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點江山
做生意其實跟打仗差不多，同樣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p
絨線生意是很受氣候環境影響的買賣，最好的絨毛多出產在寒帶地區，水草豐美，營養豐富，寒季漫長，品種優良，飼養科學，采集得法，這六個環節做好了，也就完成了出產好絨線的先期基礎工作。</p
李牧野滔滔不絕說道：“后面三個條件是人工可控的，而前面三個條件卻只能靠天吃飯，這就是天時地利，可就算是二者齊備了，也還是離不開最后一個人和，如果政治環境動蕩，就算有再好的自然環境也白搭，這么算起來，就算是把目光定位在世界范圍內，也找不到幾處合適的地方，高海拔地區產能有限，北美地區伸不進去手，南美的運營成本更高，完全符合條件的合適地區其實只有遠東和外蒙。”</p
“為什么不是國內的新疆或者內蒙？”沈培軍有意考李牧野。</p
“政策因素和人文環境，以及自然環境的壓力。”李牧野毫不遲疑的回到道。</p
“我們來之前你是不是做過一些功課？”沈培軍問道。</p
李牧野坦然點頭，道：“的確是對沈氏企業做過一些了解。”</p
“只是做過一些了解而已？”沈培軍有點懷疑，瞧了一眼身旁的女兒。</p
沈心茗立即舉手道：“天地良心，我可是在車上跟你們一起的時候給李大哥打的電話，這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你們要來。”</p
李牧野笑道：“臨陣磨槍，加上一點點國際貿易的經驗和對市場的判斷。”</p
沈培軍正色道：“還要算上對地區，人文，歷史，消費心理，經濟局勢等諸多方面的判斷，這就需要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充實的大腦智慧了。”</p
李牧野自謙，哪里，哪里。又道：“主要還是沈氏太有名了，您在去年主導的那次萬金換羊毛的營銷動作堪稱經典，已經讓那些同業的老外們對沈氏刮目相看。”</p
“可是這還不夠。”沈培軍道：“澳洲人太貪婪，缺乏競爭只會讓他們越來越肆無忌憚。”</p
李牧野道：“所以，我的建設性意見就是向北發展良種牧場。”</p
“我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談何容易呀。”沈培軍說道。</p
李牧野道：“說難的確是很難，說容易也并非沒有可能，任何地區都不缺乏地域性的強力人物，關鍵要看是否能找對合作伙伴，只要能找到對的人，還是很有機會辦成事的。”</p
“你是在那邊做過國際貿易的，應該很了解那邊的人文社會環境吧？”沈培軍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p
李牧野直言快語道：“不能說有多了解，但的確有一些不受當地政治環境變化影響的穩定渠道。”</p
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越是精明厲害的生意人就越懂得這一點，才更懂得合理利用人才和資源的價值。</p
沈培軍看一眼身邊的妻子。</p
茅馨平立刻看一眼時間，然后說道：“看你們爺倆聊的太投機，把吃飯的大事都忘掉了，一晃兒都快十二點了，人是鐵飯是鋼，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聽阿姨的，咱們找個地方吃頓便飯去，這個面子你無論如何都要給阿姨。”</p
吃飯的地方選在了來自南洋的餐飲連鎖集團麾下的一品居，號稱川魯淮揚粵無不正宗。</p
菜色是茅馨平選的。定的是淮揚菜為主，輔以魯菜幫襯。</p
淮揚菜用料考究，刀工精致，做工繁雜，價格也是比較不親民的，擱過去，往往是商人和文人們主要光顧的對象。</p
淮揚菜盛于明清，在滿漢全席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淮揚菜。它受安徽菜影響很多，因為當時徽商很厲害，鼎盛時期的徽商資產曾經占到全國總資產的一半以上。</p
據《揚州畫舫錄》記載，清代有一個叫江春的徽商堪稱首富。這位大富豪干的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一夜堆鹽造白塔”，相傳乾隆當年游揚州，見瘦西湖的景致與北京北海頗為相似，只是沒有白塔覺得有點遺憾，陪游的江春甚解圣意，命人連夜用鹽按照北海白塔的樣子堆了一個，次日乾隆爺見到此塔龍顏大悅。乾隆走了以后，這里才修了真的白塔。</p
沈培軍選淮揚菜為主菜，也許是有表達商業傳家的姿態。</p
又為什么選擇幾道魯菜來輔佐呢？</p
從前有個說法認為，川菜是給百姓吃的、淮揚菜和粵菜是給文人和商人吃的，而魯菜是給當官的吃的。</p
魯菜是四大菜系中影響最廣泛、存在時間最長的菜系。魯菜的發祥地孕育出了孔孟之道和著名的儒家文化，司馬遷在史記中曾經寫道：“天下明德皆自虞舜始”。</p
魯菜的興起是在清朝，過去山東人到北京做官的很多，他們攜帶的家屬和家廚將魯菜帶入了京城。</p
民國時期，魯菜達到鼎盛，當時七成以上的餐館經營的都是魯菜。在那個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年代里，當官的今日在野，保不齊明日便下野，可謂是多如牛毛遍地走。吃飯走關系頻繁，選址自然講究，八大樓，八大春和八大居都是魯菜為主的著名飯館。如此一來，漸漸形成約定俗成的共識，官場中人請客多以魯菜為主。</p
沈培軍挑了幾道魯菜來做陪襯，正好應了胡雪巖商不離官，財不離權，道不離德的老令兒。</p
道是天命，商者均衡有無可謂替天行道，德是人為，官者樹法立德可謂以德服人。</p
這是最高規格的接待，他是真把李牧野當成了值得折節相交的商業奇才了。</p
記得小時候跟李奇志跑江湖的時候曾聽他說過，老千這一行略遜于強盜。強盜干好了能當皇帝，老千做到最好便是王侯將相。膽略不如強盜，但謀略則略勝。最高境界莫過于直鉤釣魚愿者上鉤。</p
酒席上，沈培軍只字不提生意上的事情，茅馨平則唱起主角來，問及李牧野家中還有什么人。李牧野說只有一個姐姐如今下落不明。茅馨平本想問李牧野父母的情況，卻得到這么一個回答。氣氛略顯尷尬，她笑了一下。</p
這時候沈心茗說了一句：“李大哥對中國的飲食文化可有研究了，媽你不是最近在學習討好你老公的胃嗎？”</p
“啊喲，小李呀，你對做菜還有研究呀。”茅馨平岔開了話題，氣氛一下子又回來了。</p
李牧野笑道：“做生意我不敢說大話，這做菜卻還有幾分自信。”</p
“本幫菜你研究過嗎？”沈培軍忽然不動聲色問了一句。</p
李牧野立刻回答道：“既然來了上海，怎么可能不對海上名菜有所涉獵？”</p
沈培軍道：“這個本幫菜呀雖然比不得川魯淮粵的菜色花樣繁多，但就精致素雅而言其實一點都不差，可謂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要熱情她有濃油赤醬，要清淡她有糟料豆湯，普遍特點是口感軟糯易消化，這個人要是講究養生，多吃一吃本幫菜還是好的呀。”</p
李牧野點頭道：“沈先生的學識淵博，每一句都說在點上了，我這個號稱研究廚藝的都自愧不如。”</p
茅馨平笑道：“老沈說的這些倒是有點像我們上海女孩子的特點。”忽而問道：“小李你是一個人來上海的吧。”</p
李牧野想了想，道：“阿姨您別看我年輕，其實我在俄羅斯的時候有一段失敗的婚姻，剛離婚才幾個月。”</p
“啊！”茅馨平面容一僵，眼神中難以掩飾的失望，隨即又尷尬的笑了笑，道：“阿姨又問錯話了。”</p
李牧野道：“沒關系，生活是多元化的，我們總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困難，對我來說還不算特別難接受。”</p
沈培軍道：“大英雄難免妻不賢子不肖，人人都向往琴瑟和鳴的婚姻，卻未必人人都能擁有。”</p
李牧野道：“沈先生說的是。”</p
“不說這不愉快的事情了。”沈培軍話鋒一轉，又問道：“小李平常可有什么愛好？”</p
“除了做飯和看書外，很少做別的事。”李牧野道：“初來乍到，還沒摸清楚門路呢。”</p
沈心茗似乎沒受到李牧野離婚那個消息的影響，更甚至她還有些慶幸。或許在她想來，像李大哥這樣的男人肯定早已經名草有主，離婚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壞消息。</p
餐桌上的氣氛比較放松，她積極插言道：“李大哥的身手可厲害了，我聽曉琪說，都達到專業水準了。”</p
“哦？”沈培軍眼睛一亮，道：“原來小李還是個文武全才呢。”</p
茅馨平自從聽到離婚二字，整個人便顯得興趣缺缺了。沈培軍看出妻子的情緒變化，忽而說道：“老婆子，你不是約了人打牌嗎？去吧，我跟小李一見如故，這頓飯還指不定吃到什么時候呢，讓心茗留下幫我們布菜斟酒，你去忙你的吧。”</p
“你也少喝點。”茅馨平叮囑道。起身向李牧野微微額首客套了一句。李牧野則禮貌的起身相送。茅馨平走到門口的時候回了一下頭，深深看了李牧野一眼，輕輕嘆了一口氣。</p
沈培軍招呼李牧野回到酒桌上，呵呵笑道：“你阿姨這個人就是這樣子，女兒大了，看見個出色的年輕人就想招來做養老女婿，完全是封建思想的余毒沒清干凈，我沈培軍的女兒，別說這么乖巧出色，就算差強人意難道還會愁嫁？”</p
李牧野道：“您太謙虛了，心茗小妹妹長得好，性情也好，家世教養都好，是個男人都會喜歡，阿姨也只是關心則亂而已。”</p
沈培軍揮手道：“不說這個了。”又道：“咱們剛才說到了業余愛好，我其實也很喜歡運動的。”</p
“沈先生有什么擅長的？”李牧野出于禮貌給他捧了一句哏。</p
沈培軍道：“我最喜歡高爾夫，打的不好，多半時候都只能打出妖怪來，只有一次在一個長桿洞打出一只信天翁來。”</p
李牧野對高爾夫這項號稱紳士運動的項目并不陌生，高爾夫一共十八個洞，長短不一，定下的標準桿數也不盡相同。沈培軍口中的妖怪就是指高于標準桿的桿數完成入洞，而信天翁則是指在某個長桿洞打出低于標準桿三桿的好球來。</p
“原來沈先生喜歡高爾夫。”李牧野淡然一笑道：“我在莫斯科的時候也經常打球，可就是水平不高，還從來沒打出過信天翁好球，有機會一定要向您請教一下心得。”</p
“那就說定了！”沈培軍立即說道：“改日，我請幾個海上商界名家，一起跟你老弟切磋切磋。”</p
沈心茗正在給父親布菜，聽到老弟二字的時候，手懸在那里忽然不動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