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城女閭是膠東商人刀間開的,這刀間本出身低微,家族世代經商,跟齊國刀幣打交道,于是便以刀為氏,現如今天下改用五銖錢,卻絲毫不影響他的逐利之心。海東商社成立后,其余商賈都往來販賣皮貨、藥材,唯獨刀間,另辟蹊徑,拉了幾船妓女過來,以慰藉數千秦卒之孤苦,順便將他們的賞錢統統賺走。
這里的花銷可不便宜,每個兵士進來錢,都得掂量掂量錢袋。
劉季卻不在乎錢,用他的話說就是:“有命掙,沒命花,豈不是虧了?”
所以在秦始皇三十四年九月份,大軍掃清滄海君余黨,回到韓城后,劉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頭扎進女閭里。
老劉不是第一次來了,數月前剛到此地時,他可沒少往這跑。
女閭的價錢也分三六九等,最便宜的是三韓、東濊的女人,她們身材矮小,粗手粗腳,也不愛干凈,不會說一句夏言,劉季打聽過,這些女子,要么是各部落的奴隸,被君長送給商隊,換取中原貨物,要么是被刀間用各種法子騙來的…
普通士兵兜里那點閑錢,只夠找這些蠻夷女人,整個過程沒有半句交流。
稍貴一點的,就是刀間從齊地運來女子,很多軍吏來此,為的不僅是解決生理問題,此處生活乏味,每天只對著大頭兵,所以軍吏很喜歡和這些女子說話,生意總是從閑聊開始,在惜別中結束,很多軍官成了回頭客。
劉季好歹是個小軍吏,大不必在外圍簡陋的小帳篷外和士兵一起排隊,他輕車熟路地讓刀間的奴仆,帶他去挑個女子!
劉季的要求不高,最好年輕一點的,當然,越漂亮越好。
被劉季挑中的是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看年紀,夠做他女兒了。她生得一雙雌鹿般的眸子,臉上的笑容卻很大方,對著劉季一口一個“將軍”。
她走近劉季后,很懂行地在老劉襠下一摸,表情有些吃驚,眼神誘人,劉季也嘿嘿笑著還以顏色。
然后,便發現她粗布薄衫的裙裳下一絲不掛,似是剛洗過,或許是才接待完其他客人。
劉季不在乎,這種露水之情,講究的就是個熱乎勁,又在上面摸了一下,嘖,別看瘦巴巴的,胸前卻有些斤兩。
他很滿意,打發刀間的奴仆離開,一男一女進了帳篷,立刻就辦起正事來,這女子高昂的聲音,很快就加入了女閭的大合唱中。
劉季只比秦始皇小三歲,身體卻依舊龍精虎猛,足足半個時辰才完事。
這時候,二人已很熟悉了,閑聊之下得知,此女名叫卷耳,名取自一種常見的野菜,她來自東海郡,與泗水郡都屬于楚地,言語相近。
“看將軍的年紀,兒女應該有我大了罷?”
難得遇上老鄉,卷耳伏在劉季肩膀上如是說,她方才在劉季的胡須里找到了一個根白須,自告奮勇替他拔了,疼得老劉哇哇直叫。
“無兒無女。”
劉季手不老實地在卷耳身上摸著,意猶未盡,顯然,把他和曹寡婦的奸生子劉肥給忘了。
“那可曾成婚?”
卷耳眼睛一亮,她也聽說戰爭已經結束,這一行一直做著也不是個辦法,想找個老實人嫁了,奈何露水情不可靠,年輕點的軍吏都要回去娶親,年紀大的又有妻兒,她只能盼著尋個無兒無女的老光棍。
劉季一笑:“我三年前就成婚了,吾妻與你年紀差不多。”
“成婚三年還無兒無女,將軍莫不是…”
卷耳失望之余,卻盯著劉季下體,掩口吃吃地笑了起來,這意思是,莫不是劉季中看不中用?
“乃公十年前,就和隔壁寡婦生過一子,豈會有病?”
劉季有些惱火,這時候才想起他在家鄉“好像”有個私生子,接著便吹牛說,他剛成婚就到了膠東,因為頗受上吏“重用”,一直沒機會回去。
他嘴上自夸不已,可心里卻罵開了。
“要不是那黑廝,我也不至于將嬌滴滴的妻扔在家中,跑到這蠻夷之地來,與這妓女同榻。”
“這么說來,將軍三年未歸?”
卷耳咯咯笑了起來,打趣道:“將軍也不怕你那小妻子枯守三年空房,忍耐不住,找了別的男人?”
被這妓女一說,劉季心里頓時直犯嘀咕,還真覺得自己頭頂似乎有點綠色了。
呂雉模樣周正,又是大戶人家的長女,未過門前,沛縣追求她的人,就能排一個長隊!連沛縣令的兒子,都垂涎三尺,數次求娶而不得。
這樣的女子扔在家中獨處,她熬得住么?
但轉念一想,呂公可是名士,本就是莫名其妙地將大好閨女許給自己,新浪卻在成親次日就一去不返,說不定,呂雉已經改嫁了。
“也罷也罷,就當我與她,也是一場露水情。”
劉季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后,自己的命都攢在黑夫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捏死,哪有功夫關心別人?還是及時行樂的好。
離天黑查營還早,劉季正要乘熱再來一發時,外面卻響起了刀間奴仆的聲音。
“劉百長,你的兵來找你!”
“急什么!讓他再等一刻!”
劉季不打算停,動作依舊,帳歡聲笑語不斷,直到一個弱弱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百長,是尉郡守來韓城了,派傳令兵到營里,點名說要見你!”
卷耳發現,在榻上極其生猛的劉季,這一刻竟直接萎了…
“小人劉季,拜見郡君!“
劉季一進營帳,就拜在地上。
“是劉季啊。”
黑夫剛結束了與扶蘇的會面,正在與兵曹掾曹參擬定大軍歸國的行程和日期,劉季進來時,露出了一絲笑。
“數月未見,聽說劉季你在臨屯,立了不小功勞,斬首盈論,都夠升爵升職了。”
劉季表現得很低調:“是郡君給了劉季上陣殺賊的機會,是升是降,但憑郡君。”
“我找你來,是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黑夫對曹參點了點頭:“曹兵掾,還是由你來說吧。”
曹參過去是劉季上司,對他有一點欣賞,也有些嫌棄其私行。這三四年來,沛縣“三杰”境遇不同,曹參混得最好,已被黑夫舉薦為兵曹掾,執掌膠東郡兵。
蕭何次之,雖然一開始心有芥蒂,但畢竟能力出眾,漸漸得到黑夫器重,也做到了倉曹掾,掌一郡錢糧。
和這兩位被委以重任的一比,劉季就顯得挺慘了。
但在曹參看來,這本就是兄弟上山,各自努力,劉季當年殺過黑夫的袍澤,黑夫饒他一命便不錯了。
這么一想,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曹參也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他輕咳一聲道:“我軍雖破臨屯,但若棄之,必被滄海君余黨,及三韓、東濊所占,或可派遣一支兵卒入駐屯田,隔斷三韓與濊人聯系。但那邊還缺一個五百主,郡君與兵曹商議了一番后,認為你是最好的人選,劉季,你可愿去上任?”
劉季怔住了,一時間,怒意在心頭涌動,幾欲挺身而起,狠狠罵黑夫一通,問問他到底為何要這么折騰自己。
但終究,這位最擅長包羞忍辱的大丈夫,還是將這口氣吞了回去,低頭道:
“郡君有令,劉季豈敢不從,只是我三年沒回家了,可否…”
黑夫這時候卻笑了起來,讓劉季不寒而栗。
“你既然想家,這樣,我可讓人去將你的家眷,接到臨屯,自此便可長相廝守,不必千里憂思!”
“是回中原,繼續在我府中做門客,還是留在臨屯,當一個職位雖不高,卻事事都由你說了算的五百主,劉季,你可得考慮清楚了!”
從黑夫所在的館舍出來后,劉季只覺得,后背汗津津的…
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留在臨屯,雖然這等同于流放,臨屯在半島的東海岸,是秦人已知世界的最東邊了。
但劉季認為,自己做了正確的選擇!
“方才我若是選回中原…”
他自語道:“現在,已是一具尸體了罷!”
憤怒和屈辱在劉季心頭縈繞,哪怕黑夫答應,去沛縣將劉季的妻子呂雉給他送來,也無法填補。
但沒辦法,人得向大勢低頭,劉季也顧不上跟卷耳姑娘道別了,他必須馬上將行囊打包,走回頭路,去臨屯赴任…
不,已經不叫臨屯了,黑夫郡守似乎改名改上了癮,方才給劉季安排任務的時候,還抽空給臨屯改了個名:
“漢城…從現在起,我就是漢城游徼。”
黑夫取這名時,高興得眉飛色舞,但劉季只感覺莫名其妙,嘀咕道:“這什么破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