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王夜華可能到死都沒有弄明白。在自己的國家,在自己的王城內,并且是在眾多武士的環繞下,自己怎么就會被別人把腦袋割去了呢這個問題,他在這個世界是沒有明白的機會了,只能去黃泉路上慢慢的想。
王城大殿中的血和死亡,震懾住了所有還活著的人。如果說剛才激烈的拼斗和殺戮,只是令旁觀者感到恐懼的話,那么在那些精銳武士死傷一地之后,那白衣玄刀人隨手斬斷大宛王的黃金戰劍,然后如同殺一個螻蟻一般輕易的就取走了他的性命。這樣的場面,收在所有人眼底,就只剩下匍匐跪倒在地的發抖了。
沒有人能夠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剛才的事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說出去,恐怕沒有幾個人會相信。然而它卻是如此真實,真實到沒有人敢去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那些鮮血還沒有凝固,那些死去的人都被干凈利落的一刀斃命。這樣的手段,令人生不起一點兒抵抗的念頭。
大宛王夜華的腦袋被那漢朝使臣命人帶到城頭,掛在了一根長桿子上。這位死不瞑目的王者,就那樣眼睜睜的在城頭上看著他費盡心力組織起來的軍隊,是如何輕而易舉的被漢軍騎兵消滅殆盡的。
在最后的時刻,精絕和百夜國的國王選擇了屈服。他們向來自漢朝的使者交出了自己的王者金印。然后派人暗地里出城通報屬于自己的軍隊,命令他們與大宛軍隊拉開距離,不得對漢軍射出一支羽箭。
本來以一人之力控制住一座王城,說起來像是一個奇談。但樸永烈的睥睨無敵加上東方朔的智謀手段,這一切變成了可能。得到漢使安全保證的兩位歸降國王,命令手下人控制住了所有還沒來得及逃跑的那些貴族們。然后登上城頭,觀看城外的戰斗場面。
本來就沒有什么統一協調能力的那些西域軍隊,遲遲沒有等到對漢軍發起進攻的命令,早就有些亂糟糟。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有部分軍隊也開始悄悄地移動和撤離。這讓剩下的大宛軍隊和那些西羌樓蘭流亡者心中驚疑不定。然而還沒有等到他們的將軍派人去問詳細情況呢,忽然之間亂石崩云、鐵蹄裂空,漢軍騎兵已經主動發起了沖鋒!
少年的白衣勝雪沾染了血跡,顯得異常斑斕。樸永烈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引弓斜射向高空,一枚響箭帶著赤火流煙破空而起,在西域的蒼穹下遠近清晰可見。
帶領著一千騎兵的漢軍校尉,舉起了手中的漢刀。在此時此刻,不必多言,唯有沖鋒和殺戮,才能平息心中激蕩的情緒和翻滾的熱血。
身上猶自披著一路征塵的大漢騎兵全部盔甲齊全,策馬奔馳之際,手中雪亮的刀光遮天蔽日。他們就這樣在敵人的陣型還沒有從剛才的混亂中恢復過來的時候,狠狠的沖殺了過來。
以逸待勞的守伏者轉眼之間就變成了被屠殺的對象。大風驟起,黃沙飛揚。只有真正的開始較量,戰斗力強與弱的比較,才會是如此的天差地別!
堅持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除了少數人還在拼命抵抗之外,大宛軍隊如潮水般的開始敗退。而戰場上有人大聲呼喊出大宛王已死、王城失守的消息后,萬余軍隊便成了真正的喪家之犬,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沒有人會不怕死的,在戰場上,從眾心理是一個可怕的魔咒。一旦喪失了戰斗的勇氣,再厲害的軍隊也難以生存。更何況只是大宛軍隊這樣的烏合之眾呢!
大宛王城的城頭上,所有的西域貴族們戰戰兢兢的看著不遠處那驚心動魄的戰斗場面。無不身體發抖,臉如死灰。
聽說這只是一支平常的漢軍騎兵,就已經如此厲害。那么傳說中那兩支鋒芒無敵的精騎,又該是怎樣的令風云變色呢!大漢王朝,只可為友好,不可為敵也!
以勝利的姿態追逐逃亡,這樣的游戲似乎也沒有什么趣味。不過對于第一次踏上西域戰場就殺的如此酣暢淋漓的這支漢軍來說,已經足以令他們感到自豪。
既然大宛是曾經對漢朝十分仇視的國家,那么手下就不必留情了。城外的大戰結束之后,東方朔傳下命令,征發當地的夫役和歸降者,和聞訊從西域各地迅速趕過來的漢朝商人們一起,在派出少量騎兵的護送下,把大宛國的庫府財富開始沿著已經鋪平的西域通道陸續運回中原。
同時征集到的,自然還有大量的大宛良馬。除了在戰場上繳獲的,昆侖山下幾座優良牧場中豢養的幾萬匹戰馬,也成了此次戰爭的戰利品。大漢朝現在并不缺馬,不過這些是世間最好的良馬,當然還是多多益善的。
至于其余的精絕、百夜國,已經不用東方朔開口了,在這樣的形勢下,想要在大漢騎兵鋒利的刀鋒之下如何生存,他們自然知道該怎么辦。除了奉獻出大量財富珍寶之外,這兩位后知后覺的國王在臣僚們的保護下快馬加鞭,去拼命的追趕早就遠赴長安的西域諸王腳步去了。至于能不能趕得及伏闕覲見大漢天子的時間,那就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這一次雖然只是千騎走了一趟,打了一場不算太過癮的仗,收獲卻是非常大。浩浩蕩蕩的車隊裝載的滿滿的,后面跟著的是鋪滿大地的無數戰馬。
東方朔看著開始啟程的這盛大場面,不由得發出由衷的感嘆。
“當初聽你師父親口說過,只要國家有正確的戰略目標和真正的強盛軍隊,那么一點兒都不用畏懼戰爭。有這樣的力量握在手中,任何一次戰爭,都不可能是勞民傷財耗費國力。恰恰相反,在某些時候,這反而是一種必不可少的擴張手段…現在看起來,他說的一點都沒有夸大的成分,果然如此啊!”
已經收斂鋒芒安靜跟在身邊的樸永烈只是笑了笑,并沒有發表任何評論。那些軍國大事他并不感興趣。這次之所以跟著走這一趟,只是接受師父元召交代的任務,讓他好好的保護東方朔,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必須讓這個人完好無損的回去。
這個任務,他當然會舍了性命的做到。至于順手在大宛城殺王并震懾住一座城池,只不過是當時情勢需要而已。他現在想的并不是這些,滿懷喜悅的心中,只是想趕快回去,把自己剛剛悟到的刀意深境再向師父好好討教一番,刀法大成,已經指日可待!
徹底平息西域叛亂的漢軍騎兵并沒有在這里多待,后續的幾座西域都護府正在建設中,大漢的軍隊也已經開始陸續的趕過來。他們的任務只是奉命應急,并不需要長久駐扎。
于是,在護送著大批的輜重車輛趕到最東邊的大月氏國境之后,千騎漢軍調轉方向,帶著勝利凱旋的驕傲回到了龍城大營。
當天夜里,太子劉琚和元召以共同的名義準備了豐盛的酒肉,來犒賞這些英勇作戰的漢家兒郎們。良夜漫長,滿天星光,豪邁慷慨,甚是歡暢。
“東方先生辛苦了!一戰而蕩平西域余孽,可喜可賀!他日回到長安,皇帝陛下必定龍顏大悅,先生運籌之功,當有重重的封賞。呵呵!”
元召執杯在手,滿面笑容的看著東方朔。他比誰都清楚這個以文學弄臣之名流傳后世的人心中,其實有著非常渴望指點江山的情懷。只是曾經的歷史時空里,他并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只能把無盡的幽怨埋藏在那些看似滑稽無由的言談中。月光杯里,秋風詞中,心中落寞,可想而知。
東方朔沒有說什么多余感激的話。滿滿的一盞來自西域葡萄酒一飲而盡,不剩點滴。世間知己有一人,他東方曼倩何其有幸!
“元侯過獎了!呵呵,其實這次最大的功勞,卻是出自令高徒呢!這第一杯酒,我飲之有愧,應該讓給他喝才是啊。”
東方朔笑呵呵的伸手指了指坐在另一邊的那高麗少年。元召也只是笑著,卻沒有多說。太子劉琚早已經站起身來,親自把自己的酒杯端給樸永烈,眼中滿含熱切的目光。
“來,這一杯酒是我敬你的!”
樸永烈連忙翻身站起,恭敬施禮。雖然太子和師父元召不拘小節關系十分親密,但他國之儲君的身份非同小可,親自敬酒,已經是非常隆重的禮節了。
“呵呵!好吧,太子既然如此看重你,從現在開始,你就跟在他身邊吧。”
看著樸永烈把酒喝完,元召像是很隨意的說了一句話。所有人心頭一震,都感覺到有些吃驚。東方朔眼中精光閃動,像是聯想到了什么,但是他在這樣的場合中并沒有出口詢問。
太子劉琚大喜。他早就心中有這樣的意思,卻沒有想到元召早已經替他想的周到。得到這樣的助力在身邊,讓他安心不少。
月光之下,氣氛融洽。東方朔哈哈大笑道:“元侯近年來忙于軍務國事,不聞大作久矣!今日月朗星疏,草原風清,何不吟誦一首,以助酒興呢?”
滿座之人盡皆叫好。元召也跟著笑了起來,他并不推辭,略一沉吟,長身而起。眼中所見,盡皆刀甲生光,男兒意氣。遂以盞中酒敬陣亡戰士,朗聲吟誦,如天地胸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