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四個人的冬季(3)
成默在客廳里欣賞了一會風景，還是抵不過女兒的吸引力，假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了房間。此時雅典娜已經沒有在看《蠟筆小新》了，而是盤腿坐在床上冥想。成靈鹿就靠在雅典娜的身邊，一個人睜著大眼睛，坐在筆記本電腦前面看《蠟筆小新》。
大概是習慣了自嗨，沒有人理她她一個人也看動畫片看的津津有味，此時她已經被同化成了“小新音”，一邊看，還一邊用稚嫩的嗓子模仿著小新說話，只是沒有小新那賤賤的意思，屬于乖巧版的萌音萌語。
成默進了房間也不知道該干什么，女兒專心看動畫片，他也沒有靠近的機會，正打算坐到書桌前看會書，就聽見《蠟筆小新》的片尾曲響了起來，成靈鹿拍了拍雅典娜的胳膊小聲說道：“三媽媽，三媽媽，唱歌啦！唱歌啦！”
正在冥想的雅典娜完全沒有理會成靈鹿的意思。成默猜成靈鹿是想有人幫她切換到下一集，便抓住機會連忙走了過去，擠出一個和藹的笑容，輕聲問道：“小鹿，怎么啦？”
可能是成默的笑容實在是過于生硬，完全沒有親和力，成靈鹿縮了縮身子挪到了雅典娜的身后一點，露著小腦袋怯生生的偷偷看著他。
連續討好女兒失敗，成默也不氣餒，百折不撓的從擱在書桌上環保袋里拿出了上午買的《這就是物理》繪本，亮給成靈鹿看，小心翼翼的說道：“小鹿，想不看繪本啊.....那個....那個.....”停頓了一下，他終于從齒縫里擠出了“爸爸”兩個字，“爸爸.....陪你看書好不好？”
說出這兩個字，成默的心情頗為奇怪，總覺得自己肩頭的責任愈發的沉重，但心靈卻愈發的輕盈，有種自己無可阻擋的感覺。然而成靈鹿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片尾曲已經播放完了，播放器開始自動的播放下一集。
成靈鹿的目光再次被動畫片所吸引，成默手中的“習題集”對她完全沒有誘惑力。成默又一次叫了成靈鹿的名字，她也就看了成默一眼，然后模仿蠟筆小新舉起雙手對成默用稚氣的聲音喊道：“我是動感超人，動感光波，波波波波波”
成默有些懵，他作為孩子的時候可沒有經歷過這一天的劇情，完全不知道作為一個父親他應該捂著胸口倒下，然后裝作受了傷的模樣，配合成靈鹿的演出。他只是繼續展露出自以為是的慈父笑容，舉著手中的《這就是物理》像個推銷員一樣的說道：“這套繪本的內容涵蓋中小學必學的10大重要的物理科學主題：引力、磁性、能量、聲音、光、電、熱、力和運動、物質…結構系統、科學有序，可以給你構建一個系統的物理知識框架哦！”他終于開了點竅，模擬著幼稚的童音說，“難道小鹿不想知道天空為什么是藍色的？為什么不管你怎么使勁兒蹦，還是會落到地上嗎？”
成靈鹿哪里能懂什么引力、磁性、能量，也對成默提出的問題毫無想法，完全不像是對理科感興趣的樣子......看成默沒有應聲倒地，繼續去看《蠟筆小新》去了。成默有些悻悻的翻了翻了手中的《這就是物理》，心道：寫的很不錯啊！寓教于樂，這難道不比《蠟筆小新》好看？女兒你也太不識貨了吧？你不學好，以后可是成為不了一個厲害的天選者的呀！
見女兒又開始模仿蠟筆小新，成默嘆了口氣，只能內事不決問度娘，看看度娘有沒有什么討好小孩子的技巧和經驗。搜索了一圈下來，在成默看來似乎全是相當不靠譜的答案，他覺得他小時候就沒有這么幼稚過，怎么還會喜歡打人扮鬼臉？扮小狗？他爸媽也沒有這樣逗過他啊？
“這有用？”成默心中懷疑，但不管靠譜不靠譜，理科思維就是用事實說話，于是他開始在床邊試著對女兒做鬼臉，學小狗......當吸引了女兒的注意力以后，就拿起枕頭和女兒玩起了躲貓貓。
別說，這方法雖然看上去不靠譜，還真能把成靈鹿的注意力從《蠟筆小新》上吸引到他身上來，看到成默躲在枕頭后面擠眉弄眼的樣子，成靈鹿終于發出了“咯、咯、咯”的愉快笑聲，還從雅典娜身邊走了過來，揮著稚嫩的小手去扯枕頭。
雖然這只是成靈鹿的一小步，卻是成默向“爹”邁進的一大步，等他滿懷欣慰的裝作體力不支被成靈鹿搶走了枕頭之后，成靈鹿用蠟筆小新的聲音喊道：“小狗，小狗.....”
成默為了女兒只能再次將手指豎在頭上，學起了小狗，一邊“汪、汪、汪”的叫，一邊搖頭晃腦。成靈鹿更開心了，一邊在床上蹦，一邊快樂的喊著：“小狗！小狗！”
這場面讓小丑看了想磕頭，拿破侖看了想流淚。堂堂瘟疫之主，黑死病七十二魔神，太極龍年輕一代中最強的五邊形戰士，連歐羅巴之王都敢綠的男人，擱這學小狗逗樂子，還學的興高采烈，這還是那個他們認識的那個高冷到生人勿近的男人嗎？
成默絲毫沒有要面子的覺悟，終于拉近了一點和女兒的關系，他滿心歡喜，那張石佛臉也情不自禁的微笑了起來，注視著女兒蹦蹦跳跳，那張稚氣嬌嫩的小臉蛋上全是愉快笑容的模樣，成默不由的心想：“人類幼崽還是挺可愛的呀！看來有個女兒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經過一下午的奮斗，成默的家庭地位有所提升，從局外人上升到了“寵物小狗”，他也不嫌棄身份卑微，只要能逗女兒開心那真是做牛做馬都可以，真要讓認識成默的人看到這一幕保準大跌眼鏡。
然而等雅典娜從冥想中醒來，女兒分分鐘就叛變了，馬上就跑到了雅典娜身邊，“三媽媽，三媽媽”的叫個不停。
大概是覺得成靈鹿有點吵，雅典娜將成靈鹿舉了起來，同時還施了一個“反重力”技能，頓時成靈鹿就像宇航員一樣浮了起來，整個房間也都變成了類似真空的輕微失重狀態，略微輕一點的東西全都飄了起來。
飄浮在空中的成靈鹿完全不知道害怕，反而高興壞了，時而像魚一樣的游動，時而像跳蹦床一樣，在床上彈的老高，開心的完全忘記了剛才陪她玩了半天的寵物成默。
成默敲了一下腦殼，很是懊惱的想：“我怎么剛才沒有想到啊！”
懊惱歸懊惱，成默也還是挺滿意的，至少今天下午他還是有進展的。看了下時間，見快到了吃飯的時間，成默便去了廚房幫忙。
沈幼乙一下午就做了滿滿一桌豐盛的大飯，“紅燒牛肉”、“糖醋排骨”、“干煎杏鮑菇”、“剁椒雞翅”、“干鍋花菜”......
菜都是用酒店的“愛馬仕青花瓷盤”盛著的，鮮亮翠艷的菜式底下是薄如蟬翼的青花瓷盤，在燈光下，描著竹葉邊的瓷瓶彷如藝術品，倘若要是一般的菜放在這樣的盤子里肯定會被比的賣相不佳，有點暴殄天物的意思，但沈幼乙的菜著實也是藝術品，即便是最不上相的餃子，也被她包出了水晶餃的感覺。放在如此精致的青花瓷盤中，真是既勾人眼球又勾人食欲。
這種水平大飯，不說吊打米其林，但絕不比一般的五星級酒店差。就連如今已經見多識廣的成默都贊嘆不已，連夸了沈幼乙好幾句。
沈幼乙只是微笑，不說話。
馬可波羅九十三樓也是整個星城最高的酒店，餐廳的位置也是俯瞰整個星城最好的位置之一。雖是冬季，夕陽不是它一年中最美的時刻，可對于星城來說，除夕這天能有這樣的夕陽，已然是意外之喜。
成默看著雅典娜抱著成靈鹿走到窗邊坐下，沈幼乙正在脫掉圍裙，迤邐的岳麓山如一道綠色的屏障，湘江蜿蜒而過，世間的一切都被夕陽染上了淡淡的霞光，明亮的很安靜，有種莫名的幸福觀感。不知道是哪里放起了鞭炮，縹緲的聲音一點也不喧鬧，也不讓人覺得厭煩，只覺得人生美滿。
打開了早就準備好的紅酒，成默主動給雅典娜、沈幼乙和自己分別倒了一杯，又給成靈鹿倒了一杯西紅柿果汁，還貼心的給成靈鹿插了根吸管。此時雅典娜已經迫不及待的動上了筷子，成默連忙阻止雅典娜，咳嗽了一聲說道：“今天是個很特殊的日子，我想我還是得說幾句.....”
雅典娜停止了夾菜的動作，有些疑惑的問：“因為過年？”
成默點了點頭，他稍稍吸了口氣輕聲說道：“和別的小孩子不一樣，其實以前我是非常不喜歡過年的。因為我討厭那種團圓的氣氛，我那個時候總是忌諱聽到‘媽媽’這個詞，也很厭惡別人介紹我的時候說‘他有心臟病’，然后用憐憫的目光瞧著我給我糖果和壓歲錢。因此讀書的那幾年，我其實是個非常孤僻的小孩，還著了魔的沉浸在這樣的孤僻中，有些人覺得我很酷，有些人覺得我很裝，其實我自己只是沒有辦法而已。現在回憶起來，我想那時的我絕對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孩，我被疾病所纏繞著，沒辦法快樂。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曾經以為我不會結婚，也不會生孩子，但事實卻是我能夠像個正常人一樣活著，我不僅遇到了小進、小西，還遇到了小雅，如今還有了個女兒小鹿......”他低頭看了眼成靈鹿，“這是我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也是我最大的快樂......”
成默舉起了酒杯，“我曾經問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不是‘快樂’？這個問題在現在看來都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但即便肯定的答案被視為公理，也不可能結束爭論。因為我們每個人對‘快樂’的定義不一樣，有些人追求眼前的極致快樂，即便它很短促；有些人追求細水長流的快樂，即便它不夠刺激；有些人追求一個人獨斷的快樂，即便它很渺小；有些人追求普遍的快樂，即便它需要犧牲......經過這么多年，我才發現年輕的時候大多數人更偏向于前者，而等年紀大了之后就會覺得后面的才是‘快樂’的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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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里成默閉上了眼睛，他仿佛看見了謝旻韞也坐在其中的一個座位上。
沈幼乙還以為成默說完了，便也站了起來舉起了杯子，微笑著說道：“你才多大啊！說話不要老氣橫秋的，成默同學，你可大學還沒有畢業呢！”
“雖然大學沒有畢業，但是已經是有老婆有女兒的人了。心理上必須得成熟啊！而且我真的說的是自己的親身感悟。”
“好吧！好吧！我偉大的哲學家！”
沈幼乙要和成默碰杯，成默卻把杯子縮了一下，“我還沒有說完呢！”
“我不打岔了，你繼續。”沈幼乙很是歉意的說。
成默的視線從沈幼乙染著晚霞的羞澀臉龐緩緩的移到了成靈鹿天真爛漫的稚氣小臉上，再接著他看向了清冷高潔的雅典娜須臾，才收回了目光，再次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浮現了謝旻韞的面容，他輕盈但莊嚴的說道：“我想說的就是——你們的快樂，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他睜開眼睛，從沈幼乙開始碰杯，“謝謝你們陪著我。”
清脆的碰杯聲在客廳里回蕩，在充滿愛的傍晚，和蕩漾著炮竹聲的除夕。
沈幼乙站在窗邊落霞中，也不知道是她點燃了天空，還是天空映照了她，她注視著成默將酒一飲而盡，也將杯子里的酒款款的飲盡，隨后低著頭用細細的聲音說道：“那.....你是我的小說，你是我的詩歌.....”
這情話讓成默心中甜蜜泛濫，注視著女兒就愈發的喜愛，給自己再次倒了一大杯酒，對揮舞著小勺子一心只想吃飯飯的成靈鹿說道：“小鹿，爸爸祝你茁壯成長，將來能跟你媽媽一樣溫柔美麗，跟你三媽一樣聰明強大！”
沈幼乙扭頭將放的稍遠的果汁杯遞給成靈鹿，對成靈鹿說道：“爸爸在跟小鹿敬酒，小鹿要怎么說啊？”
成靈鹿抱著杯子，大眼睛忽閃忽閃，她望著成默再次模仿蠟筆小新的聲音喊道：“小狗！小狗！”
成默條件反射的“汪、汪、”叫了兩聲，沈幼乙沒好氣的笑了起來，捏了一下女兒的小臉蛋說道：“這可不是小狗，這是爸爸！快叫爸爸，不叫爸爸，媽媽不喜歡你啦！”
“可可.....他是小狗狗啊！”成靈鹿抱著果汁杯嘟起了小嘴，“媽媽....你...你不是說....不能隨便便...叫爸爸？”
沈幼乙都有些無可奈何，成默便笑著說道：“沒關系，沒關系，叫什么沒關系。”他弓著身子碰了一下女兒手中的果汁杯，“反正我們家小鹿將來一定會是全世界最幸福最快樂的女孩。”
成默再次將杯子里的酒喝干凈，給自己添上之后，看向了雅典娜，“這是我們作為家人過的第一個年，希望不管過了多少年，我們都能一家人坐在一起。謝謝你給了我團圓的定義。”
雅典娜也舉起了杯子和成默碰了一下，她先是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又看了看一旁的沈幼乙和成靈鹿，最后才看向了成默，點了點頭說道：“我好像也懂了點什么叫做家人了，不過還得做更深入的觀察.......”
成默喝完了酒，由衷的笑著說：“那就觀察一輩子。”
雅典娜很是隨意的“嗯”了一聲，像是回應了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接下來的氣氛和睦到不行，沈幼乙剛開始還跟雅典娜說著客氣謙虛的話，又是說麻煩她下午帶小鹿了，又是說她做的菜比較一般，希望雅典娜不要嫌棄。但雅典娜完全被沈幼乙的菜給折服了，吃到筷子都停不下來，根本都沒有辦法應付沈幼乙的寒暄。看到雅典娜不怎么顧及形象大快朵頤的樣子，剛開始沈幼乙有些詫異，后來被雅典娜真誠不做作的姿態所打動，臉上就只剩下姨母笑了。
除了陪兩位老婆喝酒，讓氣氛融洽一點，成默吃飯也不忘記跟女兒搞好關系，眼見女兒對自己越來越不陌生，成默心里真是美滋滋。和和美美的吃完了大飯，四個人又步行去江邊放了焰火。
大概是對春晚都沒有太多期待的緣故，不少留在星城過年的人都選擇來湘江邊放煙花，這里是星城為數不多的指定煙花燃放地點。
成默買了一車煙花在一處寬闊的小廣場上燃放，戴著毛線帽子和小手套的成靈鹿凝望著火樹銀花的焰火開心極了。成默怕女兒被煙花傷到，牽住了女兒的手，第一次成功握住女兒小手的成默，居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晚上回到酒店，沈幼乙最終沒有拗過成默，選擇和成靈鹿睡在了酒店。不過要求就是成默不許對她做什么，成默當然會信守承諾，能這么一家人住在一起，什么也不做也是很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