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四個人的冬季(2)
雅典娜將成靈鹿放到了床中央，任由她在軟綿綿的床上亂蹦了起來，隨后才對沈幼乙淡淡的說道：“不要叫我雅典娜小姐，叫我成雅或者小雅都可以。”
“成雅？”沈幼乙有些好奇的問，“您自己起的中文名字？”
雅典娜點頭。
“真是個好名字，”沈幼乙輕聲說：“于物無擇，而涉筆成雅；于思無豫，而往必造微。”（作家、畫家一動筆就能寫出或畫出高雅而不粗俗的作品。）
沈幼乙一連串隱晦的贊美并沒有讓雅典娜感到意外，她依舊還是態度淡然的說道：“起名字的時候倒是沒有想這么多，冠夫姓是我們歐羅巴的傳統，‘雅’就是取自我自己的名字，所以就湊了這么個名字。后來背成語的時候才發現有‘涉筆成雅’這樣的成語，就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沈幼乙點頭說：“人生的美好就在于這樣啊！很多時候的無心之舉，在事后會結出一個意料之外的甜美果實，不管這果實是否豐盛，都是來自命運的饋贈。這種幸運感也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之一。”
“你的話我能找到一個對應的成語——‘無心插柳’。”雅典娜說。
沈幼乙頗感意外的說道：“成雅小姐對中文的理解程度真是出人意表。”
“可以去掉‘小姐’這個名次同位語。”雅典娜也沒有什么客套的語氣，就是直接了當的吩咐。
如果不熟悉她的人，會感覺這是赤裸裸的命令語氣。要不是成默早就有打預防針，沈幼乙可能還真一時半會習慣不了雅典娜這種有點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說話態度。不過成默開始就說過雅典娜說話一貫就是這個調調，并沒有什么看不起人的意思。沈幼乙在內心跟自己做了不少建設，也就笑了笑，說道：“一般對于外國人來說，學習中文最大的難關之一應該就是成語吧？”
雅典娜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須臾之后才說道：“成語其實比較好學，按照《中華成語全典》上的數目來算一共也就31885個，很容易就能背下來，倒是那些同音詞對于外國人來說會比較困擾，因為在其他語言中不會遇到這樣的情況。”
沈幼乙瞬間就領會了雅典娜的意思，但是想到雅典娜說的“也就31885個”，頓時恍惚了一下，就連她也不知道中文中到底有多少個成語，很是驚訝的問：“三萬多個成語你都背下來了？”
雅典娜不以為意的點頭。
沈幼乙當老師的職業病上了頭，不太相信的問道：“那我考考你？”
“好！”雅典娜來了點精神，“怎么考？成語接龍？”
“成語接龍？”沈幼乙笑道，“也可以。”
雅典娜坐到了床沿邊，嚴肅的說道：“如果碰到‘一’字結尾的，那么‘一個頂倆’不許說。”
沈幼乙啞然失笑：“看來你經常玩成語接龍。”
“也就玩過一次。”雅典娜說。
成默說道：“小西你可別小瞧她哦，上次可把顏亦童接的連輸八杯......”
聽成默這么說沈幼乙愈發有興致，笑著說道：“那我來試試。你先開始.....”
雅典娜略作考慮就以一個高難度的成語起手，“助紂為虐。”
作為語文老師當然不會被這樣的程度的難度所難倒，不假思索的就接了上來，“虐老獸心......”
雅典娜想了一秒，立刻就說道：“心余力絀。”
很顯然那停頓的一秒，是雅典娜在“心”字開頭的成語里找了一個沒辦法接的，而不是想“心”字開頭的成語有哪些。
沈幼乙蹙眉，思考了好一會說道：“厲害。沒有絀字開頭的成語。”
雅典娜點頭，“確實沒有，所以我才選的這個成語。”
“那這次我開頭？”
“好。”雅典娜說。
兩個人玩起了成語接龍，什么“東拼西湊”和“湊四合六”，什么“冤家路窄”和“窄門窄戶”，什么“弋人何篡”和“篡位奪權”，什么“噓寒問暖”和“暖衣飽食”，這種生僻到成默都要想老半天的成語都對了出來。
成默從來沒有想到過成語接龍也能玩出個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對的長的一次，十多分鐘都沒有能拉到尾，后來沈幼乙嫌“成語接龍”只考記憶力沒有啥含金量，便問雅典娜想不想學“對對子”，雅典娜還蠻感興趣的，真就開始聽沈幼乙上課。
百無聊賴的成默就琢磨著自己乘機討下女兒開心，跑到門口拿了一把剛剛在超市里買的零食，試著跟自己的女兒拉近關系。他蹲在床邊拿著狗骨頭造型的妙可藍多奶酪棒沖著在床終于蹦蹦跳跳的成靈鹿搖晃，臉上擠著怪蜀黍似的笑容，諂媚的說道：“小鹿，想不想吃奶酪棒啊？”
成靈鹿扭頭看了成默一眼，繼續“哈哈”笑著在床上亂跳，仿佛成默就是搖尾乞憐的路邊野犬。
見妙可藍多奶酪棒不好使，成默又從口袋里掏出一袋粗糧動物小餅干，亮個成靈鹿看，“小鹿，看這是什么？小動物餅干哦！來看看這是什么，這是小狗，這是小熊.....”
成靈鹿搖晃了一下小腦袋，開始一邊沖著成默喊“小狗”、“小熊”一邊亂蹦。蹲在床邊的成默看著女兒活蹦亂跳，不僅不搭理他，還又是“狗”又是“熊”的，真是欲哭無淚。扔下動物餅干，成默拿出了殺手锏——“巧克力”。剛剛在超市沈幼乙對他說過，大概是遺傳的原因，成靈鹿最愛吃的就是巧克力。
成默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塊“德芙巧克力”，胸有成竹的說道：“小鹿，那這個呢？巧克力哦！這個想不想吃啊！”
在床上蹦了快半個小時的成靈鹿一屁股坐在床上，她的小腦袋歪向了成默的方向，烏溜溜的大眼睛靜靜的看著他。成默激動了，還以為自己有戲，連忙心急火燎的將巧克力包裝剝開，搖晃了一下說道：“香香甜甜，還含有維生素B2，鈣，鐵，磷，鎂，銅，以及鋅、鉀、抗癩皮病維生素，吃了對身體好的哦！”
成靈鹿這次真的動了，在柔軟的床上一步一個小腳印，走到了成默身邊，拿過了巧克力，就跑到了床邊向著沈幼乙遞了過去，哼哼道：“媽媽吃。”
沈幼乙笑著搖頭，“媽媽不吃。”
就在沈幼乙又要開口說什么的時候，成靈鹿又向雅典娜走了過去，乖巧的說道：“三媽吃。”
雅典娜低頭看著一臉期待的成靈鹿，猶豫了一下說道：“一人一半。”
成靈鹿立刻將巧克力掰成了兩截，把多的那一半遞到了雅典娜的嘴邊。看著女兒把自己給的巧克力分享給雅典娜，看都不看他一眼，成默心又酸了起來。莫非自己女兒從小就火眼金睛？看出來雅典娜比她爸爸牛逼，所以一個勁的舔么？女兒啊！當舔狗不得house，你要真這樣對你爹，小心你爹遺產少分你一點......
但轉念成默又想，成靈鹿要是能獲得雅典娜的寵愛，怕是能分到得比他能給的要多的多。看到女兒坐在雅典娜身邊，抓著雅典娜的睡衣就像一大一小兩個洋娃娃。成默又是歡喜又是憂愁，這一家四口只有自己還沒有獲得女兒的認可，實在是太心酸了。
中午四個人隨便吃了一點，下午沈幼乙開始準備大飯，成默開了機，短信的聲音不絕于耳，打開一看幾乎全是付遠卓和顏亦童打來的電話。成默走到了客房，先回了付遠卓的電話，那邊傳來的卻是顏亦童急切的聲音。
“成默，你看了南溪的訪談了沒有？”
“看了。”成默回答的很淡然。
“你怎么回答的這么淡定啊？現在網上全是罵你和沈老師的.....”
“罵就讓他們罵唄。”成默輕描淡寫的說，內心卻在想希施的辦事效率還是有點低。
“哦！那......那個......沈老師......沈老師，”顏亦童吞吞吐吐的說，“.....不.....不是有個女兒.......”
“嗯。”成默意簡言駭的回答道，“我的。”
電話那邊的聲音消失了好一會，大概是顏亦童已經完全懵逼了，然后傳來了付遠卓的驚叫聲：“啊！？不會吧！我TM的還沒有脫單，成默就已經當爸爸了？臥槽！這節奏未免也太快了吧！”
顏亦童滿腔幽怨的問：“真是.....真是你.....你.....和沈老師的？”
“真是。”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成默毫不猶豫的說：“負起該負的責任。”
“雅典娜知道？”
“嗯，她知道了。”
顏亦童笑嘻嘻的說道：“我的天，你們沒有吵架吧？要是吵架了就別怪我幸災樂禍了哦！”
“沒有吵架！現在那個.....沈老師和我女兒還有雅典娜我們都在一起。”
“啊！？”顏亦童大驚小怪的說，“你們現在這是啥相處模式？”
成默沒好氣的說：“這不是你該操心的。”
“哦哦”顏亦童意義不明的“哦”了兩聲，又嘟噥道，“我不就想問問，反正你都兩個了，能不能再加一個么？”
“你說什么？”
“我是.....我是說要不要一起過除夕。”
“不了，不了，等過完年再聚吧！”
又亂七八糟的聊了幾句，顏亦童才把電話交給付遠卓。付遠卓比顏亦童要興奮的多，一個勁的說要來看成默的女兒，成默當然知道沈幼乙這個時候肯定是不愿意見原來的學生的，回絕的很堅定，說以后肯定有機會。付遠卓又說要隨禮錢，成默說年輕人不搞老一套的禮節，到時候買點玩具什么的就成。付遠卓也就沒有在強求，約了過年之后聚會的時間，成默就掛了電話。
成默又在微信上通過了沈夢潔的好友請求，沒多久，就收到了沈夢潔發過來的長雅群里的聊天截圖。看到唐水生和田斌、錢小嘉的一些過分言論，成默皺起了眉頭。
“要我把你拉進群不？”
成默飛快的打字回道：“不用，我會處理的。”
沈夢潔先是應了聲“好”，接著又發了跳語音說過完年請他和沈幼乙吃飯。現在成默也不太好回絕沈夢潔了，畢竟他們不只是同學，還是親戚，想著沈幼乙和父母之間的糟糕關系也許還需要沈夢潔幫忙緩和，成默也就答應了下來。
并且沈夢潔發來的語音絲毫沒有掩飾她的幸災樂禍，這種微妙的站在他們立場上的語氣，令人很舒服。成默心想沈夢潔現在真比以前八面玲瓏的多，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高高在上。看樣子高利貸之后的經歷還是讓她改變了很多。
為了拋開那些世俗的小煩擾，成默繼續關機，反正有要緊事要找他的人，怎么都能找的到，至于其他要處理的有關沈幼乙的事情，他打算過完年拉清單，畢竟人數眾多，一時半會也解決不完。
成默回到房間，女兒成靈鹿已經換上了沈幼乙隨身給她帶上的睡衣，靠在雅典娜的懷里，和雅典娜一起看《蠟筆小新》，盡管成靈鹿看不怎么懂，卻也看的津津有味，是不是還會向雅典娜提問。
雅典娜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可成靈鹿卻絲毫不以為意，仍然孜孜不倦的和雅典娜對話，親熱極了的模樣。看到根本沒有他這個親爹插足的地方，成默心里雖說有那么一丟丟酸楚，卻也為女兒這個小機靈鬼贊嘆。
“從小就這么有眼光，將來那怎么得了哦？怕是碰到神將都不會吊，起點實在太高了。兩歲半就開始考慮女兒的婚姻大事，未免也太早了點。當爹的也得未雨綢繆啊！”
成默苦惱了起來。
悄悄的退出了臥室，成默走到了廚房，沈幼乙正圍著在超市買的粉白色圍裙準備食材。和昨天穿著寬松的居家服不一樣，今天圍裙的下面是包臀的呢子長裙，那身材的曲線在半遮半掩中愈發撩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無數“家政婦”流派的杰作。只可惜成默車技不高，要不然此時在他腦海里呼嘯而過的一定是那些令人挽弩自射的車牌號碼。
正在搟餃子皮的沈幼乙扭頭看見成默，細聲說道：“你進來干什么啊？”
心旌搖蕩的成默低聲說道：“我來幫幫你。”
沈幼乙搖頭，“不用你幫，你乖乖等著吃飯就好了。”
成默從后面抱住了沈幼乙，臺盆里的流水聲潺潺作響，正在沖刷著盆子里的花螺，他將手伸到了前面，握著沈幼乙的手幫她搟餃子皮。
沈幼乙輕聲說道：“你這不是添亂嗎？”
成默將頭擱在沈幼乙的肩膀上，低聲說：“誰叫你女兒不和我玩，只和雅典娜玩。”頓了一下，他又埋怨道，“對了！還認賊做父....”
沈幼乙“噗嗤”一笑，“你嫌我管的不好，那你打她啤啤去啊！來找我干什么？”成默嘆了口氣說：“舍不得打她.....”，他握住了搟面棒，“那我就只有打你的啤啤了。”
沈幼乙的臉一下就像是燃燒了起來，紅的嬌艷欲滴，顫聲說道：“成默，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流氓的啊？”
“我覺得我原來實在太嚴肅太無趣了，所以錯過了很多的樂趣。現在必須得找補回來。”
成默也不管手中還沾著面粉，就抬手捏住了沈幼乙的下巴，將她的臉扭了過來，接著就是漫長而深邃的接觸。
兩人在秋名山上飆了好一會車，直到沈幼乙不小心把案板按翻，好不容易搟好的餃子皮落了好些在了地上，沈幼乙才心慌意亂的將成默推開，隨后把他趕出了廚房，連成默要洗手的要求都沒有理會。
聽到沈幼乙反鎖了廚房門，成默站在偌大的客廳里，又是幸福又是失落。女兒不叫爸爸，老婆也不給親熱，這個年怎么過的安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