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游茯苓乃是游神醫的孫女,久居塞外,打小見的都是村子里頭那些五大三粗臉吹得比塞外黃沙還要黃的胡人漢子。胡人漢子們性情豪爽的很,看上誰了,直接去追求了。游茯苓打小長在邊塞,自然也是熏陶出了這么個性子。
所以,當她見到方長應這種,明明就把那齷齪心思都寫滿臉了,還在這兒裝著一本正經的漢人男子,就很是好奇。
這一路上,因著有姬謹行留下李彤花統領著暗衛一直護著這輛馬車,她也沒什么機會見識到這種熏心的人。
也就是在前頭不遠處,快到京城了,這一路再沒什么危險,李彤花又臨時身上接了差使,便先行離開了,只留下幾個暗衛在暗中護著這輛馬車。
這才給了方長應錯覺,讓方長應覺得,這輛馬車里的小姑娘是個隨意可以調戲的。
方長應見小姑娘天真嬌俏,不設防的就說出了自己名字,心中大喜,以為遇到個不知世事的,心里頭不由得就生出了幾分妄想,正想再調戲幾句,就聽得馬車上又傳來一個細細軟軟的聲音:“茯苓,怎么了?”
“小姐,您身子剛好,先坐著,奴婢出去看看。”又一個聲音道。
隨著那個聲音,馬車簾子被掀開,跳下來一個穿著水綠色襖衫丫鬟模樣的少女。
那少女顯然跟游茯苓很是熟稔了,下來后有些不太高興的看了游茯苓一眼,又看向方長應,目光里滿滿都是警惕:“到底怎么一回事?”
游茯苓甩了甩手笑了笑,聲音嬌俏的很:“沒事,這個小哥問我名字呢。”
方長應沒注意,但丫鬟卻是看的清楚,游茯苓的手指里頭幾點銀光閃過,顯然手指里頭夾著銀針,防著方長應呢。
丫鬟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蠻荒之地養出來的姑娘,即便是神醫的孫女,那也是個沒有禮數的。在這天子腳下,即便是遇到了登徒子,那也自有律法制裁,哪有這么冒冒失失就出手傷人的,真是個野蠻人。
方長應見游茯苓笑得嬌俏又天真,雖然氣質有些莽疏,卻自有一股淳樸爛漫之意,他心里頭癢癢的,忙附和道:“沒事,自然是沒事…雖說你們剛才撞了下我家的馬車,但這俗話說的好啊,不撞不相識啊,路上這么多馬車,可偏偏就咱們兩家的馬車相撞,可見這是上天給的緣分…”
方長應混跡市井,說話都一套一套的,油嘴滑舌的很。
游茯苓聽著有趣,更是哈哈笑了出來。
丫鬟的臉卻是青了。
她們侯府雖然沒落了,但她家姑娘怎么也是正經侯府的嫡小姐,誰跟這個市井無賴似的人有上天給的緣分?
若說緣分,也只有那位爺,才配跟她們家小姐有一絲緣分…
丫鬟這般恨恨的想著,眼刀就剮了方長應一眼,柳眉倒豎:“哪里來的登徒子,這般敗壞姑娘家的名譽!”
方長應剛從京里頭平國公府出來,特別膩歪那些大戶人家凜冽不可侵犯的樣子,看到丫鬟這副裝模作樣的呵斥他,心里頭別提多反感了;再加上,剛認識的那個小美人還在睜著一雙杏目望著他,他怎么也不能在美人面前跌份子吧?
方長應就往地上呸了一聲。
丫鬟臉青的更厲害了,一根削蔥似的手指顫抖著指著方長應:“你,你…”
作為侯府小姐身邊的丫鬟,她哪里見過這般市井無賴,當著姑娘面就往地上呸一口的?!
這等動作后頭顯出的不屑與傲慢,讓丫鬟羞憤得差點要閉目暈過去。
方長應見丫鬟這副模樣,反而更興奮了,仿佛那高高在上的方菡娘在他面前被他氣成了這副模樣,他上前幾步,打開那丫鬟的手指,趾高氣揚的罵道:“你什么你!臭丫頭,你在爺面前擺什么架子!你知道爺是誰嗎?!我告訴你,你知道平國公府嗎?!平國公府眼下最最得臉的那幾個,那是我侄兒!爺是她們叔叔!”
丫鬟瞪大了眼睛。
方長應見她這般反應,以為她怕了,更是得意洋洋,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游茯苓:“知道爺是什么人,怕了吧!告訴你,爺可是有身份的!”
游茯苓好奇的睜大了眼睛看著方長應。
而在這時,馬車車簾掀開了,露出一張嬌柔溫婉的少女面容。
方長應本來還想洋洋得意的再說幾句,結果一見那馬車里露出來的少女面容,驚訝的差點咬掉自己舌頭,話都不會說了。
若說游茯苓長得像是野外生機勃勃又滿是陽光天真之美的野菊花,這少女,就像是山谷里頭長著的那白色幽蘭。
方長應眼都直了。
丫鬟有些急了,憤恨的瞪了方長應一眼,忙跑回去:“小姐,你怎么出來了,外頭這般冷…”
那少女輕聲道:“不礙事。”
她臉色蒼白,顯然是大病初愈的模樣。
“瑜君,小心身子。”游茯苓也難得緊張的跑回馬車邊上。
少女微微一笑,扶著馬車邊框下來了,她聲音輕柔,像三月的風:“我已經病好了,不礙事,再說了,有你這樣一位小神醫在身旁,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說的溫柔極了。
游茯苓只得小心翼翼的扶著她。
少女便是之前姬謹行護送去塞外游神醫那看病的柳瑜君。
柳瑜君黑黝黝的雙眸看向方長應:“這位大哥,方才說,你是誰的叔叔?”
方長應被美人這般注視,差點不會說話了。
不過他是個愛面子,他咳了一聲,不肯在兩個美人面前跌份,運了半天氣,這才結結巴巴道:“我是,平國公府表姑娘表少爺他們的叔叔…我們方家,跟平國公府家是親家…”
果然。
柳瑜君心下一嘆。
李彤花在行程中同她聊天,就提起過京中近來發生的一些趣事。
其中一樁,就是平國公府新認回了三位表姑娘表少爺。
而且,其中一個,已經由圣上賜了婚,即將嫁給十一王爺姬謹行為正妃。
柳瑜君只要一想到這樁事,心就有些生疼。
姬謹行…他,應該是她的姐夫才是啊。
可是她那姐姐,命不好,還未長成就夭折了,根本沒機會嫁給姬謹行。
這么些年,柳瑜君一直默默的看著姬謹行照顧著她們家,心里頭對姬謹行的愛慕更是一天一天慢慢多了起來。
旁人都說十一王爺性子冷漠,不近人情。柳瑜君卻一直覺得,十一王爺姬謹行是一位再深情不過的好男人。
這樣一位深情又有擔當的男子,她姐姐沒有福分嫁給他,她心里頭卻是慢慢生出了一絲渴望。
而當姬謹行拋下京中一切,送她出塞就醫時,她就更是感動不已。
誰知道,還未治好病,姬謹行便回京了,只留下暗衛李彤花來陪著她。
慢慢的,柳瑜君從李彤花口中知道了很多事。
她知道了,她的姐夫,心里頭已經有了一位姑娘。
她也知道了,她的姐夫,已經由圣上賜婚,即將迎娶那位姑娘。
可是她不甘心啊…
柳瑜君微微咬了咬下唇,她纖弱的向方長應微微一笑:“原來是未來王妃的叔叔。”
沒人知道,方家的馬車,在西京城外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城里頭,并在旁人的幫助下,迅速找了個隱蔽的小院子住了下來。
在這時的京城,有一樁算不得大事的事,正在進行。
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要啟程去江南“養病”了。
當然,即便忠勇王妃跟福安郡主再怎么受到當今圣上的厭棄,礙于她們的身份所限,在臨行前,宗人府那邊都給意思意思的辦了一場告別小宴。
說是小宴,這規模,真的是相當小了。
相比之前的座無虛席,賓客滿門,這簡直可以說是凄凄慘慘,兩張桌子都未曾坐滿,且,來的人,都是一些往日里福安郡主根本不會正眼相看的人家。
福安郡主滿臉陰霾的坐在席上。
忠勇王妃丟不起這個人,直接稱病沒有出來。
若是按照福安郡主自己的心思,這場宴會她也不愿意來。
但,她卻非來不可。
她不愿意讓人說,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母女倆像喪家之犬一樣,灰溜溜的被人趕出了京城。
她要打扮的光鮮明亮,讓所有人都知道,她跟忠勇王妃母女二人,只是去江南養病。
然而,福安郡主卻不愿意想,無論她打扮成什么樣子,忠勇王府的失勢,已經是一樁事實。
她同忠勇王妃母女二人,也確實是遭了圣上厭棄,被趕出了京城。
眼下,福安郡主坐在席上,那些往日里她看都不正眼看的小官之女們,卻以一種詭異的口吻在說著京里頭的趣事,再也沒有往日那般,只要她出面的地方,就是人群的焦點,就是交談的中心。
福安郡主的臉色越發黑了。
其中有個小官之女,是個愛鉆營的,她總覺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管福安郡主一家子再怎么受到厭棄,那也是圣上親封的郡主。
她笑著給福安郡主倒了杯茶:“郡主,有樁事,倒是挺好笑的,不若我說給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