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相顧兩別離,無言各西東
中西伯利亞的風，就算在夏季也是冷酷的。俄羅斯的女人，即便有真情也很少溫情。你想要財富，我給。你想要權利，我也給。而我只要你母女平安，如果可以，最好忘了李牧野這個人。
蒼穹和大地，在無邊無際的盡頭合二為一。這條浪跡天涯的路，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在經過一片丘陵后，前方忽然出現一架直升飛機橫亙在路中間，特工一號緩緩停了下來。
路當中擺著兩把椅子和一張桌子，豎起太陽傘，狄安娜抱著孩子坐在傘下的椅子上。桌上有一瓶酒和兩只杯子。李牧野示意小芬和小惡來在車上等著，下了車直接走到另外一把椅子前坐下。
四目相對，良久沉默中。忽然狄安娜懷中的小安琪叫了一聲：爸爸。
李牧野如遭電擊，心頭火熱。
“跟我走吧。”
兩人竟異口同聲說道，又同時泛起苦笑。
“你準備去哪里？”狄安娜先問道。
“還不知道。”李牧野道：“總歸是想去喜歡的地方，做喜歡做的事情。”
“有那么容易嗎？”狄安娜道：“你們中國有句話說的特別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為把一切給了我，陳淼就會放過你？還有太平會便不會計較你放走了霍澤那件事？”
李牧野端起面前的空杯拿在手里搖晃，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因為答案太顯而易見。
“親愛的，別孩子氣了。”狄安娜給李牧野倒了一杯酒，眼波溫柔注視著男人，續道：“我們是一家人，因為你的存在，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別的男人了，小安琪也不需要別的爸爸，你就算不在乎外面那些威脅，難道也不在乎我們倆的幸福嗎？”
“所以我讓你跟我走。”李牧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們是一家人，不必分開。”
“我為什么要離開？我怎么可能離開？”狄安娜有些生氣，道：“我和你聯手，天下無敵，只要你肯加入東正教，不出十年，就能讓那些行尸走肉一樣的老家伙一個個全完蛋！牧野集團的未來在歐洲，在美洲，在整個世界，我給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咱們一起給孩子們打下一座大大的江山，這樣難道不好嗎？”
“好，真好。”李牧野誠摯的看著她，道：“如果我們的基業在中國，我想我會欣然接受你的意見，但事實不是這樣，你是屬于俄羅斯的女兒。”
“我們兩個可以成為夫妻，兩個國家也可以成為伙伴，你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狄安娜急了，用俄語說道。
李牧野注視著她：“兩個一流的男女可以成為一輩子的夫妻，兩個一流的國家注定不能成為永遠的伙伴，你學了很多中國文化，也許能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也許不能，但是沒關系，你只要知道從個人情感上我是愿意跟你一起生活的就夠了。”
“可是你終究還是要離開我們。”狄安娜眼中噙滿了淚花，小安琪也適時地哭了起來。
李牧野皺了皺眉，道：“有事說事，你別掐我閨女屁股。”
狄安娜忽然破涕為笑，把頭歪向另外一邊，擦了擦眼睛，道：“真是個幽默的混蛋，可惜你的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不好笑也把你逗笑了。”李牧野伸手輕撫過她臉頰，道：“在國家層面上，你有你的堅持，我又何嘗沒有我的立場，但這并不能影響我和你的感情，我把牧野集團交給你，把老崔和貂熊傭兵也給你，這樣你還不能明白我對你的心嗎？”
狄安娜不吭聲了，輕輕點頭，心有不甘的往特工一號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用你們中國人的諺語講，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得到了財富和權力，就不能再去想人家擁有的長情陪伴。”
“人生短暫而渺小，世界卻是這么的大，值得我們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李牧野深情無限的看著她：“安娜，我們給彼此些空間，也許有一天，咱們之間只剩下彼此這份情感時，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真希望會有那一天。”狄安娜幽幽一嘆。
李牧野道：“替我照顧好老崔一家和貂熊傭兵的兄弟們，回去告訴馬爾科夫先生，我已經替他的外孫女找到了一個可以治好她身上病的地方，等她好了就送她回莫斯科。”
“謝謝你。”狄安娜的小手抓住李牧野的大手，按在自己細膩白皙的臉頰上，目中充滿深情，呢喃著說道：“馬爾科夫祖上是圣彼得堡大公，在正統大公神圣聯盟中地位崇高，有他的和貂熊傭兵這樣的精銳，我更有信心把牧野集團好了，可是你呢，今后究竟有什么打算？”
“欠了人家一筆債還沒還上，現在又要為了馬爾科夫外孫女的事情欠下第二筆，接下來自然是要想辦法還債。”李牧野笑著說道：“別為我擔心，你知道搞珠寶和貿易，亦或者地產和石油都不是我喜歡做的事情，我最喜歡的事情其實是經營餐館生意，接下來我會去滿世界轉轉，試著找一些奇怪的東西，開幾家餐館，讓更多人品嘗到中華料理的滋味。”
再次分別的時刻到了，狄安娜依依不舍看著李牧野，決然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坐上正統大公神圣聯盟主席的位置，一定不計代價的消除一切阻礙我們在一起的障礙！”
“叔，前面就是葉尼塞河了，我瞧著這地方風物不凡，像個藏寶的地方，要不要探查一番去？”
在與狄安娜道別后的第三天，特工一號來到了俄羅斯中部最大的河流葉塞尼河河畔。一路上李牧野心情有些低落，雖有小芬一路討好開解，卻始終沒辦法完全驅散心頭郁郁難舍的情緒。
留下來就得加入東正教，這是李牧野不能接受的，另外還要面對虎視眈眈的陳淼，這娘們兒心機太深了，現在只要一想到那雙漂亮深邃的丹鳳眼，小野哥就覺得不寒而栗，盡快擺脫她的欲望便跟著格外強烈。跟那些勾心斗角動輒你死我活的爭斗相比，還是這座大江湖來的更有趣些。
世界這么大，何苦一定跟那女魔頭較勁？
小惡來年紀不大，心事不小，知道李叔為了自己欠下白云堂的債，算是背了一樁心事。他從小在外公楊千歲耳提面秉下學習淮南門憋寶雜學，對山川河流的形態走勢變化，地脈運動的規律頗有研究，深知凡世間奇物必定孕生于特殊之地。以望氣之學觀察，其實是可以看出些蛛絲馬跡的。
李牧野知道他的心思，不忍壞了他表現的心情，捧哏道：“你瞧出什么來了，說說看。”
“中華大地，西高東低，北上南下，所有北方的河流源頭多在北方，取地勢南下入渤海，或者經朝鮮和遠東入日本海；而南方河流多源自青藏云貴高原，風隨水轉，孕化萬物，地脈流川，蟄氣養龍，所以風水學上認為但凡是適合人類繁衍生息的地方，都可算是蟄氣養龍人丁興旺的帝王寶地，而俄羅斯這邊的情況卻恰恰相反。”
小惡來滔滔不絕道：“老毛子這邊大河的源頭多從南來，越往北人丁越稀少，多的是沼澤惡地，狼林兇境，這樣的地方不適合人類生存，卻適合一些特殊的動植物生存，簡直是憋寶客的福地。”
“反正沒什么事，你看著哪里像有寶貝的樣子，咱們就去溜達溜達。”李牧野慨然應允。
葉尼塞河起源于內蒙，上游的水量豐沛，古時候這條河叫通古斯河，此地在先秦以前歸屬于匈奴國的一個分支，叫做結匈國。山海經中記敘，結匈國在滅蒙鳥的西南，那兒的人都長著像雞一樣尖削的胸脯。這個國家后來被大夏給滅了，族人北逃到了這里，只能以游牧為生。在此繁衍了數千年，因為山窮水惡始終人丁不旺。
前蘇聯時期為了加強對這片蠻荒區域的控制，曾經沿著葉尼塞河修了一條軍用公路，如今早已破敗不堪，普通車輛基本難以行走，但對特工一號來說，行進的難度并不算大。
沿路兩邊盡是蠻荒景象，山川，河流，沼澤和黑色的森林，偶爾能看到一些村落炊煙，路旁有豎起的牌子上用多國語言寫著民俗旅游之類的宣傳話語。
這片區域的基礎設施基本上都是前蘇聯時期興建的，上游有人口稀少的城市和發電廠，依然勉力維持著運轉。路旁的村子有兩種，一種是固定的居所房屋是通了電的，還有一種是游獵用的獸皮帳篷，比較靠近森林山川。
小惡來最終選擇把特工一號停在一座鄂溫克游獵村落里，大約十幾戶人家的樣子，車子一進村就引起了孩子們的好奇追逐。更有甚者，還有那蠻橫的拿出家里的復合角弓來把向特工一號當成了獵物準備射擊。
車子停穩，有村中長者出來驅散了精力過剩的調皮村童們。李牧野和小芬下了車，只見一個黃皮膚老者迎面過來，面色不善看著仨人，用俄語單刀直入問道：“客人從哪里來？到我們這里來旅游還是考察的？”
李牧野先自我介紹了一下，然后反問老者姓名。
老者聽李牧野說是來旅游的面色稍好了一點，自我介紹叫海蘭察，意思是馴鹿的耳朵。看著年歲很大了，其實還不到六十歲。經歷過前蘇聯時期的短暫繁榮，當選過狩獵勞模，也曾對外面的世界有過向往，現在一切回歸平靜，這里似乎再成為被世界遺忘的角落。除了偶爾有克拉斯諾城的俄羅斯族新貴來此狩獵外，一年到頭也看不到幾個流動人口。
海蘭察把仨人讓進自家帳篷，一個胖女人送來一壺馴鹿奶茶，李牧野道謝后跟他用俄語交談起來。從進門起就覺著海蘭察的眼神有些奇怪，落座以后通過交談才知道，原來他的兒子跟一支來自東方的考察隊進山多日都沒有音信了。這老頭覺著事情不太對勁，所以見到李牧野仨人后才會有那一問。
東方的考察隊？李牧野心中一動，問道：“他們說沒說來考察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