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魔宗這些年輕的追隨者們遠遠眺望著這座驛站時,天空有些水意凝結,漸漸一場薄雨灑落了下來。
水汽空濛,卻并未遮掩住炊煙。
相反在這樣有些微冷的雨天里,炊煙更加顯得天青色。
這座驛站其實已非官家驛站,前年春里開始,當南朝在北方和北魏的戰事開始吃緊,整個南朝的兵力都朝著北邊傾斜,西南一帶防務便有些空虛,甚至許多驛站的官員和備馬也都遷往北方。
后來中山王元英從吐谷渾和黨項繞路,大軍悄然直入南朝境內,也正是因為西南和西北一帶的防務空虛。
這座驛站軍方在兩年前便已經停止軍資供給,反而是由地方上的一些富商出資,對一些來往此地的軍中人士給予方便。這些富商的有些生意,便也和軍方相關。
很多能夠和軍方搭上線做生意的商號,也是因為平時這些不起眼的日積月累的小事。
道觀中的道人就沒有驛站之中的那些雜役幸運。
南方王朝改換新朝之后,獨尊佛教,許多道人都莫名的下獄,所以這座道觀在天監初年便曲終人散,一開始驛站之中的人員還將這道觀之中空處用起來,來往住宿的人多時,還打掃這道觀,住在道觀客房之中,但兩年前這驛站失去官資之后,人員也少,這道觀便閉門起來,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塵,雜草叢生,幾乎沒有什么人有興趣踏足進去了。
這道觀的門口原本有一株老柳樹,有一株海棠,這一株柳樹和一株海棠都有上百年的樹齡,之前紅綠相映成趣,生機勃勃,但這道觀失了人氣,往來的人少了之后,這一株老柳和一株海棠卻并未長得更好,反而因為蟲豸多了的關系,飽受蟲害,此時那株海棠已經枯死,那株老柳則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萬絲千縷,枝條都是稀稀拉拉,氣息奄奄的樣子。
這一地一時的氣運,便很難說。
這處地方原本的道觀的觀主也根本想不到,遠在建康的皇城之中換了一名皇帝,這種偏遠地方的道觀竟然也能受牽連,竟然也會驟然消亡。
人生不是自己想如意便如意,不如意事,反而十有八九。
莫名其妙的氣運,對于一些有心回天的人而言,卻往往就像明明可以煮一鍋好粥,卻反而因為柴火過旺了一些,鍋底便熬得焦了。
香氣自然就不可能有,反而是一鍋焦糊味,吃起來如同吃了滿嘴的煙灰。
韋睿和元燕看著驛站中人端上來的烙餅和烤得金黃的野兔肉,心中卻是并無多少食欲。
兩人之前的意見早已達成一致,即便南朝皇帝的討賊書已經傳遍天下,但是韋睿和元燕都覺得可以和皇帝一談,畢竟蕭衍并不昏庸,只要達成一定的條件,他不會認為林意會威脅到他的皇位,也會再次認清此時南朝最為可怕的敵人是魔宗。
然而當天下獨圣的皇太后落入魔宗之手,魔宗真正的天下無敵,然而隨著軍方最新的軍情傳遞,當得知太子都已經死在南広王府,韋睿和元燕便已都明白,此事已經不可調和,再也沒有必要去建康。
再怎么心情沉重而食之無味,總不能辜負這些驛站中人的好意,韋睿伸手取了一塊散發著熱意的烙餅在手中,但突然又心有所感,停頓下來。
“在我們北魏,武將的科考相較于南朝太過落后,我們北魏的將領大多來自各門閥和皇室姻親,一些驍勇善戰的將領,也往往隸屬于某位王爺,所以絕大多數將領在處理事情上并不會像你這么憂心,因為他們很多都只考慮利益取舍,不會憂國憂民。”
元燕看著韋睿,有些會錯了意,但終于將這數日來憋在心中的一句話講出了口,“在我看來,若是想南朝盡可能的少些內亂,此時情形,您還不如直接和林意合作。”
“世事不如人意,哪里有那么簡單,我帶你往這里來,的確是想送你去他身邊,但至于我…我其實已經和陳家人約了,想要和陳家人談一談。只是不管如何,先要過了今日這一關。”
韋睿看著她淡淡的笑了起來,他的眼角全是刀刻般的皺紋,嘴角卻盡是苦意。
“難道是魔宗?”元燕此時還不能感知到什么,但韋睿此時眼中的意味,卻是讓她驟然想到了某種可能。
韋睿沒有回應。
他無法精準的判斷修為遠在他之上的修行者,此時他的感知里沒有魔宗的存在,但是那些正在逼近的氣息,其中蘊含的腐爛和死亡的味道,卻只可能和魔宗有關。
魔宗的那些部眾,他在北方的邊境上,并不陌生。
“能直接逃嗎?”
元燕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韋睿搖了搖頭。
元燕不再說話。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起來。
她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意,今日自己和韋睿,便有可能死在這里。
馬蹄聲響了起來。
冰冷的雨絲之中,急促的馬蹄聲只是在片刻之間,便顯得清晰起來。
“你一個人逃也逃不掉嗎?”
元燕突然難過了起來,她轉頭過去,看著韋睿,說道。
她此時不知什么情緒,只是覺得一個人在臨死之前,似乎充滿著說話的欲望。
“我是陣師,若論真元修為,我和魔宗相差太遠,但像我這樣的陣師,只要在一處地方呆的時間略長,便會擁有一定的手段。坐地成陣,陣師的力量并非純粹以真元境界來衡量。”
韋睿溫和的看著她,說道:“而且就像我現在無法感知到魔宗在哪里一樣,那個跟了你一路的人,我也無法感知到他的具體所在,只是若是這人如果比我強大一些,哪怕我們死在這里,或許也能讓魔宗付出慘重的代價,或許你也能活。”
“跟了我一路的人?”元燕完全無法理解的看著韋睿,甚至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從你第一天和我會面時,我在那個驛站,就已經感知到有人跟著你,你是北魏長公主,即便名義上逃亡,恐怕你的皇兄也不會讓你輕易死去。”
韋睿看著她,搖了搖頭,道:“只是讓我不能理解的是,按種種跡象來看,這人恐怕不會比你的皇兄弱…在我的認知和情報里面,北魏按理而言不可能存在這樣的修行者。”
(上一章隱晦的魔宗部眾吃人違禁了...現在的約束還是挺多的,其實老派的武俠作者里面的壞人更壞,但現在就是寫不了。所以只能做了點更改,現在生態環境就是這樣,寫起來約束太大,本身就已經很難了,書友們也記得且看且珍惜,多點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