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五章 尋龍攬勝

　　江流盤旋而動，形成了一個巨大漩渦，那一葉扁舟浮在上面隨波而動形同一片落葉，貌似無以自主的跟著漩渦轉動，卻只是在上面打轉，并不被卷入其中。

　　那人負手立在船首，足下輕微搖晃便輕松化解了水下的漩渦吸力，這樣細微的感知力和精準的控制力端的是匪夷所思。小野哥藏身在船冢內看的十分真切，捫心自問，換做自己站在這人的位置上縱然能做到也絕不可能似他這般從容瀟灑。

　　“何兄召喚，兄弟不敢不出頭，既然有話要跟兄弟談，何不收了水下的黿龍？”風間嘯曼聲說道：“何兄的鯰魚陣已經顯露威力，便應該填上地下水道，免去大江水族一場涂炭。”

　　尋龍門中素有一門兩姓的說法，有常姓跟何姓之別，常在江，何在河。彼此同氣連枝，向來互為犄角。此番逍遙閣踩江尋船，打上門來，大江龍王常東早有耳聞，豈會不把消息告知給大河同門。

　　何鬼正是當代何家之首，常家養蜃龍，何家養的卻是一頭黿龍，此物半鱉半蛇，壽歲漫長近乎無限，畢生都在生長，年深日久自然體型巨大無倫且力大無窮，尤其善于挖掘深淵為居巢。何家有秘法可以控制此獸。能夠令其挖通地脈，引水灌入，成為縱貫天下的地下水道。

　　“風間先生！”何鬼在那梭形飛艇里沖著風間嘯一抱拳，揚聲道：“多年不見，先生風采更勝往昔，逍遙閣兵強馬壯龍圖霸業不可限量，兄弟雖避居山野泉林間，卻也是如雷貫耳，遙遙相望，不勝艷羨，你我之間雖談不上交情莫逆，但兄弟我捫心自問，過往并無得罪之處，卻不知先生今日為何不宣而戰？”

　　“何兄又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風間嘯道：“兄弟今天過來是為了卻六十七年前一筆舊賬的，當年逍遙閣丟了幾件東西在這里，近日才聽說是尋龍門的好朋友借走的。”

　　“風間兄說的是始皇天子劍，鬼谷天書和神石吧！”何鬼道：“這三件至寶，前兩件是我華夏先輩遺物，后一件卻是自天外遺落在中原大地的寶物，怎地就成了風間兄和逍遙閣的東西了？”

　　風間嘯冷然一笑：“看來何兄是沒什么誠意要跟兄弟好好談一談了。”

　　水中。

　　風間小次郎迅疾如風沖向踏浪分水而來的何不歸，將要到近前的剎那，何不歸忽然身子一沉，刷的一下消失在水面上。風間小次郎的外骨骼設備是專門跟施羅德實驗室定制的，主要適用于水戰，背后有兩個渦輪推進器，可以讓他在水中風馳電掣，速度固然奇快無比，卻有個大大的弊端，就是一旦動起來便很難停下或者轉彎。

　　何不歸突然潛入水中，動作快的匪夷所思。此舉大大出乎了風間小次郎的意料。錯身而過的瞬間，水下的何不歸忽然手捧分水峨嵋刺從水下沖上來，這一下來的又毒又快，風間小次郎身在水中如同懸浮空中，騰挪閃展的余地極小。只好奮力橫身一滾，才堪堪避過峨眉刺。

　　二人在水中錯身而過，風間小次郎險些遭了何不歸的暗算，驚怒之下，便想立即找回場子。在水中一個倒卷，返身又奔著何不歸撲上去。雙手抱刀分心便刺！何不歸不躲不閃，任憑他的刀刺過來，才突然一擺手中分水峨嵋刺反刺風間小次郎的左眼。風間小次郎的刀長，一寸長一寸強，他以為自己會先刺殺對手，所以采取了搏命的打法。

　　刀尖一碰到何不歸身上的龍鱗甲，風間小次郎便意識到根本不可能刺進去。而這時何不歸手里的峨眉刺卻忽然綻放出奇特的光芒，晃的風間小次郎瞬間眼如針刺，痛苦的翻入水底，緊接著一溜煙的敗下陣來。

　　“神石！”風間嘯一聲低喝，足下忽然一頓，那小舟立即調頭奔著何不歸沖了過去。

　　何不歸以最快速度下潛追擊風間小次郎，卻不料水面上的風間嘯動作更快，抖手丟出一金色梭子鏢，唰的一下鉆入水中，宛如有靈性一般追著連續變向的何不歸，后邊牽引的纖細絨繩則趁機一繞將何不歸的腳踝纏住了。

　　一條大鯰魚從水下高速沖上去，一頭便將風間嘯足下的小船撞了個稀巴爛。

　　風間嘯在船破的瞬間躍起，手上發力一抖，竟將何不歸從水中提出，絨繩在空中又畫了個圈兒將何不歸的脖子纏住，而他落下來的時候卻站在了何不歸的背上。

　　這幾下兔起鷹落，迅捷如電，風間嘯展現出了極強的控制力，計算精準，出手果斷，不愧是江湖文榜第二人。

　　“風間兄手下留情！”何鬼大聲疾呼道：“只要你不傷害不歸師兄，咱們一切好商量。”說著，拿起鼓槌對著身旁一架小鼓邦邦敲了幾下。

　　漩渦更大了，李牧野和白起明顯感到藏身的大船正被水流席卷吸入，大江水位急劇下降。

　　何鬼擺出一副予取予求的架勢，似乎非常在意何不歸的安危的樣子。

　　風間小次郎從水里冒出頭來，面皮通紅，雙眼紅腫，像是被火烤過似的，只那么一瞬間，頭發都燒焦了。

　　何不歸讓風間嘯勒住了脖子，首足倒卷，痛苦難當，只好召喚一頭大鯰魚在水下托著他。

　　“神石在他手里，我若想取不過舉手之勞，何兄現在又怎么說？”風間嘯傲然說道：“神石雖然厲害，終究不過是外物，我最感興趣的是鬼谷天書，素聞尋龍門的總壇尋龍圣境是世外江湖第一妙地，千年積累，底蘊非凡，兄弟想帶人進去一觀，增見聞，以饕雙目，不知何兄肯否賞臉？”

　　何鬼道：“江口即將斷流，尋龍圣境的入口已開啟，風間兄和逍遙閣諸公想要進入并非難事，只需再稍候片刻。”

　　風間嘯道：“只要拿到我想要的，兄弟自然會放了這位何兄。”

　　何鬼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那我等就在尋龍圣境恭候逍遙閣的各位好朋友了。”

　　風間嘯朗聲吩咐道：“西村兄，小次郎，兩位帶三十六天罡守息壤島，易道人帶上懂得破弱水絕陣的那位向導官和其他人隨我進入到尋龍圣境一窺天機。”

　　易道人正是易通天，此刻也在逍遙閣眾人當中，那個吳應龍此刻也正跟他站在一起。這老小子之前幫著逍遙閣的人勘探坐標，又暗中傳訊給老葉，原以為事情就此了結，卻不料終究沒能逃過逍遙閣人的手心，硬被揪到了這里。

　　水位越來越低，錯落不平的江底裸露出來，眾人眼前出現一條江底溝渠，水質清澈竟不與大江混淆，何鬼和常東乘坐的水晶飛艇此刻已經進入到溝渠里，道：“風間兄請跟我來！”

　　弱水不浮鵝毛，人魚皆難以在其中通行，這水晶飛艇卻不知是什么材質，居然可以在其中穿行自如。

　　水位下降到不足一人深度的時候何不歸身下的大鯰魚隨著消失的江流而去，此刻他就站在風間嘯的身前，手持分水峨嵋刺形態的所謂神石，那支金色的梭子鏢卡在他的咽喉處，只要愿意，風間嘯隨時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沒有水靈舟，想要穿越弱水陣就只有靠自身重力沉在水底走過去，尋龍圣境的入口就在弱水源頭，這段路大約不到兩千米，各位請跟我來。”何不歸說著，收了神石，抱起江底一塊石頭，一馬當先走進弱水溝渠中。

　　另一邊，李牧野和白起藏身的大船隨波逐流沉落到江底，眼睜睜看著那蜃龍尸體連同許多小船被卷入地脈洞穴，幸虧身下大船夠大也夠重，水位下降到不足兩米的時候便已經擱淺，江流洶涌，卻沒辦法將這艘老舊鐵甲船推進吸水的洞穴中。

　　“叔，你快看那是什么東西？”白起指著前方一座隆起的水下丘陵駭然說道。

　　李牧野早就發現了，那密布綠色水草的所謂丘陵依稀竟是個活的龐然大物。江口斷流，就是這東西把江水引入地脈所致。此時此刻，這巨獸正以極慢的速度向那邊裸露出來的江底溝渠爬過去。

　　“這就是老何家的守山獸黿龍，咱們爬上去！”李牧野心念一動，拉著白起追了上去，爺倆順著黿龍丘陵似的身軀邊緣爬上巨獸后背。此物通身長滿了茂盛的水草，這些水草好像小樹林似的密布在號稱能搬山填海的黿龍巨獸的背上，李牧野和白起藏身其中倒不虞有暴露的風險。

　　事到如今，李牧野和白起都已經在巨大的好奇心驅使下忘記了風險，如鏡花緣中的林之洋，一腳踏入這光怪陸離的世界便欲罷不能了。

　　黿龍涉水進入溝渠，速度忽然加快，過不大會兒，前方閃出一座巨大山洞來。煌煌森森，恍如另外一個世界的入口。令人不由得新生遲疑，只懷疑這一進入便沒辦法回頭。身下黿龍毫不遲疑一頭鉆了進去。

　　感覺一路向上，先是一團漆黑，過了一會兒前方出現一線光明，終于豁然開朗，黿龍忽然伏地不動，李牧野和白起趕忙趁機爬下來。二人的身材對比黿龍，好比老鼠與大象的比例，縱然爬上爬下也未能驚動這龐然巨獸。

　　黿龍收了四肢和頭尾便進入到龜息狀態，宛如一座大山，一動不動。

　　爺倆這會兒已經顧不得研究它了。

　　放眼望去，只見此地雖然是人工開鑿的地下空間，卻絕不是暗無天日的昏暗絕地。四周圍的高處有許多光波燈和閃閃發光的巨大奇石，入眼處植被茂盛，多為奇花異草，散發著聞所未聞的香氣，嗅入鼻中令人頓感到心曠神怡。

　　漫步其間，隨處可見古怪嶙峋的假山奇石，見人不驚的小梅花鹿，見所未見的奇花異草，果木奇樹，古韻典雅的亭臺樓閣，水榭園林。

　　這便是尋龍門歷經一千數百年，二十幾代人的努力，在這地下溶洞中開鑿建設成這神奇之地。李牧野心中油然而生敬佩感動之意。這會兒已經忘記或者說顧不上要跟蹤逍遙閣眾人的事情，爺倆在嘖嘖贊嘆中欣賞著這座江湖秘境。

　　“叔，這不就是傳說中的神仙府邸了嘛。”

　　“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尋龍門這些老家伙還真是挺會享受的。”李牧野感慨的說道：“難怪他們都不娶老婆，藏在這樣的寶地里，人的追求也會跟著變化，世俗外界大概不會有多大吸引力了。”

　　“叔，您去過昆侖福地，跟這里比如何？”

　　“差的遠了。”李牧野道：“簡直就是狗窩比之別墅。”

　　白起拿出手機拍照，道：“我拍幾張照片，回去以后給姬雪飛瞧瞧，免得她說我吹牛。”

　　李牧野道：“別只顧著好奇了，這地方畢竟是尋龍門經營千年的總壇，說不定暗藏了多少機關陣勢呢。”

　　“我看不會。”白起道：“這地方外人進來一次太難了，根本用不到什么機關埋伏。”

　　爺倆漫步深入，李牧野盡管接受白起的觀點，卻還是謹慎小心步步為營的往里探索。小野哥心中隱隱擔心著白無瑕的安危，女魔頭雖然可怕，但也有可愛之處。經過前日一場風花雪月，李牧野已經意識到一直逃避終究不是辦法。

　　女魔頭的魅力無可抗拒，食髓知味的小野哥情不自禁，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跟她的關系。有道是關心則亂，明知道她此刻多半已經混進這里，在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布置的情況下，對手又是尋龍門和逍遙閣這樣強大的江湖組織，怎能不讓小野哥為她的安危擔憂。有了這個擔心，眼前的光怪陸離都似乎沒那么大吸引力了。

　　“叔，你看那些發光的石頭究竟是什么東西？”白起終究是少年心性，已經完全被眼前的五光十色迷惑住了。甚至都忘記了進入到這里的目的。

　　“那應該是光波燈出現以前這地方使用的光源，似乎是某種能吸收陽光的礦物質。”

　　“叔，你快看這棵樹，上面怎么結的好像是稻穗？”白起很快又有了新發現。

　　李牧野轉臉看過去，只見一棵大樹高有三丈，兩人合抱的粗細，上面卻沒有枝節，只生了無數稻穗垂下來，那些稻穗長度達到一丈，稻粒飽滿，每一顆都有花生米大小。忽然想起曾經看過的一本異志類的古書，當中有一段提及說，古有木禾之說，說的是古時候有一種能生稻米的樹木，長出來的稻米叫做清腸稻，每食一粒，終日不饑。想不到竟在這里看到實物了。

　　尋龍門不愧是世外江湖上三門之一，底蘊深厚，遠遠超乎了小野哥預估。這種世間稀罕的天才地寶絕種多年，卻不想會在這里見到。正自琢磨著要不要弄回幾顆稻谷研究呢，忽然隱約聽到有人語聲入耳，趕忙收攝心神，循聲接近過去。

　　爺倆躡足潛蹤循聲過去，出乎意料的，那聲音并非來自之前見到的逍遙閣和尋龍門的人，穿過一片假山園林，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少女，不著寸縷的站在一泓清水間，宛如神仙畫中人，正用東瀛語言在那里自言自語。

　　“東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