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手表,已是凌晨四點多。
對面兩個十七八歲的姑娘竊竊私語。
“這里是衢州站吧?”
“嗯,還要好久才到深鎮,再睡會。”
原來是浙茳衢州。
錢塘江好像離這不太遠。
王強看著陸陸續續上車旅客們,腦袋里卻浮現著妻子的臉龐,沒了睡意。
忽然,耳邊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你是強子哥?”
王強抬頭看去,說話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粉紅色小圓帽下是一雙大大眼睛,身穿潔白長裙的女孩子,有過一面之緣——小晴。
“是小晴呀,你也又去深鎮?”王強驚奇地很。
方月晴彎著睫毛很好看地笑了笑,“嗯,有點事。”
后面有人催了。
“姑娘,走快點。”
“別站著不動,讓讓。”
方月晴不好意思對后面的大叔打了個抱歉,然后道:“白天來找你玩。”說完,她提著小包匆匆走了。
打了個照面。
反而輪到王強疑惑了,自己因為進貨所以去深鎮,看小晴樣子不太像進貨,怎么經常跑深鎮?
想著想著,有點困了。
他又靠在車窗上睡著了。
上午十點左右。
王強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坐旁邊地方月晴,剛才這姑娘賣萌和原本坐他旁邊的四十來歲老爺們換了位置。
方月晴笑嘻嘻道:“你換了身衣服,我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王強笑呵呵搖搖頭,問道:“你怎么直接把位置換過來了?”
方月晴有些羞澀道:“因為…那個…好吧,其實坐我旁邊那大叔經常脫鞋子,我實在受不了那臭味,再想到火車上就認識你,所以換過來了。”
王強有點無語,“火車上不就這樣嗎?”
“不清楚呀,這是我第二次坐火車。”方月晴晃著腿道。
原來上回是第一次。
兩人隨口聊了幾句,他才知道方月晴為什么又出現在火車上,原來她格外粗心,竟然把大學錄取通知書忘記在家里,只能匆匆趕回來拿。
聽完以后,王強本能道:“你今年幾歲了?”
方月晴眨眨眼道:“二十呀。”
王強汗道:“你知道我幾歲?”
“看樣子二十一二。”方月晴猜測道。
王強:“…”
確實,農村長大的孩子可能看上去成熟點,像王強經常放學之余幫母親干農活,下田翻土、收稻谷小麥等等,他幾乎都干過。
聊著聊著,不知怎么聊到家庭上去,王強坦坦蕩蕩說自己是農村長大的,沒有任何不好意思。
有些城里人會瞧不起農村人,可是方月晴沒有,不時追問農村生活是什么樣,在聽王強講訴下河摸魚抓蟹還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從小我就被我爸媽要求學鋼琴學書畫,小時候都沒怎么玩過。”方月晴顯得有點無奈,不過隨即笑道:“現在他們離婚了各奔一方,沒人管我,自由了。”
王強啊道:“離婚了?”
“嗯,我媽嫁給了一個美國人,我爸在日笨工作,家里只剩下我咯。”方月晴似乎沒有任何不開心,“不過這樣也好,省的他們一碰面就吵架。”
王強感慨道:“是啊,夫妻間最重要的是感情好,如果感情不好,那家庭很難維持。”
說起來,他又想到妻子了。
自己和妻子結婚十幾年,有過爭吵,也有互相生氣幾天不說話,但始終說來感情是極好的,所以一路走來,家庭和睦。
“你結婚了嗎?我聽說農村結婚比較早。”方月晴問道。
被問及于此,王強一愣,隨即露出一絲懷緬,淡淡道:“結了。”
方月晴感興趣道:“那你和嫂子是怎么樣認識的?相親嗎?”
“不是,我和她是大…自由戀愛,然后結婚的,說起來,剛開始她爸媽不太喜歡我,畢竟我是農村人,她是我們縣城里的。”王強回憶道,其實至今為止,他都想不通,一個家庭還算富裕、長相算得上貌美的女人,為什么會選擇自己。
已經分開快二十天,幾乎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王強都會想她,會不由自覺摸摸胸口,仿佛心已經把她層層包裹,就在心底最深處的那個角落里,她暫時不在自己的生活里,但王強清晰感覺依舊存在。
方月晴若有所思點點頭,“那你常年在外跑,你倆感情還好嗎?我爸媽感情惡劣,就是因為我爸常年在日笨工作,你們不會有這種情況嗎?”
“不會。”談及妻子,王強露出溫暖的笑容,話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在一起很久了,即使我經常出差,我們身處異地,感情始終穩定而自然,甚至可以用平淡如水來形容那種平靜的幸福。這種穩定和平淡,使得我專注于幸福的家庭生活,自然而然,無需反思,幸福到不知不覺。我很少去反思,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能讓我如此平靜,有什么魅力,能讓我如此鐘情。”
“那嫂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方月晴好奇道。
“以前我不知道,直到這次分開近二十天,我開始重新審視她,開始反思,為什么她贏得了我所有的尊重和愛慕。”王強似乎在自問自答,“她從來沒有說過我父母半句壞話…”
方月晴跟了一句,“我媽經常說我爺爺奶奶不好。”她看看王強,“你繼續說。”
王強眼神越來越遠,“她平時是個性格挺溫順的女人,可是一旦有人說我不好,她會炸毛。”
還記得有一次,自己第一次見到妻子從國外回來的小姐妹,那時是結婚第二年,她小姐妹可能有點瞧不上自己,說了一句“你可以找個更好的”,然后妻子什么話都沒說,直接拉著自己從飯桌上離開,十幾年時間沒再聯系過那小姐妹。
王強問過她為什么這么做,人家小姐妹可能也是為了她好。
妻子很直接來了一句,“我既然嫁給了你,那么你在我眼中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妻子的優點遠遠不止這么多,每到逢年過節給雙方老人準備東西的時候,她從來不會厚此薄彼,假設她給她父母買一件衣服,同時也會給王強父母買一件,她父母有的,自己父母也有,不管王強當時是不是在家里,這些她都會一一準備妥當,她唯一一次有私心,是丈母娘生病住院,妻子偷偷塞了一萬塊錢。
其實這樣的事情王強能理解,只可惜當時他在出差,如果知道,可能會拿出更多,畢竟如果自己父母生病,他也會這樣去做。
她從來不要求王強賺多少錢,哪怕最窮的時候,妻子只能羨慕地看著小姐妹穿新衣服戴漂亮的首飾,也從沒向王強要求過什么,反而她很努力賺錢經營家庭。
尤其是在王強失業那段時間,妻子天天安慰他,說干得不開心就不干,反正家里有她。
即便有時候吵架,妻子也是首先讓步的人。
有些夫妻在斗嘴的時候,動不動就說自己當初瞎了眼,妻子從來沒說過之類的話,只會就事論事,更沒有拿離婚要挾。
記得有一次,自己實在來火了,對著妻子吼了一句離婚,結果妻子那晚坐在床邊哭了一整夜。
記憶里有太多太多關于她的事跡。
原本說著話的王強沉默了,陷入淡淡的回憶中,仿佛一點點和妻子的記憶,都能讓他看見彩虹。
或許,支撐他在這個年代努力拼搏的原因,正是記憶中那個小小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