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康叔聽了秦英的話,不由得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康叔并不是那種油鹽不進的國主,只要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他還是很樂于聽從別人的意見的。
但是,要說服他這樣的一個人,也并非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康叔皺了皺眉頭,瞅著秦英,緩緩道:“你說羌國不能兵分兩路,你的理由呢?”
秦英沒有立即回答,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道:“陛下,這里耳目眾多,我們借一步說話。”
康叔點了點頭,兩個人一道來到營地的一處無人的地方。
這里的視野非常的開闊,即使想要隱藏在什么地方偷聽,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康叔背負著手,道:“這里沒有人了,你可以說了。”
秦英低聲道:“陛下,你覺得這次趙國派出大軍攻打我們,總共有多少主力?”
總共有多少主力,這個問題,這位羌國的國主還是認真思考過的。
說實在的,趙國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進攻羌國的,吞并羌國,消滅羌國,簡直就是歷代趙國國君的一個執念了。
基本上,羌國國內一發生什么風吹草動,和周圍的國家關系決裂啦,國內更換儲君了,趙國都要派出部隊,時不時的來騷擾一下。
但每次來進攻,主力卻也并不是很大。這主要是趙國國主出于兩方面的考慮。
這第一點,趙國國主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從來沒有想過一口氣吃掉一個胖子。
像是羌國這種國家,盡管已經衰落了,不復從前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底蘊還擺在那里,不是輕易能夠吃掉的。
說句不好聽的,趙國盡管是強國,是大國,可吃掉羌國,自己也要掉一層皮,也要元氣大傷。
而另外一方面,趙國的四周可謂是強敵環伺,有魏國,有楚國,還有騰國這種小國,時時刻刻的對其虎視眈眈。
作為四戰之地的趙國,國君如非有十足萬分的把握,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若是出動趙國國內的大軍和家底,攻打羌國這樣的國家,那么其自身就會國內空虛,很有可能被敵人乘虛而入。
出于這一系列的考慮,趙國攻打羌國最多也只是隨便打打,歷來都是如此。
康叔把自己的想法對秦英說了一遍,秦英聽的眉頭緊蹙,連連的搖頭,說:“陛下,若是正常人這么想肯定沒有錯。”
康叔瞇著眼睛,瞅著眼前的破破爛爛的中年人,說:“眼前的情況有什么不正常的么?”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現在不正常,因為您的身邊潛伏著趙國的密探。”
“您的動向和情報,趙國都能第一時間掌握。所以,換句話說,羌國國內現在的情況,可能趙國也已經知道了。”
中年人突然長長的吸了一口氣,聲音懇切,道:“陛下,實話實說,如果是你我任何一個人,坐在趙國國君的位置上,會怎么做?”
康叔沉吟了一陣,緩緩說:“如果掌握了準確的情報,知道敵人國內空虛,受到夾攻,肯定要發出大軍,定然可以輕松拿下。”
秦英點了點頭,道:“正是,想來我們的敵人也是這么想的。”
康叔的內心還是比較贊同秦英的想法的,“所以呢,你覺得我現在該怎么做?”
秦英在來這里之前,心里已經思忖過了這個問題,當下吸了一口氣,道:“很簡單,向趙國俯首稱臣,暫時拖延時間,然后和西部城邦的人作戰。”
這個策略,和向寵提出的策略,幾乎是大同小異的。
總的來說,都是避免和趙國正面交鋒,避免兩線作戰。
但是在具體如何操作的問題上,秦英提出了更詳細的策略,比如,利用楚國和魏國牽制趙國,等等,比向寵的策略更加的詳細和務實。
一口氣聽完秦英的話,康叔的眼中露出了復雜的神色,看著這個中年人,嘆息道:“唉,看來你還是那個秦英啊。”
秦英淡然的一笑,沒有回應。
康叔低頭沉吟了一下,道:“秦英,這段時間你就先留在軍營中吧,如果有什么情況,可能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兩個人曾經是君臣,又摻雜著不少的恩怨,準確的說,是康叔這個國主虧欠秦英不少。
現在反過來有求于秦英,康叔的心里頭還是多少存在著幾分尷尬和愧疚的。
可對于這些,秦英卻并不在意,他朝著康叔拱了拱手,笑道:“陛下有事傳喚就可,草民先回去了。”
說著,秦英轉過身,大步流星的漸漸走遠了。
康叔望著秦英的背影,神情有那么一點悵然,長長的嘆了口氣。
此時,羌國大軍的軍營一角,兩個人湊在一起正在低聲說著什么。
這兩個人當中,其中一個是個身體十分瘦弱的文士打扮的男子,另外一個人,則是一個身披戰甲的甲士。
因為羌國的大軍是各個國家的軍隊聯合組成的,規矩和紀律上還是比較松散的。
此時,一個甲士沒有呆在自己所屬的編隊,反而到處亂竄,也沒有什么人在意。
這種事情,在羌國的大軍并不少見。
這個文士打扮的男子,是羌國國主康叔的庭臣之一,名叫張天秀。
論及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能和向寵這樣的人相比,卻也頗得到羌國國主康叔的信任。
曾經羌國和趙國的交戰中,這個叫張天秀的庭臣,數次進獻計謀,以身犯險,為羌國立下了不少的功勞。
可現在,那個其貌不揚的甲士,卻在低聲對張天秀說話,語氣相當的嚴厲。
張天秀反而一點脾氣都沒有,一直默默的聽著,時不時的俯首低眉。
張天秀對那名甲士道:“易兄,剛剛我好像看到了秦英了。”
那名甲士愣了一下,皺皺眉頭,道:“秦英是誰?”
張天秀耐心解釋說:“幾年前是朝中的大將軍,后來被迫離開了朝堂,下落不明,沒想到今天卻突然出現了,好像還和康叔說了什么。”
那名甲士目中露出了一絲擔憂的神色,道:“他和康叔說了什么?”
張天秀搖了搖頭,說:“不知道,秦英這個人做事非常的慎重,他們兩個人換了個地方說話,我們沒有辦法偷聽到。”
沉吟了一下,那名甲士道:“這個秦英,八成是在勸說康 叔,讓康叔放棄兩線作戰,這樣一來,趙王陛下那邊的計劃就完蛋了。”
張天秀蹙了蹙眉頭,道:“那怎么辦?趙王陛下不會高興的。”
“哼,”那個甲士冷哼了一聲,看了一眼張天秀,道:“你應該是康叔身邊的紅人吧?”
張天秀訕訕的笑了笑,道:“紅人算不上,但頗得康叔信賴。”
那個甲士點了點頭,道:“這就足夠了,你馬上制造一個局,讓康叔懷疑秦英。”
“康叔是個生性多疑的人,只要他懷疑了秦英,那么就不會再使用秦英的計策了。”
最后,那個甲士拍了拍張天秀的肩膀,道:“張老弟,這點事情你應該還是能辦好的吧,不會令趙王失望吧?”
張天秀猶豫了一下,嘴角向上翹了翹,道:“放心,易兄,我絕對保證順利完成這個任務,讓秦英從康叔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一刻鐘以后,張天秀出現在了羌國國君康叔的行營前。
他在行營前佇立片刻,遲疑了一下,然后掀開簾子就大步走了進去。
行營里面,只有國君康叔一個人,正在愁眉緊鎖的盯著一副軍事地圖。
聽到有人進來,康叔抬頭瞅了一眼張天秀,擺擺手道:“天秀,進來吧。”
張天秀站在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國君又打量了他幾眼,道:“天秀,你有什么話要說么,有話就直說吧。”
張天秀這才哀嘆一聲,忽然就要跪了下去,被康叔一下子扶住了。
張天秀道:“陛下,剛剛微臣過來的時候,看見了秦英。”
國君愣了一下,笑了笑,道:“哦,是秦英啊,是我讓他留在軍營中的,怎么,你們有什么事么?”
張天秀遲疑了一下,搖搖頭說:“陛下,不是這個意思,微臣看到秦英和一個陌生的兵士說話。”
“微臣就感到好奇,偷偷的湊到近處偷聽,可這一偷聽,卻著實讓人震驚。”
“微臣聽到秦英說,什么事情已經辦妥了,已經成功的勸您向趙國納貢稱臣。”
“還不僅僅是這些,那秦英還說,您當初把他趕出去,他一直沒有忘記那段恥辱,這么多年過去了,就是再等待今天的機會。”
聽了張天秀的話,羌國國主頓時臉色漲紅了起來。
他呆呆的走了兩步,忽然抬起頭,問張天秀道:“他真的是這么說的?”
張天秀點了點頭,道:“千真萬確,陛下,微臣再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也許,也許是微臣聽錯了也說不定。”
忽然一聲巨響,讓張天秀整個人嚇得渾身一激靈。
羌國國主康叔一拳頭砸在了桌子上,臉上充滿了憤怒的神情,胸前劇烈的起伏著:“還能有什么誤會!我早就懷疑,這秦英怎么突然會好心回來給我獻策,好啊,這樣一來一切就說得通了!”
“來人!”羌國國主忽然朝著外面大喊一聲。
一聲就有兩個侍衛走了進來,朝著他躬了躬身。
羌國國主猙獰的一笑,道:“傳令,馬上把秦英逮捕關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