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姜,你怎么了?”
胡老詫異的看著姜老關切的問道。
自從他們同拜在丁寧師父的門下后,雖然幾十年下來養成的習慣讓他們每天不斗嘴會感到渾身都不舒服,但兩人早已經盡釋前嫌,關系相處的極為融洽,那么多年來,他還是首次見過姜老這么失態呢。
丁寧也好奇的看著姜老:“怎么?你認識那個雪米莉?”
姜老抹了把眼淚,慈祥而眷戀的盯了雪米莉一眼,看向胡老,聲音沉悶的道:“你還記得凱麗嗎?”
“凱麗?”
胡老渾身一顫,呼吸也變急促起來,目光有著瞬間的恍惚。
“凱麗是我的妹妹,我們兄妹兩從小相依為命,她只比我小一歲,在醫學上的天賦比我還要高,…”
姜老深吸了一口氣,把一些深埋在心底的過往微微道來。
原來,姜老兄妹是孤兒,從小相依為命,靠著乞討過日子,直到姜老八歲時,兄妹兩才被一位老中醫收養。
而那位老中醫則是胡老的叔叔,胡老從小就跟著叔叔學習醫術,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卻有著師徒名分。
自從胡老的叔叔收養了姜老兄妹后,三個人就成為了同門師兄妹。
只可惜,胡老的叔叔是那種有著老封建思想的人,極為重男輕女,還信奉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收養姜老是看中了他的醫學天賦,附帶著才收養了姜凱麗。
這就導致,他對姜老和胡老傾囊相授,但也始終不愿意教姜凱麗太高深的醫術。
偏偏姜凱麗是個骨子里極為好強而倔強的性子,就趁著老中醫教哥哥跟胡老的時候躲在一旁偷聽。
可夜路走多了終遇鬼,盡管姜凱麗再小心謹慎,但還是被老中醫給發現了。
胡老的叔叔跟很多老中醫一樣,有著根深蒂固的門戶觀念,偷師,在當時那個年代,是極為嚴重的事情。
所以,那位老中醫大發雷霆,要對姜凱麗進行懲罰,即便姜老和胡老跪下苦苦哀求也沒用,最終,姜凱麗被活活抽了二十鞭子。
當時的姜凱麗才多大啊,十二歲的小丫頭而已,二十鞭子打下去險些要了她的命,那一次,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痊愈。
最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老中醫性子古怪,嚴令不允許任何人給她上藥,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外,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去探望,讓她記住這次教訓。
姜老心疼的要死,可他和妹妹的命都是師父救的,從小又被灌輸了尊師重道的觀念,讓他雖然惱怒師父絕情,但卻不敢多說什么。
相比于他的謹小慎微,胡老就沒那么多顧忌了,畢竟那是他的親叔叔,不是他正兒八經的師父。
所以,在姜老迫于師命不敢去照顧妹妹的時候,胡老就偷偷拿了傷藥每天去給她敷藥。
男孩子沒有女孩子早熟,也沒有注意男女之防,姜凱麗的傷勢又是在屁股上,每次換藥都要脫掉她的褲子。
胡老沒有多想,但姜凱麗卻不同了,女孩子早熟,又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而且那個時候的女孩都比較保守,胡老對她這么好還看光了她,她就對胡老萌生了好感,認定他是自己未來的丈夫。
胡老覺得姜凱麗既然那么喜歡學醫,就偷偷把從叔叔那 學來的醫術講給她聽,沒想到,姜凱麗在醫學上的天賦那么高,所有的東西一學就會,還能舉一反三,應用在實際當中。
后來,胡老因為家里發生了變故,不得不離開叔叔家歸家探望父母,又恰逢兵荒馬亂的年月,三人也因此而中斷了聯系。
胡老離開后沒多久,老中醫也因為意外而去世,姜老則繼承了他的診所,成為了診所的新主人。
但診所里醫術最高的不是他,而是妹妹姜凱麗,在老中醫去世后,這個醫學天才終于不用再藏頭露尾,綻放出屬于她的光芒,樂善好施,行醫布藥,被人們尊稱為活菩薩。
三人再度取得重逢時,已經是十年后了,醫術有成的胡老躊躇滿志,到處尋訪杏林高手切磋醫術,在聽說南方出了個活菩薩后,立刻不遠千里的趕了過去,待見了面才知道,那位活菩薩竟然就是姜凱麗。
故友重逢,自然是大喜事,姜凱麗壓抑了十年的想念噴涌而出,借著酒意對胡老進行了表白。
胡老當時很尷尬,他心里只是把她當成妹妹看待,沒有任何的男女之情,更何況他已經有了愛人,剛剛完婚沒多久,只能婉轉的拒絕了他的表白。
如果僅僅是這樣,姜老或許還不會恨胡老那么多年,姜凱麗當時雖然如遭雷噬,但卻表現的很平靜,笑著說她只是開個玩笑,還提親祝賀胡老新婚快樂。
可當然,姜凱麗卻在胡老的酒中下了藥,兩人有了夫妻之實。
這件事,胡老也很冤枉,醒來后痛苦的無以復加,姜凱麗卻平靜的告訴他,他是她心里唯一愛過的人,這一晚是對她苦戀十年的感情劃上一個句號,從此以后,橋歸橋路歸路,從此相逢是路人。
胡老是個老實本分的人,雖然很感動于姜凱麗的深情,但他畢竟是個有婦之夫,根本無法對姜凱麗負責。
于是,胡老走了,說是落荒而逃也不為過。
而在他走后,姜老醒來,看到妹妹床單上的那一抹落紅,才知道發生了什么,頓時怒不可遏,要追上胡老這個負心漢問個明白。
姜凱麗卻攔住了他,說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跟胡老無關,隨后,就提出想要去散散心。
姜老心疼妹妹,想著胡老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妹妹和他終究沒有可能在一起,現在出去散散心也好,就把診所的積蓄都拿出來,讓她去外地走走看看。
沒想到她這一走,就成為了他和妹妹的最后一次見面,姜凱麗也不知道通過什么途徑,竟然跑到國外去了,直到兩年后,才輾轉收到她的來信,說她現在遇到了一個對她很好很好的男人,她已經嫁給了他,還生下了一個男孩。
一直擔憂妹妹的姜老終于放下了心,雖然從此兄妹兩天各一方,但只要她能忘掉過去,過上幸福的生活,他這個做哥哥的就放心了。
但一想到妹妹是因為胡老而遠走海外,姜老就把兄妹分離的賬算在了胡老的身上,所以這幾十年來,只要見到他就是冷嘲熱諷,百般打擊辱罵。
丁寧看著滿臉尷尬的胡老,臉上的表情變的極為古怪,這胡老,也太沒擔當了吧?既然都生米煮成熟飯了,索性都娶了不就得了。
可再轉念一想,也不能怪胡老沒有責任心,畢竟是姜凱麗給他下了藥才糊里糊涂的成就了好事,再說,那個年代,連離婚都是 一件很丟人的事情,更別說包養情婦了。
即便換了他是胡老,處在那個年代,恐怕也無法承擔起這個責任來,不然脊梁骨恐怕都能被人給戳爛了。
雖然弄清楚了姜老和胡老之間的恩怨,但和那雪米莉有什么關系?這讓他好奇的看向姜老,腦海中陡然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駭然的失聲道:“你妹妹嫁的那個男人不會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人吧?”
眾人都霍然抬頭,不敢置信的看向姜老,就連耷拉著腦袋,感到無地自容的胡老也震驚的抬起頭來看向他。
姜老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沉重而自嘲的點了點頭:“是的,要不是凱麗給我寄來不少錢,讓我擴建了醫館,聘請了不少中醫來坐館,免去了我的后顧之憂,讓我能夠專心醫學,我也不可能取得現在的成就。”
“嘶!”
丁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臉色極為古怪的道:“所以,那個雪米莉實際上是你的侄孫女?”
姜老目光慈愛的扭頭看向正在和喬格森低聲交談著什么的雪米莉,輕輕的點了點頭:“不錯,雪米莉就是凱麗的孫女,我的侄孫女,她的名字,還是她剛出生時,凱麗寫信給我,我幫她起的呢。”
丁寧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弄了半天,那雪米莉竟然是姜老的侄孫女,這世界,還真是特么的太小了啊。
“那她怎么不認識你?”
章老是個耿直的性子,好奇的問道。
姜老嘴角抽了抽,眼睛發紅,眉宇間全是無法掩飾的悲慟之意:“她剛出生時,凱麗就已經病入膏肓了,直到她去世一個多月后,我才收到她的遺書,從此以后,就失去了聯系。”
眾人都沉默了,心里感覺沉甸甸的,特別是胡老,早已經是泣不成聲,即便早就知道凱麗已經去世多年,但此情此景,觸動往事,依然讓他悲從心來。
“好了,逝者已矣,生者還要好好的活下去,我想你妹妹也不希望看到你們痛苦的樣子。”
丁寧嘆了口氣,輕輕的拍了拍姜老的肩膀安慰道。
心里卻生出重重疑竇,即便凱麗去世后雙方失去了聯系,但凱麗的兒子,肯定是知道有姜老這個舅舅存在的,為什么他始終沒有跟姜老聯系過,甚至連雪米莉似乎都不知道他這個舅姥爺的存在?這不合乎常理啊。
有心想要詢問,但看著姜老和胡老那悲傷的樣子,他還是按捺住內心的好奇,沒有在他們的傷口上撒鹽。
或許,他那個外甥,并不希望跟這個神州的舅舅再有所往來也說不定,畢竟,他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人啊,有姜老這樣的“窮親戚”會讓他很沒有面子的,所以才在姜凱麗去世后斷絕了和他的一切往來,甚至,連女兒都沒有告訴,她還有著這么一門親戚。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還是遠隔萬水千山的家務事,丁寧雖然疑惑,但也沒有去過問的意思,一切都要看姜老的意愿,若他想要認雪米莉,他自然會全力幫他。
只是,看姜老的意思,似乎也只是確認了一下雪米莉的身份,并沒有和她相認的意思,這就讓他愈發感到奇怪了,總覺的姜老似乎隱瞞了些什么,但這跟他無關,他也不會因為好奇而去刨根問底,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