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是很奇怪的,有時候覺著是敵人的人卻可以比朋友更可靠,有的時候明明是朋友的,卻忽然會在背后給你一刀。
李牧野跟霍澤,毫無疑問是敵對關系。在烏拉爾山,李牧野親手殺了獵神霍山,這個仇不可謂不深。但也是在烏拉爾山,李牧野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與霍澤聯手從陳淼和太平會的陷阱中掙脫出來,又等于救了霍澤兄弟。從不夜城開始,幾次打交道,李牧野的印象里,霍澤是一個有野心和志趣的梟雄,胸襟開闊,手段老辣,有霹靂手段也有容人雅量。
聯絡上霍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通過夜魔組織與外界溝通的渠道還是可以辦到的。李牧野曾經是夜魔天機成員,先聯絡上江秋平,而后又通過他聯絡上了霍澤。簡單說了自己當下的情況,然后提出了要求。霍澤沒有絲毫猶豫,爽快的答應下來,告訴李牧野現在就去門口等著,他會安排人出來迎接。
白皮膚,金發碧眼的肯特,有著典型的雅利安人面貌特征。見面后先向門童出示了邀請函,然后將李牧野爺倆讓進參觀。仨人沿著餐館后院的白石小徑一路來到一處寬敞明亮的露天花園,只見高朋滿座,居中是主持人的位置,四周圍擺著錯落不一的椅子,膚色各異的賓朋早已座無虛席。
在這些普通席位的最上方特意搭建了幾個VIP木屋。紅色的圓木用切口錯落交叉搭建在一起,外圍包了一圈金色的金屬環固定。對著主持人的方向有單向窗口,可以方便里邊人往外看。
毫無疑問,夠資格進入到VIP包廂的人,都是江湖上頂尖的人物。
李牧野跟著肯特來到霍澤所在的包房,一見面,霍澤笑呵呵說道:“李老弟,咱們還真是千里有緣來相會啊,什么風把你老弟從東西伯利亞吹到太平洋上來了?”
“不敢當,您是前輩,這聲老弟我可擔不起。”李牧野抱拳還禮,道:“現在的季節刮南風,我是頂風跑到這里來跟澤大爺見面的,上次一別,眼見你們的商船爆炸起火,還以為今生再也見不到您了呢。”
霍澤哈哈大笑,擺手道:“略施小計而已,你老子太厲害,不這么干我怕逃不出鄂霍次克海去。”說罷,將李牧野讓到身邊的位置坐下。小惡來跟著進來,無聲的站到了李牧野身后,居然難得很有規矩的樣子。
“這小孩子剛才在樓上偷窺,我當時就注意到了,當時就有些懷疑,沒想到還真是你老弟。”霍澤打量著小惡來,又道:“小娃娃不錯嘛,每次見面都強過了上一次,看來是有名師指點啊。”
李牧野道:“明人不說暗話,劉長風關于體術心得的手札落到了我手里,可惜我這資質魯鈍跟老先生的絕技沒緣分,只好著落在這孩子身上,您看他還堪造就?”
劉長風的功夫修養在五十多年前達到武榜魁首的地位,但并不意味著他在功夫修養方面的心得造詣就強過了霍澤。對于霍澤這個年歲的大宗師來說,一身功夫早已不滯于招數套路,甚至是心訣秘法。類似的東西對霍澤吸引力遠不如一個可以補充元氣,強壯氣血,令得身心更年輕的天材地寶來的更大。
霍澤果然不是很在意,嗯了一聲,贊道:“天賦絕佳,的確是可造之材。”
二人閑扯了幾句,彼此都各留心機,沒辦法暢所欲言,倒不如言歸正傳。
霍澤問道:“你老弟是怎么知道今天這場拍賣會的?”
李牧野道:“說來也巧,我是在海上偶遇一艘逍遙閣的捕鯨船,人家介紹我來的。”
霍澤嘿嘿冷笑,道:“你小子說話太不老實,明明是你殺人劫貨,最后還炸了人家的捕鯨船,這拍賣會的事情是刑訊逼供來的吧?”
“怎么可能呢。”李牧野一臉無辜的:“您這臆測的太不靠譜了吧?”
霍澤并不爭辯,道:“隨便你怎么說好了,反正不關老夫的事情,你這話要是遇到了易通天還能說得通,也算你小子尿性大。”又道:“同為漢人,老夫提醒你一句,一會兒拍賣開始后,最好別做出格的事情,否則你只能自己擦屁股。”
“多謝前輩提點,晚輩知道輕重。”李牧野謙虛的:“晚輩初來乍到,眼皮子淺,不知道這里頭的講究,您能不能跟我介紹介紹這拍賣會有什么講究?”
霍澤干脆的說了聲好。
這拍賣會又叫做易寶大會,正是逍遙閣搞的。與會者來自世界各地,幾乎都是一方霸主級別的。至于拍賣的內容,可謂是五花八門,只要是世間罕見的稀罕物都可以拿到這里來拍賣或者交換。根據以往經驗,帶什么的都用,庸俗點的文玩珍物,稀世罕見的翡翠美玉,稍微脫俗點的傾國傾城的佳麗,甚至是千年的人參,萬年的何首烏都有可能出現。
每年這個時候辦一回,之所以選在夏威夷是很有講究的。這地方地處太平洋中心區域,四面環海,距離哪塊陸地都少說萬里之遙,誰要想在這個地方調動軍隊來黑吃黑,等同于癡人說夢。此地熱帶風情,海洋氣候,自然環境怡人,正是休閑度假的不二圣地。正因如此,也吸引得世界各地的人爭相來此,所以交通十分便利。
易寶大會的規矩是,拍品公開展示,優先交換,不能達成交換條件的,由拍主自己定價,繳納兩百萬美金的費用后進入拍賣環節。在拍主定價的基礎上無限制叫價,最終價高者得。
李牧野倍感新奇,問道:“那前輩…”
“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嘛,不要叫前輩,老夫不喜歡,也不要叫澤大爺,咱們之間沒那么親近。”
“那我怎么稱呼你?”
“隨便你怎么稱呼,反正別叫前輩。”
“那我就叫你老霍吧。”
“這個好,被人叫前輩,老夫總有一種被供起來的感覺。”
李牧野繼續剛才的問題:“那老霍你介不介意告訴,你這次來要拍賣的是什么?有沒有你特想拿到的東西?”
“嘿嘿。”霍澤干笑道:“老夫要是告訴你,我這次要拍賣的是劉長風手抄的晉代許道人的丹方雜術,你小子會不會感興趣?”不等李牧野回答,又道:“至于老夫感興趣的東西嘛,到時候你就曉得了。”
“你要賣劉長風前輩留下的那些丹書密卷?”李牧野大為驚訝的:“你自己不打算繼續研究了嗎?”
霍澤道:“都他嗎什么年代了,那些東西老夫一到手就直接拍照留念了,想要研究有的是時間慢慢琢磨,留著剩下的手抄孤本有什么用,倒不如拿到這里來廢物利用一下。”
“你就不怕那些機密泄露了?”李牧野微感詫異。
“小伙子,你早該出來漲漲見識了,這么大一身本事,說起話來卻跟井底的蛤蟆似的,現在是什么年月?都已經是納米時代了,咱們老祖宗的這些玩意,在西方早就被搬進實驗室里琢磨了,老夫遠走北美,第一件事就是組建自己的生化科研實驗室,就老劉收藏的那些東西,有的有大用,有的則早被人家研究透了。”
他嘿嘿一笑:“既然是老夫能拿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怕他們買回去研究。”
“你的意思是那本書是你故意拿出來的?”
霍澤答非所問,一指左手邊的包房,道:“看見了沒,那房子里有個德國佬叫施羅德,執掌著全歐洲最先進的物理學研究中心,這個研究中心可謂是包羅萬象,不單在克窿和納米等前沿技術上是最頂尖的,同時在生化制藥和稀有金屬分離應用領域里也是出類拔萃,當日你看到的張俊鵬身上那件鎧甲就是出自這老王八蛋的手筆。”
李牧野:“你忽然跟我介紹他,是有什么特別意義嗎?”
“我這書就是給他準備的。”霍澤道:“這幫老外,越是高端人物就越反感痛恨咱們中國人,卻又偏偏喜歡賤嗖嗖的研究咱們的文化,施羅德的背后是西方教會中勢力很大的一個分支,這個組織差不多可以跟共濟會和正統大公神圣聯盟相提并論,施羅德本人是頂尖的物理學家,同時還是個東方神秘學迷,不過他更喜歡用科學的方式來剖析中國古代智慧。”
李牧野聽到這里不禁感慨:“有些東西我這個地道的中國人在得到名師指點的情況下都還一知半解,他一個老外居然能研究進去,這家伙絕對是個天才。”
“毫無疑問的大天才!”霍澤道:“我的夜魔殺手組織曾經接過一單生意,目標就是他,下邊的兄弟兩次出手都沒能得手,后來我決定親自動手,結果你猜怎樣?”
“你失手了?”李牧野看著那邊的包廂,不覺得這個答案有什么難猜的。
霍澤搖搖頭,正色道:“我殺了他,親手掐斷了他的脖子。”
李牧野知道他還有下文,沒說話認真聽著。
“三天以后,他復活了,跟耶穌復活的傳說一樣,當時老夫不相信這個事實,就親自去驗證了一番,結果證明還真的是他。”霍澤道:“然后我找了個機會再出手,又殺了他一次,這回我把他的腦袋擰下來帶回給雇主看,順利拿到了傭金。”
他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其實我在乎的不是傭金,而是夜魔殺手從不失手的名聲,可結果你猜怎么著?”
李牧野像看傻逼似的看著他,勉為其難給他捧哏:“結果施羅德又復活了?”
霍澤一拍大腿,道:“太他嗎對了,這老小子居然又好端端出現在人群面前了,把當時的老夫都弄懵了,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多胞胎呢,到后來捉住了他派來的一個厲害殺手才知道,原來那兩個死了的全都是他克窿出來的替代者。”
李牧野狐疑的看著他:“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
“這老魔頭在大西洋上有個島,上面建了個研究基地,專門做克窿技術的研究,很多歐美名人都是他的客戶。”霍澤道:“主要販賣那些克窿出來的替代者身上健康的器官。”
“這是個牛逼的技術活啊。”李牧野道:“這他嗎不就是女媧造人嗎?”
霍澤不屑道:“也沒有你想的那么牛逼,據我所知,施羅德搞出來的那些克窿人是存在明顯缺陷的,移植后的器官跟自身器官不兼容,相互排斥導致衰敗加速,只好重復更換,于是他仔細分辨了二者的基因序列和細胞分組,根本找不出不同之處,不過這家伙不愧是博學天才,居然想到了從神秘學領域里尋找答案,研究了很多宗教,最后盯上了咱們的道學典藏。”
李牧野安靜的聽著。
“這家伙折騰了一陣子,問題的根源還是沒找到,不過倒是讓他發現了調養延緩這種衰敗的法子。”霍澤繼續說道:“就是通過道藏養生之法,通過飲食營養的方式來調理身心,平衡體內陰陽,強壯內臟對抗這衰敗的過程。”
“有效果了?”
“是的。”霍澤道:“他根據這些食物的物性研發出的藥劑可以大大延緩新器官的排斥反應,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對中國道藏養生文化有了更大的興趣,現在這家伙正在搞的課題是破解彭祖八百歲的秘密。”說到這嘿嘿干笑幾聲,又道:“他現在對所有跟古徐州有關的道家名宿的論著都極感興趣。”
“你這本書有什么問題嗎?”李牧野覺著他笑的有點詭異,問道:“老霍,你笑什么?”
霍澤猶豫了一下,最后貼著李牧野耳朵得意的說道:“老夫在這書里頭給他加了點餡兒,讓這老小子天天給那些歐美貴族們吃大便,你說好玩不好玩?”
李牧野想不到霍澤還有這么幽默的一面,跟著干巴巴笑了笑,附和點頭:“的確挺好玩兒的,不過可也夠損的了,不像是你堂堂大宗師的作為。”
霍澤哈哈笑道:“狗屁的大宗師,人生苦短,不能總端著個架子,戴一張面具活著,老霍我這輩子從來都是有仇報仇,有恩報不報隨心情,像玄老怪那樣端著個高高在上的虛偽架子,表面彪炳道德,骨子里其實一點都不比俺老霍干凈,裝一輩子孫子,到了還不是跟老霍一樣結果?何苦來哉?”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李牧野抱拳道:“大開眼界呀,合著文武榜上那些高高在上跟神仙似的人物,其實跟我輩凡俗并沒什么區別。”
“有區別的話,老夫怎么生的出那么漂亮的珊丫頭陪你睡覺?”霍澤笑瞇瞇看著李牧野,道:“大宗師也是仨窟窿眼出氣,上半截兒裝人,下半截兒裝野獸,傳宗接代吃喝拉撒,一樣都不能少了。”
他突然扯到霍靜珊身上,李牧野頓時有些尷尬。
霍澤渾不在意的說道:“不用尷尬,那丫頭是老夫送給你的,她喜歡你,老夫看得出來。”
李牧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有意打岔問道:“老霍,咱們右手邊的包房里是什么人?”
“南海門李家的人。”霍澤正色道:“你沒看到那門口有南海門的紫荊花標志嗎?”
“你怎么知道是李家的人,而不是陳家或者黃家的?”李牧野繼續深入這個話題問道。
“帶隊的是個雜種,紫云黃家不允許與外族通婚,陳家的力量主要在國內發展,在海外勢微,這種好事根本輪不上他們,所以只能是李家人。”霍澤不愧是江湖大家一代宗師,如數家珍道:“這李家的根基主要在新加坡,家主李慕揚是個典型的西洋派,為了改良基因,娶了六個洋婆子擺酒。”
擺酒是南洋土話,就是沒名有份的小老婆,沒有妻子的名義,但有繼承遺產的權利。
只聽霍澤繼續說道:“老李跟老夫年紀差不多,生了一堆雜種兒子,最有出息的是老三,起了個洋名字叫李約翰,就是包廂里的那小子。”
李牧野道:“這人的確很厲害,我侄子剛才在酒店八樓上偷偷觀察他,一下車就被他察覺到了。”
霍澤道:“這沒什么好奇怪的,不過是氣血通暢,精神靈敏,皮毛感應敏銳罷了,你那個小女人大概也有這本事了。”
“可惜我這輩子是注定跟這道席沒緣分了。”李牧野遺憾的:“李中華說我是兒子像媽,沒繼承到他的基因,根本不適合練功夫。”
霍澤寬慰道:“現在這世界里,功夫練的再高也沒多大用,無外乎動作快點,打人狠點兒,但是再狠也狠不過槍炮,動作快也永遠不可能比飛機導彈快,反應敏捷能快過那些電子偵訊設備嗎?你小子的才華不在這上面而已,用不著遺憾。”
“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李牧野不以為然道。
霍澤哈哈一笑,指著窗外說道:“你往那邊看,瞧見綁了一身香蕉的黑胖子沒?這老小子叫帕皮,是新不列顛島上科科波部落的酋長,名義上算是一國元首了,他有三百八十個老婆,幾百個兒女,怎么樣,羨慕不?”
“你什么意思?”李牧野道:“那傻逼肥的跟野豬似的,什么鳥國元首,真牛逼就進包廂了,我羨慕他做什么?”
“老夫的意思就是告訴你,沒有任何一個人的人生是圓滿完美的,你得到了智慧就可能失去勇力。”
場內有動靜了。
一個紅衣黑人女子從人群中站起來,徑直走到場地中心的展臺前,隨身取出一個物件放在展臺上。在電腦屏幕上默默寫下起拍價格后便退回到觀眾席。
隨后,一個仙風道骨的灰袍道者從后臺小路走上拍賣席,揚聲道:“天地無極,納氣聚寶,物歸八方,各歸其宿,有物混成,有道有方,有德得之,無德失之,緣來緣去,盡在自然,得寶失寶,皆在緣分,各位,易寶大會現在開始,鄙人神道教易通天,有幸主持今年盛會,祈愿與會各位心想事成。”
“第一件拍品,鯨齒柄藍寶石短刀,刀柄以虎鯨牙齒打造,可避海中邪祟,藍寶石采自克什米爾地區,堪稱稀世罕見,由打磨鉆石的專用磨具打造,可削鐵如泥,也可作為配飾隨身攜帶而不受任何安檢限制,起拍標價八千萬美金,寶主接受物品交換,所以首先進入易物環節…”
小惡來一直躍躍欲試關注著,待看到道人將那藍寶石短刀舉起展示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