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里卷起了一陣風。∞雜ぁ志ぁ蟲∞
只是這陣風并非從更高的山上來,而是平地涌起。
密林上方的天空里好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要將這片密林間的空氣全部吸空。
無數枯葉和細枝從地上飛起,朝著天空飛去,就像是倒卷的雨簾。
枯葉和殘枝敲打著沿途所遇見的一切事物,發出無數細碎的響聲。
戴著色彩斑斕的木質面具的修行者僵立在密林之中,他的心中盡是寒意和苦意。
枯葉和殘枝劃過他的面具,發出低沉而細微的聲音。
這陣平地涌起的風中有著太多強大和他難以理解的神圣意味,他很清楚這樣的力量來源于何處。
他也十分清楚面對劍閣的那名亞圣,此時想要逃都根本不可能。
他所能做的選擇,只是投降或者自殺。
此時他心中更多的是難以理解。
他根本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的“兩心蠱”明明已經同時落在了黃萬年和林意的身上,為什么黃萬年瞬間倒下,但那只蠱蟲卻根本無法奈何林意,反而被林意捏在手中。
“林意,你!”
黃家的車隊之中響起數聲驚怒至極的厲喝。
林意看都沒有看這些黃家人一眼,在這些枯葉和殘枝飛舞之間,他已經聽到了一些異樣的響聲。
他也沒有出手的打算。
因為原道人會比他快出很多。
天空微亮。
平地涌起的風驟然消失。
原本往上飛去的枯枝和落葉,驟然失去了承托,往下墜去。
這些枯枝和落葉原本極輕,然而落在這名修行者的身上,卻是發出了無數聲沉悶的撞擊聲。
這名修行者一聲悶哼,每一片落葉和每一根枯枝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塊重石壓在他的身上。
他感覺到無數磚石瞬間在自己的身上堆疊起來,讓他的身體無法動彈。
不只是身體無法動彈,連他體內的氣血和真元也無法動彈。
無數道細小而強大的真元力量從這些落葉和枯枝之中涌出,瞬間滲入他的血脈和經絡之中。
他的血脈和經絡也似乎瞬間被無數的落葉和枯枝充斥。
他驚駭無比。
他真正的僵硬在地。
他知道一名亞圣是何等的可怕,然而當自己真正面對時,他才發現這種差距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是一念之間,他便是連自己的生死都已經無法決定。
在下一剎那,他面上的木質面具碎裂了開來。
碎裂的木質面具卻是中空的,就像是蜂巢。
內里有更多的飛蟲飛了出來,然而卻在下一剎那,被無數飛舞的落葉所帶的力量攪碎,化為一蓬色彩斑斕的血霧。
色彩斑斕的血霧之中,慢慢透出的是一張有著獨特刺青的臉。
這張臉不算年輕也不算老,眉心和兩頰,都有著色彩斑斕,如同蝴蝶翅膀一般的刺青。
所有的黃家人停止了呼喊。
他們就算是再笨,直到此時也已經反應過來,黃萬年的突然倒下和山林之中這名修行者有關,但更令他們震駭無言的,卻是來自原道人的這種力量。
白月露的身影出現在了已經昏迷的黃萬年的身側,此時的黃萬年被一名黃家的修行者扶著,白月露在鐵策軍之中并不像齊珠璣一樣引人注目,此時黃家這些人又被那片密林之中的動靜吸引,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白月露看了黃萬年一眼,然后對著林意說道:“沒死,是蠱蟲。”
那名和她距離很近的修行者驟然反應過來,但看見她的同時,不知為何,也只覺得這名少女不是尋常人物,一時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一道身影很快出現在了密林之中,這道身影并非是原道人,而是魏觀星。
他的手落在這名修行者的身上,輕易的將這名修行者提起,然后化為道道殘影,返回鐵策軍的軍營之中,落在林意的身前。
魏觀星身上蕩漾著的元氣波動,再次提醒這些黃家的人,鐵策軍不只是擁有原道人這樣的存在,還擁有不止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
這樣的提醒,讓這些黃家的人再次噤若寒蟬,即便關心黃萬年的生死,也不敢再多說任何一句話。
“我并不在意他的生死。”
林意看清了這名被制住的修行者的面容,看著他臉上顯得有些猙獰可怖的刺青,很直接的說道:“你應該知道,只要你落在我們的手里,就算是他現在直接死在我軍中,和我也沒有什么關系。”
這名修行者苦笑起來,只是他渾身僵硬,只是嘴角牽扯出一絲苦意。
一道清風徐來,擊中他的咽喉。
啵的一聲輕響,這名修行者面部僵硬的血肉一松。
他輕咳起來,發現自己的頭顱可以轉動,已經可以說話,但是身體卻依舊不受自己的控制。
“不要想著自己能死。”
魏觀星的聲音在他的耳側響起。
魏觀星的手依舊落在他的肩頭,聽著這樣的聲音,這名修行者真正的苦笑起來。
“你是哀牢白蠱宗的弟子?”
也就在此時,一名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名修行者的身體頓時一震,他震驚的轉頭去,他完全沒有想到,鐵策軍之中竟然還有人能夠直接猜出自己的師承。
他此時的神情變化逃不過眾人的眼睛,林意也是有些詫異的轉過頭去,看著出聲的羅姬漣。
“無量山和哀牢山之中,有不少部族善用毒和用蠱,之前無論是黨項的商隊,還是南朝的商隊途徑這些部族的地盤,都會酌情給這些部族一些利益,有些時候會留下一些貨物,有些時候會幫他們帶出一部分土產售賣。”羅姬漣看了林意和這名修行者一眼,道:“在前朝末年,前朝派出了軍隊鎮壓這些部族,起因是哀牢山中發現了數個銀礦和玉石礦,前朝想圍繞著那些銀礦和玉石礦建立州郡,但這些部族的首領卻認為這些銀礦和玉石礦自古以來都在他們的領地之中,不肯服從,在前朝看來,這自然是這些部族起兵叛亂。”
“前朝吏治雖然混亂,但軍隊和修行者卻自然要比這些部落的力量強大許多,再加上前朝負責平亂的一些將領買通了其中兩個部族,所以前朝的軍隊雖然也水土不服,死傷甚巨,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將當時叛亂的十二個部族滅了七個部族,后來便由哀牢山中兩個并未參戰的部族牽頭進行了和談。”
羅姬漣微笑著看著這名面上色彩斑斕的修行者,道:“如果我沒有記錯,前朝當時被派去平亂的大將是熊經略,而蕭錦則是熊經略的軍師。而能夠控制蠱蟲攻擊某個特定敵人的白蠱宗,就是后來兩個主持和談的哀牢部族之一。前朝平亂之后不久,蕭衍在雍州起兵,熊經略才剛剛出了哀牢山,就也遭遇兵變,被蕭錦和部下所殺。之后蕭衍登基,改換了新朝,對無量山和哀牢山中的這些部族卻是殊為關照,采取了和前朝截然不同的手段,給與諸多好處,甚至還分封賞賜了那些部族首領。那些部落首領都覺得對他們大肆殺戮的是前朝皇帝,現在的皇帝對他們十分優厚,所以他們也十分感激,后來南朝雖然并未在其中設郡,但通商和開采礦產,這些部族首領卻也簡直和南朝的郡守沒有什么差別了。”
羅姬漣是細細的說了些舊事,但林意卻是聽出了其中的重點,他的眉頭微微挑起,嘴角便浮現出一絲冷笑,看著這名修行者問道:“所以你是蕭家的人?”
這名修行者苦笑起來。
“這種問題沒有什么意義,我不會承認是誰的人。”
他苦笑著看著林意,認真的說道:“就算你們找到了一些證據,查出我的身份,查出和我蕭家有關,哪怕是這些黃家人,也絕對不會站出來證明,我想在這里對著一名十一班的大將動手。”
“你說的不錯,這南朝本身就是蕭家的,哪怕黃萬年死在你手里,黃太仆卿明知和你們蕭家有關,他在建康恐怕也不敢放個屁。”林意點了點頭,他說著這些話,卻是沒有絲毫的憤怒情緒。
他甚至平靜的停下來想了片刻,然后才又看著這名修行者,問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在這里截這些黃家的人?”
這名修行者頓時微微一怔,如實道:“我只是知道他們是黃家的人,卻并沒有聽清楚你們的說話。”
“我找黃家,是為了報仇。我有個堂妹叫做林魚玄,嫁入了黃家,卻被欺凌致死,所以今夜,若不是你這意外,黃萬年的正室翁氏今晚就會死去。黃家黃太仆卿是什么官位,你自然也清楚,翁氏也是九班大臣之女。”林意冷漠的看著這人,緩聲道:“我和你說這些,是讓你明白,我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而且我報仇起來,根本不在意對方是誰,是什么后果。我想你是不怕死,也不怕折磨,但這里距離哀牢也不算遠,我率軍過去滅你些族人,應該不是什么難事。”
這名修行者的眉心驟然多了些皺紋,他臉上的色彩很斑駁,但此時卻是顯得蒼白起來。
“我對你出手,并非是想要你的命,只是有人對你修行的功法感興趣。”
他微微猶豫了片刻,聲音微顫的說道:“在我原先的計劃里,我想著讓你們中蠱昏迷,然后我來解你們蠱毒的同時,順便從你的口中得到你所修功法的秘密。”
林意也沉默了片刻。
他認真的想了想,然后道:“這些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著,想不想你族人好好的活著。”
“沒有人會喜歡死亡。”這名修行者艱難的抬起頭來,帶著說不出的苦意,道:“而且我的族人是無辜的。”
“你一開始所想不錯,我就算握住了你是蕭家的人的證據,也不能做什么。但你要為你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林意看著他,說道:“我要你先救黃萬年,然后隨軍為我效力。”
這名修行者一下子愣住。
所有黃家的人和許多鐵策軍軍士也愣住,他們完全沒有想到林意會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