴就在幾名掌柜和管事的帶領下攔下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想做什么?”被人攔住去路,一些光著脊梁,露出滿身結實肌肉的漢子頓時顯出了戒備之色,只道對方要找自己的不是。
為首的馬掌柜趕緊笑著沖眾人一抱拳:“各位不必慌張,今日我嚴家因為有喜事臨門,所以老爺特意命人準備了幾十桌的酒宴,想宴請碼頭上的各位,還望你們莫要推辭才好。”
“嚴老爺要設宴款待咱們?”本來有些緊張的眾人聽了這話,稍稍松了口氣,但很又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來。他們是什么身份,怎么夠資格受嚴老爺的款待呢?就是他們上面的漕幫舵主,在嚴潤章面前都得規規矩矩的呀。
“我們嚴家豈會拿大話哄騙你們,只要稍等片刻,便可知真假。”嚴玉麒這時候也走了出來,沖眾人一笑道。
他作為如今管著嚴家許多大小事的主事人,碼頭上也是經常露面的,這些底層苦力什么的自然認得,頓時更是惹來了一陣騷動。不過如此一來,眾人倒是信了馬掌柜的這番話,安下心來。
這也是在出門后,嚴玉麒才想起來的后手。要是光這么趕過去,阻止碼頭上的眾人離開,恐怕很容易就造成不必要的沖突。所以還不如花些小錢,置辦一些酒席把人留住更得體與容易些。
對此,嚴潤章也是頗為贊同的,甚至有些欣賞地看著長子在外頭應付那些人。在感嘆兩個兒子差距之大的同時,也開始感覺到自己確實是老了,心慌之下居然忘了考慮這一層,好在兒子的反應夠。
不一會兒,城中有名的幾座酒樓里就陸續送來了酒菜面席,馬掌柜和嚴家的幾名管事和掌柜紛紛出面,就把碼頭上的所有人都請入了席。其實在此之前,還是有人想要離開的,但卻被他們好言勸住了。雖然這時候已經有人看出了其中有些問題,但看在嚴家的聲望以及商算客氣的態度上,全都忍了下來。
至于嚴潤章,此時已登上了自家的其中一條商船,并下到最底下那層看過了那些充作壓艙物的私鹽。縱然他已有所準備,可在看到這里所堆放的幾千斤私鹽時,依然是一陣的心驚肉跳。
半晌,方才抒出一口氣來,事到如今,只能盡全力保住這一秘密,然后等后日一早讓人把船只迅速開出蘇州城了。當然,即便商船離開,他也無法真正安心,因為這一路上說不定就會遇到什么變故,從而讓人發覺這一要命的秘密。
好半天后,嚴老爺方才沉下心來,然后帶著笑容上到了甲板之上。此時,這里也已擺上一桌酒席,而桌邊已坐了數名碼頭上管著事兒的官員,以及漕幫的相關負責之人。
對于嚴潤章突然的如此行為,這些人自然感到有些奇怪,但礙于對方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問得太過直接,直到酒過數旬之后,方才隱晦地點了一點。
嚴潤章早有準備,當即呵呵笑道:“其實老夫今日做這一切,一來確實是為了感謝碼頭上的眾位兄弟這么多年來的幫襯;這二來嘛,卻是有一點私心。你們也知道這漕運的生意難做,所以我嚴家便從中夾帶了一些私活。這次我那小兒子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居然被人說動帶上了違禁之物。為防萬一,只能先把消息封鎖起來了。還望各位大人和漕幫的朋友多多幫襯。”隨著這番話出口,便有嚴家之人送上了一只小小的木匣。
嚴潤章親手將之打開,取出了放在里面的銀票,并將之分到了桌上這些碼頭要緊人物的手里,都是五百兩的巨額銀票。
這些人在碼頭上即便在做十年,怕也弄不到這么多的銀子。現在嚴潤章一出手就如此闊綽,自然讓他們一陣歡喜。至于他為何要做這些,那些違禁之物又是什么,他們卻已無心細想了。
“好說好說,區區小事,我等自然守口如瓶。嚴兄你但請放心。”仔細端詳了手上的銀票好一陣后,漕幫舵主李燕九便首先答應道:“我們漕幫的兄弟一定會幫你保守這一秘密。要是真出了事,我李燕九就提頭來見你。”
“呵呵,李舵主言重了,不過漕幫的信譽在下還是信得過的。”嚴潤章趕緊客氣了兩句。
有了這個粗人率先表態,其他人也就不再感到為難了,紛紛都拍了胸膛向嚴潤章保證,此事一定不會外傳。直到這時候,嚴老爺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氣,有了這些人的保證,他這次付出的五六千兩的銀子總算是沒有白費。
不過嚴潤章卻并不滿足于此,在眾人表態后,他又說道:“另外有一點,也還想請各位幫忙。那就是找到這幾日曾上過我嚴家商船之人,最好是讓他們在我船只離開蘇州前一直就留在碼頭,不知各位能做這個主么?”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現在這些人是既吃嚴家的,又拿了嚴潤章大筆銀子,自然不會不答應這么個要求。所以很地,這幾位管著碼頭黑白兩道的人物就趕緊叫人傳了話下去,讓這些日子曾上過嚴家船只的人都聚在一塊,并把不在場的人的姓名也都留下。
他們的話確實很管用,只不過半個時辰,一切要求都已達成,除了下方聚在幾桌吃飯的人外,還有一份不過六七個人名的名單,那是今日早早離開,或是索性都沒來碼頭的人的名單。
嚴潤章也沒去看名單看了他也不可能認得上面這些人到底誰是誰,只將之遞到了李燕九的面前:“李舵主,你先看看,這幾人中可有哪個是可能有問題的。”對管著這些苦力的李燕九來說,這顯然不是什么難事。
他接過名單,隨便掃了一眼后,便略略皺起了眉頭:“這個陸樂好像是新近才來的碼頭,他怎么也曾上過嚴老爺的商船么?”
旁邊送名單上來的漕幫兄弟立刻回答道:“剛才問了,當時是有個兄弟在運貨上船時突然受了傷,他在旁邊搭了把手,所以最后便由他代替了那兄弟。”
“那他今日怎么就不在碼頭了?”既然事關嚴家,又收了這么一大筆銀子,李燕九自然是要慎重對待了。
“聽說是他家里突然有急事,就在剛才,他突然就離開了碼頭。”
“那他家在哪兒?”
“這個…”那人頓時就愣住了,這么個小人物,誰會去關心其住在哪兒呢?
“那他平日和誰交好?找他去把人給帶回來。”李燕九當即下令道。
雖然這要求有些高,但那手下卻還是趕緊答應一聲,就下去安排了。
而嚴潤章,在這時候心里的不安便越發的嚴重起來,一個上過自己船的人雖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誰也不敢保證他就沒有發現什么,然后把消息給散播出去哪。
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就更讓他不安了。因為很地,那個與陸樂關系還算不錯的苦力就把地址報了上來,隨后漕幫中人便趕去了那地址所在。可結果,卻是撲了個空,那里根本就沒有陸樂這么個人。
當這一消息傳回來時,嚴潤章就覺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壞事兒了。這么個才剛到碼頭不久的新人不但上了自家商船,而且還在這時突然消失,要說其沒有別的目的,恐怕誰都無法相信了。
李燕九的臉色也變得頗為難看,這可是他漕幫下面的人,若真出了什么狀況,他的責任也是不小。所以很便下了命令:“給我查,一定要把這個叫陸樂的給我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