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蒙蒙,李牧野沉浸在送別和釋懷又難舍的氣氛中,眼前的人模樣變幻,一會兒是姐姐李牧原的樣子,一會兒又成了張娜巧笑嫣然的在向自己招手,狄安娜妖嬈魅惑的向自己勾手指,金香姬淚光盈盈站在暗處看著自己,小芬打著赤足坐在瀑布下的水潭邊跟自己調笑,又一會兒變成了幽怨的王紅葉,接著是何曉琪…
一股憂傷驀然襲上心頭,有些事不愿發生,卻不得不接受。有些人不可失去,卻不得不放手。多半愛情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結局卻常常是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耳邊開始聽到一個纏綿悱惻的靡靡之音正唱道:詩寫嬋娟,詞譜秋蓮;香梅品盡,兩處情牽。花前攜手,秋波相牽。道眼中情,情中語,語中緣。緣是山中高士晶瑩雪,世外仙姝寂寞林。緣是眾里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時光瘦,指縫寬,你的微笑始終向暖,賜了我一晌貪歡。
詞曲相得益彰,令人心馳神往,仿佛溫柔細雨中,前方出現一條古巷,碧苔石板的盡頭有個人在用歌聲召喚他。
李牧野依稀感到自己置身在一座庭院中,那庭院格調疏野,順著月亮門進去,是一座太湖石山,有清泉飛瀉,匹練高掛,濺出銀星碎珠無數。石山之下,是一方池塘,能聽兩部鳴蛙,池中蓮葉碧翠,芙蓉霞紅,墻角處幾支修竹掩映,極是幽靜,太湖石后,是一棟小樓,門口一副對聯,寫的是:暫代松朋邀月主,常攜鶴友訪仙朋。
多么美好的情感啊,李牧野深深的沉醉在其中。一步步走向那聲音,依稀看到一個清麗佳人在水一方,云裳松履,有白尚書小蠻腰間玉帶,金谷園綠珠發上金釵,輕紗薄裙,裙拖六福水,高云挽鬢,在那邊翩舞清唱。
李牧野神思飛揚,欲亂情迷,完全不能自己,只是站在那里癡然凝望著她,這張臉如罩薄紗,如同霧里看花,總覺得非常熟悉卻不能斷定她是誰,一直跟著歌聲走,到了近前時,那人悄然站定,一陣風吹來,薄紗被隨風而走,露出這人面目,竟是被李牧野捅過一刀的高小松!
怎么是你?李牧野心神失守之時,驟然遇到舊日生平第一個怕也第一個恨同時是第一個起殺心的敵人,不由大吃了一驚,一瞬間,許多童年往事中痛苦不堪的跟此人有關記憶突然涌上心頭,不自禁的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來啊,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想捅死我?有種你就動手啊!”那個高小松挑釁道。
周圍的場景已經換成了煤城的老街道,李牧野不自覺的抽出虎蛟骨刃提在手里走向這個高小松。這時候耳中似乎聽到了激昂的戰鼓聲,心膽皆炸,熱血如狂潮,戰意澎湃,無所畏懼的沖了過去,手中虎蛟骨刃對著這個高小松惡狠狠刺過去!
一聲凄厲慘叫入耳,眼前的一切剎那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小芬擔憂驚駭的臉蛋兒。
李牧野神情堅毅,將小芬輕輕推開,手中的虎蛟骨刃在她肋下穿過,直接刺透了她身后的一個鰓耳魚眼通體不生毛其丑無比的人形生物。冷笑道:“好好的美人你不裝,非要裝神弄鬼撩撥大爺的怒火,壞老子的美夢。”
這人形生物正是之前說起過的水中人蟲之一孚,此物有個本事,能以迷歌惑人,這事兒不單是東方文獻有正式記載,西方文獻也有許多記錄,據說是航海中,遇到美人魚在礁石上唱歌,能迷倒水手,水手們會不由自主的下船,行至海中即被淹死,孚人就會來撿拾水手身上的物品,比如小鏡子、酒壺之類。
手段固然惡毒,這傳說卻有幾分浪漫主義色彩。
李牧野熟讀蟲地師的經典,深知此物底細,之前便已經用了藿香膏作為防御,連小芬都沒有被完全迷惑,他這老江湖又怎么會被此物亂了心智,只是那歌聲響起后,被撩撥到了心頭柔軟處,便索性將計就計的順著那幻像任它擺布了一會兒。待此物引導自己刺殺小芬的時候,李牧野其實已經收斂心神,鎖定了這貨的位置。虎蛟骨刃一下子刺入對方當胸。
藍色的鮮血流下來,這怪物咧嘴流露出悲傷的表情,李牧野抽出虎蛟骨刃,這東西一下子萎靡倒在地上,登時氣絕身亡。李牧野果斷過去,用虎蛟骨刃將這東西的頭連同脊椎一起剝離下來,又從肚子里取出一團綠色晶瑩的苦膽。
此物肚子一被剖開,頓時惡氣沖天,李牧野毫不在意動手取寶。小芬在一旁看的心驚肉跳,掩著鼻子道:“大叔,你的手摸了這玩意,今后再別碰我了,快被你惡心死啦。”
李牧野將苦膽收進背囊中,嘻嘻一笑道:“真不碰你了,就怕你自己先不干了。”
“先消毒,再用水洗一百遍才可以。”小芬捂著鼻子,矜鼻皺眉,可愛的樣子:“求你了,快把這東西丟遠些吧,這味道太讓人受不了啦。”
李牧野將這死了的孚提起來遠遠拋開,回身道:“那哥倆怎么樣了?”
“又中招了,滿嘴胡言亂語,讓我打趴下在那里捆著呢。”小芬往大樹那邊一指,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弄醒他們,又怕這活口把自己打死了,就把他們給捆上了。”
李牧野夸贊道:“干得漂亮。”
二人回到樹下,只見兩個老毛子盡管手腳被捆住了,卻仍在不住的掙扎著,沉浸在幻像中,面露憤怒驚恐之色,血灌瞳仁,完全不能自拔。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這哥倆就得被他們自己嚇死。李牧野取出藿香膏來給倆人用上。
這就叫鹵水點豆腐,藿香雖然不是什么稀罕物,卻有扶正醒神的奇效。過不大會兒,這倆人平靜下來了。
醒來后,余懼猶存,驚魂未定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轉而看李牧野,道:“李先生,我們是不是又被魔鬼誘惑了?”
李牧野點頭道:“是的,幸虧是謝爾蓋兄弟的靈魂在天上保佑我們,讓我及時清醒過來,識破了魔鬼的陰謀。”說完,將手里的孚頭和脊椎給這倆人看。又道:“謝爾蓋兄弟指引我說只有取下魔鬼的頭顱,抽出它的脊柱才能讓它徹底完蛋。”
二人面面相覷,皆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道:“全靠謝爾蓋少爺保佑,李先生神勇。”爭先表示感謝。
李牧野道:“二位不必這么客套,咱們是一條船上的旅客,正應該同舟共濟才對,我李牧野是愛交朋友的人,生平最欣賞的是忠勇之士,兩位對謝爾蓋兄弟的忠誠是我欣賞的,接下來咱們還要想辦法離開這鬼地方,正需要兩位跟我通力合作。”
二人紛紛表態一定會竭盡全力聽李先生的指揮辦事。在他們看來,李牧野能跟鬼神溝通,與東正教的那些可以聽到圣靈看到圣跡的神仆一樣神通廣大。此刻,這哥倆已經把全部逃生的希望寄托在李牧野身上。
這時樹上傳來動靜,是小惡來用蝎子倒爬墻的方式從樹上爬下來,凌空兩米的高度時一個鷂子翻身干凈利落的跳了下來,臉上掛著難掩的興奮笑意,一拍隨身背囊,道:“叔,完活了。”
小芬湊過來問道:“都取了什么寶貝,給我瞧瞧。”
小惡來把背囊打開,獻寶似的亮出里邊的東西,得意的介紹:“芬姐,這回可讓咱們掏著了,光老王漿就足有三斤多,這玩意對你們女人可好了,白云堂的那位跟仙女似的堂主阿姨最喜歡這東西。”
小芬看到他的背囊里有個袋子,里邊裝的是乳黃色的液體,散發著帶一點酸味的芬芳。試著用手指蘸了一點點放在唇邊,禁不住贊道:“真甜!”
小惡來對李牧野說道:“叔,這蜂巢多半是虎蛟故意養的,巢底部有個窟窿,蜂王漿凝結成蠟后會從那里一點點流下來,正好可以方便它舔食,還有這樹上面有不少奇花異草,扎根在樹身里,有這些蜂蜜才好授粉開花結果,都是好東西,但凡能摘回來的我都沒客氣,就可惜這棵老水杉不能挪走。”
“這些東西你全都留著吧,回頭打個包給白云堂和你外公各寄回去一份。”李牧野吩咐道:“連同這只孚身上的東西一起,咱們也不會合藥,留在手里也是暴殄天物。”
小惡來高興的:“那敢情好,我外公一定美壞了,咱們欠白云堂的也差不多能還上了。”
李牧野道:“欠不欠的其實不過是玩笑話罷了,你外公在你身上花了大心血,可沒指望過你怎么回報他,你這叫盡孝心,而不是還賬,叔跟白云堂之間的賬目更不需要你來還。”
小惡來正色點頭,道:“叔,我懂了。”
小芬道:“這蜂王漿味道太好了,可不能給那個什么白云堂主。”
小惡來道:“還是給那位堂主阿姨寄回去一斤吧,這個品質的蜂王漿太難得了,比我們華山上的老蜂巢產出的要好太多了,堂主阿姨是個特別好的人,外公說我十二歲以后,一年要吃一顆特別珍貴的藥,一共六顆都是她給配的,我外公說這可是天大的恩情,讓我一定要牢牢記著。”
“好吧,我也就是那么一說,卻招你這么多話來。”小芬不在意的揮揮手,道:“瞧你那傻兮兮的樣子,該不會是人小鬼大,把你這位堂主阿姨當成暗戀的目標了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一句話把張鳳來說的面紅耳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牧野面色微沉:“大人就該有大人的樣子,以后不許跟小惡來開這種玩笑。”隨即故意岔開話題,道:“這木根和水根的寶貝都取了,接下來該去見識一下那無極土上的公輸傀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