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個樣。
今年的陳子邇和去年又是很大的不同了。
他回到縣城,也不僅僅是回家過年那么簡單。
不知多少人的心正隨著他的步伐被牽動。
隔壁的鄰居路榮慶伴著媳婦兒劉曉婷又是送了‘好東西’過來,寒暄半天不愿離開終于等到陳子邇下樓說上幾句才好。
外家人心思所想,大家都明白。
這也沒什么,本家人同樣如此。
陳子邇在上午到家,不一忽兒,陳家人已經齊聚。
不僅如此,潘家人也有。
他的母親姓潘。
她有個哥哥姐姐,還有一個弟弟。
上面兩個還好,陳子邇這個小舅他不是很喜歡,脾氣比本事大的那種,所以今天來沒來其實他都無所謂。
大舅是屬于好人但老實無用類型的,生了倆兒子,跟他基本沒什么區別。
姨媽和他自己母親的姐妹關系不錯,也是他們四個兄弟姐妹里稍微有點兒腦子的,對,陳媽有時候都不算。
姨媽當年費盡心思終于嫁了個城里人。
實際上,他那個姨夫孔建除了長的好看一點、在當時占著個好戶口以外幾乎也沒什么大用。
也不怪她,這兩個優點的男人一旦遇上次一級地域的女孩兒,那種降維打擊一般人都會給整迷糊了。
所以潘家的存在感其實不強。
即使幫襯,兩個表哥那小學都沒讀完的知識水平最多搞個保安當當,小舅沒孩子。
姨媽潘美舒有個兒子,找個帥老公也是有好處,那就是他的三表哥孔修德長的還算帥,雖然這么說吧…陳子邇偶爾仔細一想,孔修德和他老爹似乎也一個德性。
陳潘兩家都沒什么特別出眾的人,有了一個,陳子邇上輩子還能稍微再好一點。
拿的出手的,大概也就陳子勝有些歪才,此刻他正在幫陳爸搬酒。
大姐陳子思在銀行,體面是特別體面的,現在正在指揮陳子顏干活兒,她到哪兒就往下一躺的習慣很不好,陳子思很看不慣。
陳子邇從樓梯下來后,陳子顏故意撇著嘴從他身邊走過,說:“哥,你知道當妹妹是什么感覺嗎?”
陳子邇想了想,“沒當過,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當妹妹的感覺就是除了爸媽以外,會有更多的人管著你!”
陳子邇哈哈一笑,說的好像是有那么幾分歪理,他這個小妹搞笑是有的。
帶著還算暢懷的心情,他去找了陳爸。
陳子勝也在,他說:“二伯,要不我和你去吧?”
陳爸看了他一眼,“要你去干啥?”
陳子勝講:“就是個副總經理而已,讓我哥親自去送,”
他撇撇嘴,“我也真沒見過幾十億富豪提溜幾瓶酒去給人送禮的畫面。”
好像也有點歪理。
陳爸咧開嘴一笑,“你小子現在心氣也是高了,不過你哥就在家,不去好嗎?”
陳子邇雙手抱胸在旁邊,“我覺得行,他代表的也是陳家。”
這話一錘定音,也給了陳子勝鼓勵。
是啊,他代表的本來就是陳家。
就這樣吧,正好陳子勝也擅長。
他自己則去找了大姐。
“頭發有點兒亂,”陳子思指了指他的左側,“剛剛睡覺壓的吧?”
她伸手幫陳子邇理了一下,發現沒啥效果,于是帶著他去衛生間,弄好熱毛巾遞給他,“捂一下,應該會有用,”
“你搞的我要去相親一樣。”陳子邇無奈道。
陳子思說:“陳董事長現在要注意形象。”
好像確實是這樣,因為一頓飯下來,大家幾乎都在看他,完了沒別的事,不外乎就是聚在一起‘開賭’。
過年就是這樣,不過都是家里人,所以隨便玩玩也無礙。
家里的女人都習慣了,就是姨媽很不高興,她是對自家兒子不高興,因為孔修德硬要跟著炸金花。
姨媽怎么跟他使眼色都不行,這小子還特積極的自己搬桌子搬凳子,看得他老娘氣的要死,訓斥他說:“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今天別上了。”
孔修德二十多了,也不是特害怕自己母親。爭辯道:“過年玩玩而已,一年就這么一次,能怎么的?”
姨媽這樣說,是因為陳子邇明確表示不參與,他對這些沒什么興趣。
這個游戲本身沒有吸引到他,贏錢或是輸錢都沒有感覺,還浪費那個時間干什么?
孔修德不理他老媽徑直走出去找凳子,姨媽無奈只得跟上去,在少人的地方指著他腦袋說:“你就那么呆是不是?!陳子邇一年見不到幾次,好容易有次機會,你和你大舅家那倆賭錢?真傻假傻?一年到頭你什么時候不能和他們玩?”
孔修德理直氣壯的挺直腰板,“那我有啥辦法?陳子邇他不玩又不怪我。”
潘美舒給這句回答堵得瞬間腦袋爆炸!
“你就跟你爸一樣,要多呆有多呆,真是氣死我了!”
孔修德就讓她說兩句,自己該干啥還是干啥,這個地方反證他媽也不能兇的太狠。
無奈,她只好去找自己妹妹。
潘美娟正在廚房收拾,看到自己大姐一臉不高興問道:“這是怎么了?”
“給修德氣的,那個混賬吃完飯啥也不干就知道上桌賭錢。”
陳媽還是不理解,“今天29,一家人也難得聚那么齊,玩玩就玩玩,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其實有一件事,潘美舒是有想法的。
她長舒口氣,順了順自己的心氣,旁敲側擊的問:“子邇我是知道的,另外好像陳子勝現在在中海也還不錯?”
陳媽說:“孩子的事具體我不懂,不過聽說還行。”
一個是堂弟,一個是表哥,這兩個中間有差,但能差多少?也難怪姨媽會有想法,這都正常。
“美娟,我有句話…其實今天我也不是生氣他賭錢,我意思是他也和子邇聊聊,有什么有前途的工作,吃苦沒關系,也總比他現在擱那個破皮革廠上班強吧?”
涉及到兒子的正事,潘美娟也不好講什么,陳爸不斷提醒她,那是個正規公司不能瞎搞。
姨媽又添一句說:“本來其實我也不著急,不過我最近聽說那個皮革廠都要倒閉了,老板都準備跑路了。”
陳媽聽到有丟工作的危險,便說:“姐你急什么,修德和子邇一起長大的,修德怎么也不會沒有飯碗端。”
廚房里只剩她們兩個,陳子思已經上樓去找了陳子邇。
父親的剛剛去世讓她無法融入樓下的熱鬧與喧囂。
“你不在的話,大家玩起來也都要分心去想你在哪兒啊。”她靠在門后對著陳子邇的背影忽然來了一句。
陳子邇轉頭說:“進來吧,別站在門口。那些東西我從小就不敢興趣,應該都知道的。”
陳子思點頭,問道:“干什么呢?”
“沒什么事,空閑翻翻書,”
她又走兩步坐到對面的軟沙發上,“當初搬家的時候二叔就說這些書不能弄壞了,要小心。”
“有心,其實我一年在家都不會有幾天。”
大姐沒接他這話,視線落在被他反過來放在桌子上的書,“《城堡》?聽著像童話故事。”
“不是,”陳子邇笑道:“這是一篇,以一個土地測量員費盡心思要進入城堡開始,到后來,其實城堡也不僅僅是一座城堡,它象征著許多我們向往的東西。”
陳子思問:“什么東西?”
“比如威嚴、不容侵犯的權利中樞。”
“那他最后進入城堡了嗎?”
“沒有。”陳子邇搖頭,“土地測量員k也許到死都不知道城堡的權利機構到底是什么樣子。”
陳子思也不怕笑話,直截了當的說:“隱約中覺得象征的意義很豐富,可是我想不出個所以然。”
陳子邇說:“我也是瞎看看,文人的思考有很多時候缺乏價值性。只是以前看和現在看會有不同的感受,我要把自己過去那些無價值的、看到別人這么寫所以就認為是對的東西挑出來。”
陳子思問:“這次找到了什么?”
他沒有馬上回答,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姐,這是個很成熟也很會體貼他心思的人,這一點即使是陳子勝都不夠。
“奔出個美好的生活是所有人共同的愿望,我與你還有各個親戚都有血緣關系…我不冷血,但是善良和軟弱是兩回事。”
陳子思完全明白。
他是對潘家那邊有些不滿意,尤其那個小舅,今天張嘴閉嘴就是‘陳子邇手指間漏點兒就夠我們混一輩子’什么的,要不就是‘你有多少錢’,雖說是飯桌上開玩笑,可是那個嘴臉并不好看。
“我感覺你大舅好一點。”
陳子邇復又說回這本書:“卡夫卡說,努力想得到什么東西,其實只要沉著鎮靜、實事求是,就可以輕易地、神不知鬼不覺的達到目的。而如果過于使勁、鬧得太兇,太幼稚,太沒有經驗,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個小孩扯桌布,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只不過把桌上的好東西都扯到地上了,永遠得不到了。”
陳子思想了想,“好像是有點道理啊。”
“有個屁的道理,”陳子邇咧著嘴笑著。
堂姐聽他講粗話,鼻腔悶出一聲氣,然后白了他一眼。
他自己則解釋:“好東西大多數都不一定屬于我們,有的可以輕易到手,有的需要傾力爭取,還有一些不管你再怎么沉著鎮靜、實事求是…就算是拼了老命都得不到。”
陳子思無奈,“聰明還是你聰明,反證我是說不過你。”
陳子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聲音溫柔了點,“剛才我說的,不針對你。”
“關鍵是怎么弄?”堂姐詢問道。
“不太好辦,但我知道我不喜歡把不靠譜的人放進盛世集團。”
淺予的姑父能力不行,照樣還在混著基層小管理崗。
所以不管姓什么,其實都要靠能力,除非你一拍胸脯說老子姓江,那陳子邇就真的服。你社會,你吊。
“那就不放吧,陳家現在是靠著你,你騰挪的不舒服,大家都倒霉。”
陳子邇在思考,“或許我該稍微支持一下我爸那個小連鎖店,他們老兩口要是磨不開面子,那都讓他們自己解決好了。”
“夠賊…”
“賊嗎?”
“難不成還是老實?”
陳子邇和他姐姐相視而笑。
“姐,正好說到了,我就和你講個事,你的終身大事我就不煩你了,就說工作,銀行那邊辭了吧。”
“辭了你養我啊?”陳子思又給他白眼。
大過年的,剛剛回來,沒說幾句就讓人辭工作。
“我早就說過,你那個工作好是好,但沒什么意思,我有一個投資公司,以后的投資觸角肯定越來越廣,涉及的金額…其實一直都不小,關鍵是它在復雜化,有人說任人唯親其實很不好,但起碼很值得信任,”
那家公司…
從這次的bestseller集團開始,陳子邇已經知道,它的業務會越來越龐雜,以前就幾家互聯網公司,有什么情況,他一眼能看清。
但以后不是。
這需要一個極其信任,又能懂些財會方面的人。
而且他的許多投資其實…毫無邏輯可言的。真要細究,他也可以忽悠,但講不出什么特別能說服人的道理出來。
不管怎么說,如果想到盛世投資有陳子思在,他總是會多幾分放心的。
而此刻他的堂姐則有些給他嚇到,“涉及的金額不小?那我怎么能行?”
任人唯親總要犧牲些能力方面的因素,但以盛世投資的情況和未來的規模,忠心可靠其實比什么都重要。
因為陳子邇不需要多么有能力的人,反正都是他自己投的。
“如果不會可以學習,關鍵是想不想,是繼續留在越水,二十七歲的樣子就是五十七歲的樣子,還是出去看看,現在還來得及,再過幾年真不好說了,說句不好聽,銀行是去能力的地方,如果你非要說加強了對黨章的理解那也行。”
要說靈性,以前,他們四個最有靈性的就要屬大姐。去能力去的是專業能力,不是迎人來送人走的能力。
陳子勝是小聰明,小機靈特多,陳子顏干脆就是呆,他呢,以前是書讀的多一點,這一時空又經過這幾年鍛煉才成長為現在這樣子。
他的大姐真的不算很差,除了靈性以外,還有一股子大多數女人缺的穩重,或許是因為當了大姐許多年。
不像子顏,你要讓她干啥,不管多簡單一事,她都會問個不停,最好你手把手教她才好,這樣的人給人感覺就特不靠譜。
陳子思有過沖動。
想過很多次。
唯獨沒想過陳子邇主動過和她提及此事。
他們四個,每個人都在外面,只有她留下,要說堅持這一選擇的動力有多強,那也不現實。
“我想想吧。主要,我也擔心耽誤你事。”
這一點陳子邇不擔心,不管如何,他姐是個責任心很強的女人,事情到她手上,她會想盡辦法去弄好,這個態度是值得看重的,能力另說,實在不行也可以找人幫她。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