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能夠在很多年前就開始算計北魏老皇帝和甄氏,那至少不是北魏皇帝這一代,那差不多也是南天三圣這一代的強者。”天都光若有所思,突然又笑瞇瞇的看著原道人。
“不可能是我們劍閣,也不可能是何修行。”原道人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對陳家和陳子云的安排,的確連我們都不知道,但何修行并非是那種修行了很多年才真正入圣的修行者,他是真正的天才,他在北魏遷都洛陽的很多年前,還不可能擁有算計北魏老皇帝和甄氏的能力,若按這個時間線計算,他那時對北魏也根本沒有什么了解。”
“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也是這么覺得。”
天都光笑瞇瞇的說道:“因為任何人都會掩飾自己的真性情,但到死的時候,一定會暴露出來自己的本性,以何修行的性情…他這一生都反對蕭衍登基,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會想法削弱北魏的力量,如此一來,反而會讓南朝得利,讓蕭衍得利。”
“若是按時間推算,南天三圣之中最有可能的反而是沈約。”
天都光覺得此事越來越有趣,她想了想,接著說道:“沈約按我們的了解,他南北分明,一心想要南方王朝興盛,然后吞并北方王朝,至于蕭衍的母后,南天三圣之中最弱的這位,那就更沒有可能,以她那種性情,根本不可能有耐心經營得出這樣的陰謀。”
“若是純以南天三圣而論,最有可能的當然是沈約,他修為和智謀都足夠強大,但似乎也不太可能是他。”原道人搖了搖頭,說道:“他這些年盡心培植蕭衍,若是他在北魏早有算計,也不可能不暗中告知蕭衍。蕭衍現在想要對付我鐵策軍,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曉白月露的身份。”
“那么在南天三圣同時代,或者在南天三圣之前,南朝還有沒有足夠可怕的人物?”天都光滿懷希望的看著原道人問道。
她知道原道人甚至比何修行還要年長,若論舊聞,恐怕也沒有幾個比原道人知曉得更多的南朝修行者。
原道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平靜的轉頭看向白月露。
每個時代都會有異常強大的修行者,南天三圣之前,自然也有一些驚才絕艷的修行者,只是這種猜測猶如大海撈針,根本沒有意義。
更何況有些人即使強大,但刻意隱匿,從不讓世間所知。
若是碰上這樣的人,便根本不可能將他找得出來。
要想破解這樣的疑云,恐怕需要更多的線索,而最直接的線索,當然是白月露本身。
“我不記得很小時候的事情,我從記事起開始,就已經在洛陽。”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氣,她比世間的絕大多數人都要快的接納了她新的人生,她原本覺得自己是個早就父母雙亡的孤兒,但此時,當屬于自己的故事像一座山壓在她身上時,那個從未謀面的母親,那為了想要尋回她而最終失去的女子,卻在她的心中驟然親近。
有些人哪怕共渡了許多年的時光,卻無法在對方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但她的母親,她從未見過的家人,卻是驟然融入了她的生命之中。
甄氏的命運,遺族的命運,原本和她無關,但當得知當年的真相,看著甄扶星眼中的悲喜,她卻真正的感同身受,感受到了他們的悲喜。
這些年來,她一直作為元燕的影子,找不到自己生命的意義,而且她隨時都準備著死去,但現在,她卻找到了自己的責任,她必須承擔這些壓在她身上的過往。
她慢慢呼出吸入肺腑的空氣,接著說道:“我后來慢慢知曉,我是被人賣到洛陽的,后來我查過,賣我到洛陽的,是秦州天水一帶的流民。天水那幾年大旱,有無數流民朝著洛陽一帶遷徙,有許多大人路上病死了,有些小孩失去了父母,要么被好心人收養,要么被一些人如豬狗般帶著趕路,其中許多便被人販子帶往各處。我被賣到了洛陽田字坊,那明里是個制衣坊,但實際被江湖幫派控制,卻是控制了不少婦人和小孩子在洛陽各處偷竊。若是在偷竊這方面沒有所長,男童一般被送去修煉武技,略大一些之后,便販賣給一些門閥做奴隸和死士。女童略大一些之后,要么被賣去做娼妓,要么就是被賣去做侍女或是富家的小妾。我在當年那些孩童之中,偷竊起來最為出色,田字坊的那些人甚至破格傳了我些武技和修行之法。”
天都光的目光劇烈閃動著,她原先的判斷是白月露是直接被北魏皇室從陰山野牧場暗中送回洛陽,此時白月露的述說,便讓她心中十分意外,但她看人神色看得十分仔細,此時白月露的神色雖然平靜,但看著白月露的眼光,她就知道此時白月露靜心回想起來,也已經發現有些異處。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的確有些問題。”果不其然,白月露接著說道,“我幼時和那些同伴相比并不算特別聰明,而且我那時膽小,被逼出去偷竊時,我根本不像那些大些的孩子一樣,仔細觀察過往人群的身份,他們一般會盯著外地來的富商偷盜,但我幾乎是看誰容易偷,我便下手去偷,但往往一天下來,我偷盜到的錢袋里的錢財加起來,往往是最多的幾個人之一。”
“一個人不可能天天有這樣的好運氣,所以現在想來,你也是懷疑當年你在田字坊呆得不錯,是有人在暗中安排,故意安排有些人讓你偷。”天都光滿意的笑了笑,道:“說不定其中有些人,便是北魏皇室的人安排,故意帶了錢財到你面前讓你偷的。雖說你是被流民賣到洛陽,但一路上,恐怕那些流民也有北魏皇室的人暗中盯著,或者那流民便是北魏皇室派人假裝。”
“你且不要妄自推斷,不要擾亂她的判斷。”甄扶星看了天都光一眼,語氣微寒的說道。
她對天都光原本就沒有什么好感,此時不說敵我,這天都光對于她而言,也只是階下囚。
天都光倒是也不害怕,只是點了點頭,道:“有理。”
“如此過了數年,我在田字坊已經成了那些孩童的頭目,但有一日,田字坊驟然被官府清掃,那江湖幫派覆滅,我和許多孩童也被關了起來,在這之后,我便被從獄中提出,和許多差不多年紀的女孩一起送到流光閣,接著便開始真正的接觸修行,開始參加各種考核。”
白月露微微垂首,緩聲道:“那便是替元燕尋找合適的影子,但現在仔細想來,的確也有問題。我天生便能感氣,在流光閣開始傳授一些真正的修行功法之前,在我還在田字坊時,我其實就已經凝練黃芽,這樣的自然感氣和凝結黃芽,按理而言,的確不可能不引起北魏皇室的注意。但之后數年,卻并沒有任何人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天都光嘆了口氣。
她知道接下來,白月露肯定是參加各種殘酷的考核,最終便成為了元燕的影子,始終在北魏皇室的關注之下。
但這一切,似乎都是出自北魏皇室的安排。
北魏皇室如此做,便是以為她是老皇帝之女。
只是這些記事,對于找出到底誰是將她和老皇帝之女掉包的,卻是毫無用處。
“看來要再往上查,還得讓北魏皇室明白真相,讓他們幫著往上查當年安排她去洛陽的那些人,再查當時在陰山野牧場,所有接觸過她的人。”天都光微微沉吟,接著說道。
“也并非是毫無線索。”
然而也就在此時,白月露搖了搖頭,輕聲道:“在我此時想來,關隴賀氏門閥,可能有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