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都是會變的。
這個道理,趙浮生三十歲之后才明白,在那之前,他一直認為,人在絕大多數的時候,都是會為了自己的理想和諾言而堅持到底的。
可當一個又一個身邊的人輕輕的來輕輕的走,不帶走趙浮生的心肝和野心,也不帶給趙浮生榮華富貴,甚至離開的時候是毅然決然的時候,趙浮生終于明白了過來。
王曉蓉大概就是這樣的例子吧。
在上輩子趙浮生的記憶里,她因為不甘心在這里繼續窩著,所以一直謀求想要調動到區里或者市里的學校。
而一個沒門路沒背景的漂亮女人,拿不出找關系的錢,能夠給出的東西,就只有一樣。
當然,如果目的達成,也算是她不虧本,可偏偏她找的這個人是李波,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忽悠,仗著在區教育局有點親戚,總是在學校里裝的像個大尾巴狼似的。
實際上,他的親戚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科員,根本辦不成什么事情。
但王曉蓉不知道,或許這就是人們的通病,在遇到無法理解的事情的時候,就會下意識的按照自己的世界觀來猜測或者揣摩那隱藏在背后的東西。
所以,她選擇了一個最錯誤的方式達成自己的目的,結果就在她準備獻身的時候,無意當中聽見李波和別人打電話,知道了真相。
但那個時候,后悔卻已經晚了,李波眼看著就要吃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善罷甘休,正準備霸王硬上弓,結果被幾個學生和趙浮生撞破,事情一下子鬧大了…
這就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趙浮生記得很清楚,在得知事情真相之后,自己和幾個學生,咬著牙把整個事情都承擔了下來。
時隔多年之后,趙浮生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只能說,自己還是太稚嫩了。
“為一個不相干的人犧牲自己,呵呵,真特么的白癡。”趙浮生在心里面默默地罵了一句。
孫慶豐或許是個好人,但王曉蓉,絕對算得上是個自私的女人,盡管她很漂亮,但漂亮的外表下,卻隱藏著一顆不安分的心。
人在不安分的時候,總是會喜歡做一些自以為聰明的選擇。
趙浮生沒有權力去責怪別人選擇什么樣的生活,但對于王曉蓉在那個時候選擇把自己和幾個學生頂在前面,卻頗有微詞。
并沒有在班級里面停留太久,趙浮生很快就離開了學校,胡夏和李雪寧貌似被安秀梅安排了任務,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但看她們開心的樣子,很明顯比較享受這樣的生活。
“年輕真好啊。”趙浮生一邊走在路上,一邊心里面笑著。
最近這幾天天氣不太好,不知道怎么回事,悄然而至的細雨居然下了整整一個星期,似乎在提醒著人們,秋天已經到了。
哪怕現在也是如此,淅淅瀝瀝的小雨,細細密密的撲打在一望無垠的土地上。
從紅旗中學到沿江村騎自行車的話,大概需要半個小時。如果坐公交車,大概也就是七分鐘八分鐘左右。
趙浮生坐在公交車里,看著不遠處的村莊,一堆堆深灰色的云低低壓在大地上,一片片樹林郁郁蔥蔥,雨水把樹干洗凈,露出它們美麗的衣裳,漫天的細雨當中,高大的柳樹挺拔的站在那里。
地面上有些泥濘,渾濁的水洼和泥漿,讓路上的行人走起路來有些困難,就連坐在公交車里面,也能感覺到一陣陣顛簸。
“這該死的天,眼看著收地了,下這么長時間的雨。”有人低聲的咒罵著,很明顯家里是種地的。
趙浮生看著外面,心里倒是很認同對方的話,這樣的天氣,確實不太適合收地。
這個時候,公交車緩緩停了下來,一座不大不小的村莊,出現在趙浮生的眼前。盡管被蒙蒙細雨籠罩著,但他還是覺得這里,很親切。
“浮生?”
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恰好走到十字路口,看見從公交車上下來的趙浮生,先是一愣神,隨后驚訝的叫了起來。
趙浮生一愣,轉頭看向對方,馬上就笑了:“小姑父,你這是上哪兒去?”
“我買點東西,你咋來了?”男人叫張厚德,是趙浮生小姑姑趙月香的丈夫,在沿江村中心小學當后勤主任,兩口子都是教師。
“我到紅旗中學實習了,尋思來看看爺爺。”趙浮生笑著說。
“好好好,這回你爺爺肯定高興了。”張厚德說。
對于自家岳父,他實在是敬畏有加,老爺子當過兵,和連隊的指導員學了不少東西,據說那位后來犧牲在戰場上的指導員,是燕京大學的高材生,是老爺子這輩子最佩服和尊敬的人。指導員曾經對他說過,以后不管什么時候,都要讓家里的孩子讀書,因為人如果不讀書,這輩子就毀了。
所以,老爺子哪怕節衣縮食,也讓幾個子女全都上完了初中,小女兒更是讀完了師范學院。
這在七八十年代,對一個農村家庭來說,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所以張厚德對于自家岳父,那是真的佩服,老爺子大字不識幾個,可心里面卻通透的很。
“對了,小姑父,回頭我有個事情和您商量,晚上我拉著爺爺去蹭飯啊。”趙浮生想了想,對張厚德說道。
自己這位小姑父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在小學后勤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十年,一點油水沒撈到不說,還搭上不少錢給學校買東西什么的。
后來沿江鄉中心小學裁撤,別人都四處托門路找關系,想要換個好崗位,他倒是好,老老實實的站好最后一班崗,然后硬拉著不甘心的小姑趙月香一起辭職,兩個人辦起了補習班。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多說了,小姑家成了趙浮生所有親戚當中條件最好的,哪怕后來趙浮生家里出事,小姑家也幫襯了不少。
用爺爺的話來說,張厚德這個人,屬于嘴上不說,心里面卻有主意的人。
而趙浮生這一次找他,還真就有些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