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 浩然而死
巫山位于地州殷都以北千里之處，以其嘉木繁蔭、山勢險峻、絕崖陡峭而聞名于世。
其間又有峽谷縱橫，綿延百里，深邃無盡，絕瀑倒灌，怒水咆哮，流速湍急。
配之以枯松倒掛，鳥渡猿猱，異嘯不絕，形成一幅壯闊奇景。
銀河落九天，綿延無窮盡，巨響轟鳴，濕氣橫生，水霧氤氳，把方圓十里都籠罩了起來。
兩個身影并肩而立，像是已然站了很久。
溯雪的臉已然恢復原貌，但面色依舊蒼白無比，正陽子那一掌全力而發，若不是通心道蓮幫她抵擋了大部分力量，恐怕早已魂飛破散，即使如此，她現在依舊沒有任何戰力。
“看到了嗎？溯雪，你自幼聰慧，天資卓絕，難道還看不出辜雀與我的差距？他現在連就是一個連事都記不住的癡呆兒，而我正陽子，魔功大成，天人之境！”
他看向溯雪，傲著頭顱道：“你說他強還是我強？”
溯雪淡淡道：“你現在的確比他強，但你的強來自于殺戮，他此時的弱，來自于善良。”
“善良？”
聽到這句話，正陽子忍不住狂笑出聲，驚起林間一群群飛鳥，聲音像是把瀑布之聲都已然掩蓋。
他猙獰道：“辜雀殺得人很少嗎？他能有今天這個成就，難道靠的不是殺戮？”
溯雪道：“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他無愧于心。”
正陽子厲聲道：“同樣是殺人，怎么他就比我高尚了？”
溯雪道：“你不懂。”
正陽子搖頭道：“我不想懂，反正他也必然要死了。”
溯雪看向正陽子，目光灼灼，緩緩道：“那又怎么樣？他死與不死，你都回不到以前了。你不再是玉虛宮的首席大弟子了，也不會是未來的玉虛宮掌教，你的人生已經毀在了你自己的手中，殺了他也無法彌補。”
聽到此話，正陽子身影一震，咬牙切齒道：“不需要！我不需要什么掌教，我現在比掌教更加強大！我殺了辜雀的確不能得到什么，但我可以痛快！我可以報仇！今后我依舊可以縱橫天下。”
他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一掌轟然朝前打去，掌力呼嘯，竟然直接把虛空打碎，把前方寬達百丈的瀑布打得斷流，絕崖坍塌，墜入幽深的峽谷，發出驚天巨響。
而就在此時，只見那滿江怒水，絕崖險瀑，竟然自動飛起，激蕩在虛空之巔，匯聚出一道道驚濤駭浪。
大地開始顫抖，一道道裂縫溝壑橫生，一切都開始坍塌起來。
天空黑云密布，閃電撕裂虛空，淋漓的大雨又拍打在了天空水浪之上。
這一時之間，整片天地都像是沸騰了。
堪稱世界奇觀的場面，讓正陽子臉色陰沉無比，他看向前方，清晰地看到了前方那一道身影。
無盡的黃光自大地之下澎湃而出，支撐著辜雀御空而行，極速朝這邊而來，所過之處，又開出一朵朵青色的道蓮。
天地上下，道蓮齊開，道蓮之下，又是烈火熊熊，燒滿虛空。
溯雪輕輕道：“你看到了嗎？這是他沒有元氣，沒有恢復的狀態。若是他恢復了記憶，徹底掙脫了枷鎖，這片天地，還有誰能擋住他？”
正陽子臉上已然有了汗水，喃喃道：“不，他無法恢復的，他活不過今天！一定活不過！”
他看向四周變幻的空間，沸騰的世界，不禁寒聲道：“貫通五行，我即世界，辜雀，你果然強大。但在我正陽子面前，就算是條龍，也得給我盤著！”
他右手指向前方，厲聲道：“你！給我把這些東西撤了！”
辜雀的臉上沒有表情。
他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淡淡道：“撤不了。”
“什么？”
“我撤不了，這些東西，只是我的身體來到這片天地的最真實反應，不由我控制。我沒有元氣，無法內斂氣息，控制不了我對天地的影響。”
正陽子臉色陰沉，咧嘴道：“好，那么你現在知道該怎么做了？”
辜雀道：“我該怎么做？”
正陽子道：“你自行了斷，我就放了她！”
辜雀瞇眼道：“我已然死了，又怎么知道你是否會放了她？”
正陽子道：“你沒有別的選擇，你不死，我絕不會放了她。”
他看著辜雀，沉聲道：“我太了解你了，你這個人心狠手辣，往往置之死地而后生，雖然沒了元氣，可我還是不敢小看你！我已然有了經驗了，我已然栽在你手里很多次了，這一次，我不看到你徹底死透，我如何敢放人？”
辜雀道：“我雖然沒有了記憶，但至少有基本的判斷能力，任人宰割，不會是我的選擇。不看到溯雪安全離開，我是不會選擇死亡的。”
正陽子眉頭緊皺，瞇眼道：“不看到你死，我也不會放她，所以你現在有十個呼吸的時間考慮，十個呼吸之后，我立刻殺了她！”
他說著話，大手已然掐住了溯雪的脖子，并緩緩縮緊。
辜雀閉上了眼，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你贏了，我選擇死亡。”
“不要！”
溯雪連忙驚呼出聲，搖頭道：“辜雀你不能，媚君還在等著你，輕靈還在等著你，她們正在罪孽森林做最后的抵抗，沒有你她們堅持不住。”
她眼中已然流出了淚水，顫聲道：“我、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我此生已然過得很好了，遇到你，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是你給了我希望。你死了，我又怎么活得下去？”
她淚流滿面，道：“該死的是我，不是你。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很好，而沒了你，我們都活不下去。”
辜雀依舊沒有睜眼，他死死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放了她，我讓你殺！”
從牙縫中崩出的話，帶著無與倫比的殺意，令正陽子都不禁心中一震。
他把溯雪的脖子握得更緊，咧嘴道：“那么你先死，我告訴你，她在我手里，她連自殺都做不到！”
“好，我死。”
辜雀睜開了眼，眼中是一片渾濁。
他的腦中，對于過去只有三個畫面，一個是初次見溯雪的時候，她那婀娜的身姿，輕輕喊著自己古缺同學。
原因已然記不清了，但卻有一種夢幻般的感覺，像是久別重逢，而不是初次相遇。
第二個畫面，是她在一個涼亭之中，月兒彎彎，光芒淡淡，靜湖水波粼粼，有涼風撩起了她滿頭的青絲。
那時候的她，一臉復雜，卻又是那么迷人。月光、靜湖、微風都成了她的點綴。
第三個畫面，是她穿著嫁衣，正和自己拜堂成親。
有太多的事記不清了，但這已足以值得讓他去死。
溯雪已然開不了口，正陽子已然封住了她的口，封住了她的耳，她聽不到辜雀說的話，也無法說出自己心中的話。
她眼神已然模糊，只能看到正陽子在張狂大笑，只能看到辜雀的臉上沒有表情，他正看著自己。
他目光之中，飽含了對自己所有的感情。
他不太會說話，不太會去許諾一些東西，他從來記在心里。
溯雪心如刀割，張大了嘴想要說話，但卻無法做到。..
她呆呆地看著前方，看到辜雀舉起了手掌，手掌在發光，那是金色的光芒！
她知道，如果是自殺，辜雀足以有能力殺了自己。
所以她開始絕望，她已然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快啊！滅了自己的靈魂！我立刻放她走！若再不動手......”
正陽子猙獰嘶吼，像是已然瘋了，手上的力道愈發大了，溯雪口中吐出了鮮血。
“住手！”
辜雀滿臉大汗，一字一句喊出，天地之間的五行之氣已然朝他手掌匯聚而去，他不能毀滅自己的身體，但他可以輕易毀滅自己的靈魂。
“那你快啊！”
正陽子已然像是在咆哮，而辜雀死死盯著溯雪，他忽然明白，自己原來是真的要失去她了。
心中忽然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是對溯雪的愧疚，是對天地的眷戀，她終究是要孤苦伶仃活著了，而自己，則將徹底消亡。
記憶還沒有蘇醒，他不知道還有多少人等著自己。
他不舍，但溯雪不能死！
沒有原因，只因她是溯雪！
辜雀看著她，又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猛然高舉手掌，五行之氣全部凝聚，一掌轟然拍在了自己額頭之上。
他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巨響，來自于自己的靈魂深處。
像是一道閃電，劃破了寂靜的黑夜！
他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生機，靈魂像是被湮滅，一切的一切都在消失。
他飛了起來，或許是力量太大，大地給予了反震之力，朝那深邃的峽谷掉落下去。
峽谷之下，是湍急的怒水！可以輕易吞噬生命！
“辜雀！你休想使詐！我這一次一定要親眼看到你死！”
流川子臉色劇變，猛然一頭扎進了峽谷，而溯雪也解放了出來。
她呆了片刻，只覺心都要死了一半，忍不住發出凄厲之聲：“辜雀！夫君！”
聲音傳遍了整個大地，沖上了天空，蒼穹之巔的戰船似乎都為之一顫。
“哇！”
一口鮮血猛然噴出，濺滿了甲板，天姬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
卡蘿琳連忙道：“你怎么了？”
天姬死死咬牙，目光之中盡是復雜，艱難道：“不知道，就突然感覺靈魂一陣劇痛，痛到心底。”
卡蘿琳道：“你都什么境界了還會出現這種問題？”
天姬忍不住朝下方看去，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一股劇痛發自于靈魂最深處，像是有一個我從未觸及的地方。”
說著話，她口中鮮血依舊不止，咬牙道：“像是空了，像是失去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
聽到此話，卡蘿琳立刻呆住了。
她毫不猶豫，立刻轉身，直接朝神魔大陸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