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正好在廳外頭候著,見方芝娘牽著焦嫣容的手過來,后頭還跟著抱著瀾哥兒的乳娘,連忙道:“二小姐,四小姐,小少爺…”
方芝娘見了茉莉高興的很:“茉莉,大姐也回來了?”
茉莉笑道:“沒呢,這趟大小姐沒回來,奴婢回來是接您跟三少爺進京的…”
茉莉沒說完,里頭方長庚聽到了女兒的聲音,道:“芝娘來了?進來吧。”
方芝娘應了一聲,牽著妹妹焦嫣容的手邁進了正廳。
焦嫣容喊了聲“爹”,一溜煙就鉆進了方長庚的懷中,跟方長庚撒嬌。
焦氏摸了摸焦嫣容的頭,滿臉疼愛的接過了乳娘懷里熟睡的瀾哥兒,輕輕的親了親瀾哥兒的小臉蛋。
方才,她真的是以為再也見不著這一雙兒女了…
阮楚宵看著方芝娘從廳口處嫻靜的走過來,一眼就認出了這定是小姑姑阮青青的另一個女兒方芝娘了。
其實方芝娘生的跟方菡娘并不是十分相象,姐妹二人各有千秋。
芝娘雖然不像姐姐那般清麗,但自有一股恬然溫柔氣質,讓人見之眼前為之一亮。
更何況芝娘那瓊鼻,櫻桃小口,簡直同阮青青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一般。
阮楚宵一下子站了起來,道:“這位就是芝娘嗎?”
方芝娘禮數極好,她站定,看了一眼阮楚宵,微微福禮:“我是芝娘,叔叔你是?”
大齡男青年被方芝娘無意的一句“叔叔”給喊的,整個人都僵硬了。
方長庚此刻見到二女兒,心緒稍有些復雜,他猶豫了下,還是介紹道:“芝娘,這是你…你娘的侄兒,你該叫一聲表哥的。”
方芝娘畢竟還是個十歲多的小姑娘,被這消息給驚得也是半晌回不過神。
娘的侄兒?…
表哥?…
焦嫣容躲在方長庚懷里,露出個小腦袋,偷著打量阮楚宵,道:“二姐姐的表哥,年齡好大啊…”
大齡男青年阮楚宵的心靈再一次受到了重創。
“嫣嫣。”方長庚阻止了焦嫣容的童言無忌,免得再給阮楚宵帶去更大的創傷。
經過一番說明后,方芝娘大致了解了眼下的情況,她微微咬唇:“是外祖母想見我跟淮哥兒嗎?”
阮青青去世時,她年齡尚小,過了這么多年,只剩下隱隱約約的記憶了。
然而她其實也很想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些親人,是什么樣的人?會不會也像村頭二丫的爺爺那樣,會把二丫舉到頭頂,帶二丫買糖球,看花燈?
還是說,會像奶奶方田氏那樣,視她們為掃把星,恨不得她們死了才好?
方芝娘垂下眼神。
阮楚宵點了點頭:“你們外祖母十分想念你們,特讓我帶了家中的二百私兵,來接你們回京…安全這一方面大可放心。另外,我看你們大姐的意思,說是在京中置辦了棟宅子,若家里人都搬過去,那也是夠夠的。”
焦氏心中一驚。
她方才還在想,若芝娘同淮哥兒上京,那方長庚應該也會一同過去,到時候,她跟嫣嫣瀾哥兒又該如何自處?
焦氏看了一眼方長庚。
方長庚沉默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口氣:“家中幼子年齡尚小,生意又正好在打開局面,實在離不得人,匆忙間上京恐怕難以成行…眼下淮哥兒還未下學,等淮哥兒回來,讓她們姐弟兩個自己拿主意,同你一起即刻回京也可,等些日子我們一同上京也可。孩子們都是極有自己主意的,這種事,合該他們自己拿主意。”
這些日子,焦氏商行的葡萄酒開始分批上架,因著葡萄酒口感獨特,綿軟香甜,同普通的酒不一樣,很是受到上層圈子的喜愛,尤其是那些貴婦人們,一經售賣就大獲好評,各地供不應求。葡萄園里的葡萄釀完之后,焦氏商行又開始在市面上大量收購葡萄,葡萄價格也因此節節攀升。
眼下正是在各地如火如荼釀制銷售的時刻,確實是離不了人。
況且前些日子已經有些酒坊仿制出了葡萄酒,雖說口感還差一些,但勝在價格便宜,也搶走了一部分客源。
確實是離不開人。
方長庚這話說的在情在理,即便阮楚宵歸心似箭,他也說不出半個不好來。
阮楚宵點了點頭,算是應了方長庚的話。
焦氏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
正廳里正談著事,院子里來了個下人通稟,說是外頭有個自稱是“方香玉”的,說是老爺的親妹妹。
方長庚訝然,只是因著有阮楚宵在,他讓下人把方香玉先帶去后院休息。
焦氏起身笑道:“既然是老爺的親妹妹,又是頭一回上門,我還是去看看吧。”她把瀾哥兒交給乳娘,去接待方香玉了。
大廳里氛圍有些尷尬。
好在不多時,方明淮下學回來了。
人還未至聲先至,方明淮響亮的童聲在院子里頭響了起來:“二姐,嫣妹妹,我下學時看到有賣草編螞蚱的,給你們買了個…”
邊說著,邊邁進了大廳,見著跟著大姐去了京城的茉莉也在,驚喜道:“大姐回來了?…”
這對姐弟見著茉莉問的問題倒都是一樣的。
方長庚又把情況跟方明淮說了一遍,方明淮不像方芝娘,他的反應直接的很:“去京城!”
方長庚愕然。
方明淮認真道:“爹,娘走失了那么多年,外祖母一定很傷心。我同二姐趕緊過去,也可以安慰安慰外祖母啊。家中事情這么多,你在家里同焦姨一起照顧嫣妹妹跟瀾哥兒,免得嫣妹妹在家里再把屋頂給掀了。”
焦嫣容瞪大了眼睛為自己辯解:“壞哥哥!我才不會掀屋頂!”
方明淮連連道:“是是是,嫣妹妹最是乖巧了。主要還是怕瀾哥兒掀了屋頂,哭聲太嘹亮了。”說著,他把那草編的螞蚱拿了出來,一個給了焦嫣容,一個給了方芝娘,還有一個小的,他笑嘻嘻的拿著在熟睡的瀾哥兒面前晃了晃,“哥哥先替你收起來了啊。”
氣氛輕松了不少。
阮楚宵在一旁默默看著,心里頭想著,淮哥兒倒是聰慧的很。
方香玉被下人安置在了客房里,方香玉好多日子沒吃過飽飯了,眼見著桌子上擺了滿滿一桌子好菜,哪里還忍得住,當即手也不洗,臉也不洗的撲到桌前,狼吞虎咽起來。
丫鬟捂鼻紛紛后退。
焦氏過去的時候,差點被屋子里方香玉身上的那個味給熏出來。
畢竟是一府主母,不能失態,她微微蹙著眉頭,遠離了門口,喊來一個旁邊服侍的快要哭出來的丫鬟:“…這是老爺的妹妹?”
這活脫脫就是個乞丐婆子吧?
因著之前方艾娘跟碧水的事,焦氏對方家人非常有敵意,但她想著好歹上門是客,又在京城來得平國公府上的公子面前,不能失了焦府的禮數,這才親自過來,誰知道差點就被方香玉身上的味熏死!
方香玉狼吞虎咽了好半天,直到肚子里再也塞不下半塊肉的時候,才停了手,滿意的打了個飽嗝。
她這才發現,不遠處的門外站了個穿戴精致的貴婦,正微微蹙著眉看著她,想來就是二哥的媳婦焦氏了。
方香玉毫不遮掩眼底那嫉妒羨慕的光,喊道:“是二嫂嗎,你穿的可真漂亮!我穿的要是有你身上的衣服一半好看,我就知足了!”
這奉承話從一個邋里邋遢的乞丐婆子嘴里說出來,并不會讓人感到多愉悅,焦氏臉都快黑了。
因著焦氏身旁那兩個得力婆子下鄉替焦氏收租去了,琥珀一直跟著焦氏身邊伺候,她見焦氏十分不適,連忙給旁邊伺候的小丫鬟使了個顏色:“你們這是怎么伺候的?這位夫人一路風塵仆仆,你們竟也不備下水和干凈衣裳!”
小丫鬟有些委屈,里頭房間里早就打了整整一桶水,可是這個乞丐婆子根本看都不看,直接撲向了吃的啊。
方香玉吃飽喝足,這才起了心思好好收拾自己一番。
她拍了拍屁股,喊道:“二嫂你等我會兒,我去洗個澡,回來再同你說話!”
說著,大搖大擺進了隔間。
這竟是要一府主母在外頭等著她洗澡!
焦氏臉色都變了,冷冷一笑。
果然,除了方長庚方菡娘她們,方家就沒一個正常人。
焦氏轉身,囑咐那個小丫頭:“她要是有什么要求,就好好伺候著,只一點,若是想見我同老爺,你就說,忙,沒時間,把她給攔下。”
小丫鬟連忙應是。
焦氏甩了袖子走了。
阮楚宵這次來焦府,還帶來好幾車平國公府給焦府的禮物。大件大件的稀罕物從車子上搬運下來入了庫房,管庫房的婆子眼睛都直了,好些都是她從來未見過的稀罕東西!
于是,沒過多久,焦府里就傳遍了,他們家大小姐,在京里認了個極為有錢的親戚,這下子,可是徹底發達了!
這消息,很快也傳到了伺候方香玉的小丫鬟耳朵里,她們在樹蔭底下嚼舌根的時候,洗了一個半時辰,整整換了五桶水,才把自己捯飭干凈的方香玉出來了,她穿著錦袍,站在小丫鬟身后,瞇著眼:“你們在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