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北之地,遼闊的大漠草原上,從最早些的犬戎、北胡到匈奴、突厥以及再晚些的契丹等族群,他們信奉的是長生天,尊崇的是白狼神。
這些傳說中狼族的后裔們,以兇殘成性,以掠奪為生,異族人的生命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如草原上的枯草般尋常。
然而今天,當他們首領的生死被別人攥在掌心的時候,八千匈奴騎兵也不得不懷著巨大的憤怒,待在原地不敢輕動。
面對元召讓大家先撤退的命令,沒有人愿意先走,無論是謝九領著的宮中侍衛們,還是三百羽林軍。然而,那位小侯爺只用冷冷的一句話,就結束了他們的堅持。
“消息泄露,大軍行動已失敗。想死,也要死在值得的地方!”
看了看周圍虎視眈眈,刀光如同雪林的匈奴人,確實,留在這兒只能是死。
“小侯爺,你帶公主先走!我們斷后。”
將門子弟的血脈中終究還流淌著祖先的勇氣,曹襄紅著眼睛,手中刀橫于胸前。
元召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跟在身后。然后用刀背拍了拍左賢王的右臉。
“叫你的手下讓路啊,沒點眼力價兒!”
巨大的羞辱使這位草原王者口中牙都快咬碎了,眼如赤火,揮了揮手,擋在南面的騎兵分散開來。
“今日之辱,我必殺你!”雖然看不到身后之人的模樣,但對方的聲音已經牢牢的記在了心里。
“呃,會給你機會的,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元召一面無所謂的說著,一面催動戰馬來到素汐身邊,見她騎在那匹白馬上,臉色如雪一般白,知道她心中害怕,遂伸手拉過馬韁,讓她跟在自己身邊。
一行人在弓箭刀影的戰陣中穿過,逐漸與匈奴騎兵的隊伍脫離開來。
有一人一騎從右邊的山坡斜插下來,飛快的來到近前,脫去匈奴人服色的崔弘見元召及眾人都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師父,匈奴單于從叛變的漢軍斥候口中已經知道了全部,現在應該開始撤離了,還好你們只在半路…。”
望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可想而知他一路疾馳而來示警的辛苦,元召沖他點點頭,露出嘉獎的笑意。
“還有,聶叔也已經安全把他救出來了,現在他奔往漢軍處報信去了,不用擔心。”
崔弘得到元召的鼓勵,很興奮,露出幾顆白牙,比他親自手刃了九個匈奴騎兵還來的高興。
“好!干的不錯。現在我們還未脫離險地,你對地形熟悉,馬上帶著他們所有人先行南撤,去西山谷李廣將軍處,自然會有人接應你們。”
元召簡潔的對他說到。由崔弘帶路,他放心了許多。
“可是,師父你呢?你不和我們一起嗎?公主…怎么辦?”
眾人齊齊勒住馬匹,轉頭看向元召。由此向南縱馬奔馳的話,也就是大半個時辰就到右北平的地面了,可是,能否逃得脫近萬匈奴騎兵的追殺呢?
“公主,我會把她安全帶回去的。你們現在馬上走,遲則生變!”
緩緩跟在后面壓陣而來的匈奴騎兵隊伍里,發出一陣陣的騷動,顯然,暴戾的情緒就快壓抑不住了。
天際烏云越來越厚,陰沉的天空下,濃重的殺氣堆壘彌漫,好像隨時就能爆炸開來。
“我們走吧!元哥兒脫身不難。”
衛青又看了一眼元召與素汐,咬了咬牙,拍了拍崔弘的肩膀。與其他人打個手勢,率先縱馬向南方馳去。
經過這么多事,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元召的本事,去掉了這大隊人馬的拖累,他帶了素汐輕身而出,料想這些匈奴人也留不住他。
匈奴大部顧忌左賢王還在對方手里,并沒有輕舉妄動。只有路邊少量的游騎試圖加以阻攔,都被當先開路的驍騎營兄弟們用勁弩無情的射殺了。
西北吹過來的風一陣緊似一陣,不過片刻之間,三百多匹馬已經跑出去將近一箭之地。左賢王呼延都驀然覺得身后一輕,眼角瞥見有人輕輕巧巧地落在了旁邊的馬上。
“那么,左賢王,多謝盛情咯!”
呼延都急閃目去看時,卻見那坐了大漢公主的白馬上已經多了一人,一身普通青衫打扮,對自己笑了一下,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原來卻是元召見眾人已經跑出一段路程,遂放開呼延都,躍回自己馬上,攬緊了身前的素汐,拍馬欲行。
“漢家小子,拿命來!”
白馬躥出還沒有幾步遠,后面如同炸雷一聲大喊,有兵器掛了沉重的風聲直奔他后腦而來。
素汐公主用手緊緊的抓住馬鞍橫梁,感受到身后之人胸膛的溫度,縱馬之際,顛簸起伏,剎那間一顆芳心如同要跳了出來,臉羞得成了一塊大紅布。雖在萬馬敵軍陣前掠過,卻一點兒都沒顧得上“害怕”兩個字。
“閉上眼睛,別回頭!”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雖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還是把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
擺脫敵手控制的左賢王呼延都待得看清折辱自己的敵人模樣時,心中的怒氣已是不可抑制。
斯人驍勇,非是浪得虛名!說是遲,那是快,見敵人欲要逃跑,那肯罷休!他伸手之間已把戰馬一側得勝鉤鳥翅環上所掛的狼牙槊擎在手中,大喝一聲,催馬前沖,用盡全部力氣,劈頭蓋頂就奔元召砸了下去。
此時兩人跑馬之間,與后面的匈奴騎兵已經隔了大約有二三十丈的距離。天空烏云低沉,有雷聲隆隆漸近,看到自家王爺這一槊之威似乎也夾帶了風雷之聲,匈奴隊伍里不禁齊齊喝了一聲彩!
草原第一勇將,左賢王呼延都,那也是匈奴軍中無數人的偶像。手中狼牙槊近百斤之重,馬快勢急,力猛槊沉,在所有人看來,這一下掄圓了砸下來,非把前面的兩人連人帶馬打成肉醬不可。
然而,就在呼延都為自己揮出的這生平最猛的一招而心意酣暢之際,忽然眼前一花,狼牙槊就快要打到的人不見了,同時那匹白馬好像被某種未知力量猛的推了一下似得,倏然前進了丈余,正好躲開了他豐沛無匹的勁力所能掃到的范圍。
見鬼了!這是什么樣的對手!呼延都心中大驚,這超出了他的認知。
“大王小心!頭頂…!”
身為大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狼牙槊打空,心中警兆大生,同時也聽到了自己部下那驚駭之極的大喊。
千鈞一發之際他已來不及多想,更來不及去看,丹田橫力陡生,硬生生的拽回兵器,就勢一招“舉火燎天”,鑌鐵打造的狼牙槊憑著感覺直奔頭頂的敵人反撩上去!
呼延都的反應不可謂不快,招數不可謂不精妙,臨危不亂,這一招還是用的很正確的!
一般人就算輕身功夫再好,身在半空無處借力,這一下根本就無處躲避,狼牙槊威力又大,必為之所傷。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兩敗俱傷而已。
但,元召不是一般人!所有以常理來推斷他的敵人都會死的很慘,從前是,以后是,現在,呼延都又何能例外!
所有這一切,其實只不過發生在幾個呼吸之間而已。
匈奴騎兵們有的正在看自家大王發威殺敵,準備大聲喝彩。有的已經發覺不妙,驚慌失措。而已經跑出很遠去的衛青曹襄等人,正回頭看元召帶了公主跟上來沒有。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在兩軍陣前發生的這一幕,一個不可復制的英雄傳奇!
只見在馬上一躍而起,如同飛龍在天的那個少年,揮臂之間,左手虛按,似凌空御風,右手奪自敵人的那把寶刀光華燦爛,氣機流轉,瞬間仿佛籠罩了此間三尺天地,一刀斜著劈下時,其勢簡直能把大地分裂一般!
刀鋒與鑌鐵狼牙槊相遇時,很奇怪,所有人都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巨響。
天地似乎突然靜止了下來,萬千雙眼中所見,那把刀似乎只是削去了一截腐爛的朽木,曾經侵染過無數人血的碩大槊頭就這樣被無聲無息斬斷了!
隨后,在分不清是誰的驚呼大叫聲中,刀隨著主人身體的下墜并沒有停止逞威。
因為,刀在英雄手,既出鞘,殺場必飲血方休!
“你本來可以不死的,可是我答應孫連了…!”
呼延都恍惚中聽到了敵人在自己耳邊的低語,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叫孫連的人與自己有什么關系,可是他已經來不及去想了,世間事從此與他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槊頭落在塵埃,然后是…人頭落!然后是…馬頭落!
當刀鋒最后劃過戰馬的脖頸時,元召一翻手腕,刀身豎起,刀尖輕點大地,堪堪將要落地的身子又借力斜飛出去,正好落在了奔馳的白馬背上,伸手重新挽過少女身體,抓住韁繩,并不回頭,馬兒繼續如飛而去。
急風貫耳,天上一串悶雷響起,斷槊、尸體、馬匹倒地!血噴濺出來,染紅了土地…。
生與死,恨與怨,因果與循環,其實有時候就是這樣簡單,就看有沒有人肯借一顆英雄膽!
一刀削三首,陣斬左賢王。青衣傲疆場,光芒盛大,舍我其誰!
重新回頭縱馬疾馳的三百四十多名漢家兒郎,心中激情似火,那可是匈奴左賢王!單于王庭之下第一人,草原第一勇將啊!就這么死了?
要知道,漢匈交戰這么多年,死于漢軍之手的匈奴最高騎將也不過就是區區幾個千夫長而已。
呼延都在右北平城下躲過了一劫,沒想到終于還是死在了元召手里。在原來的歷史上,他本來還可以活很多年的。此人后來功高震主,引起了單于羿稚邪的猜忌,在一次火并內亂之后,率領著部族降了大漢,成為了漢天子以赫赫武功教化異族的范例。
可是現在,元召的出現,改變了他的余生,葬身殞命,魂斷燕山!
左賢王死了!草原戰神被一刀斷頭!
當八千匈奴騎兵看到那顆王者首級滾落塵埃的時候,終于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么。
匈奴故例,大軍出戰,因戰之故,主將身死者,隨扈中軍皆殉之也!
既然回去也是死,那還不如去給王爺報仇吧!除了留下少數人料理后事,收拾左賢王尸體北歸草原以外,其余紛紛催馬,怒意滔天,向那個少年離開的方向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