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如愚,你的名字會被刻在西郊碑林里,每個北魏人都會記住你的英勇無畏。雜﹣志﹣蟲”
行走在最前的這一騎上的將領看著他,說道。
席如愚看著馬上這名將領誠摯而粗豪的面容,心中充滿了感動。
這是楊癲。
北魏最出名的將領之一,中山王座下的猛將,殺狂楊癲。
楊癲的名氣始終伴隨著無腦的勇猛,在絕大多數戰役之中,他都是身先士卒,所下的命令永遠只有一條,那便是全軍隨著他突擊。
席如愚心中對這種沒有多少智慧的莽夫自然有些輕視,在過往的很多年里,他也一直在證明自己可以比楊癲這些人出色。
只是兩人在北魏各自統領大軍,之前在戰事之中從無相逢,此時真正相遇,席如愚看著楊癲,卻明白此人的成功和名聲,并不是只有悍勇而已。
他想過楊癲和他分屬不同派系,哪怕楊癲會說些冷嘲熱諷的話語,他也會默不作聲的受著,然而楊癲未談成敗,也沒有說生死,只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北魏的很多氏族,都有永遠記住族中勇士的傳統,那些勇者的名字能夠被傳頌千年。
而西郊碑林,便是匯聚各族勇者之名的地方。
他看著楊癲殺意盎然而簡單熱烈的眼神,便知道在楊癲的眼中沒有成見,唯有勇武,或者怯弱。
只要是真正的勇者,便能得到楊癲的尊敬。
“一盞茶過后,你先前布置在江心洲的攻城軍械不要停歇,用到徹底損毀為止。你自選三千軍士,朝著城中突襲,后方我會再令人鋪設浮橋。”
楊癲抬起頭來,看向鐘離北墻。
在此之前,他和藍懷恭大部作戰,一路摧城拔寨,簡直勢如破竹,他對南人的戰斗力頗為不屑,但隨著道人城那邊,和鐘離城此處的軍情不斷傳遞到他手中,他卻收起了這份輕視。
席如愚的能力他十分清楚,能夠令席如愚無可奈何的人,更是值得他重視。
無數呼喝聲在北岸響起。
白骨軍的到來,給這里心中蒙上無數層陰影的北魏大軍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北魏的白骨軍和南朝的金烏騎一樣,也是富有傳奇色彩的最為精銳的軍隊。
這種軍隊,原本就能給人以無窮的信心。
而先前席如愚到浮橋挑戰未果,現在又請命一定要出現在第一序列的進攻隊伍之中,這支北魏軍隊心中的惶恐無奈,反而漸漸被一種悲憤的氣息取代。
很多人都會下意識的將失敗歸結于統軍的將領,但當這名統軍的將領自己承擔起這樣的罪責,下方的將領和尋常軍士都開始反應過來,這并不是他一個人的原因。
“城中庫房里所有能用的軍械,能用的,全部盡快在這里用了。”
斐夷陵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他看著也已經來到北墻的魏觀星,聲音微寒道:“楊癲率軍從來不講什么特別的戰術,就是一波接著一波的突擊,絕對不會停止。浮橋能夠修繕到讓兩千人同時通過,他就會讓兩千人的隊列源源不斷的通過,如果修繕到能讓一萬人通過,他會直接讓十萬軍隊分成十撥沖進來。面對一千的敵軍,他全軍突擊,面對十萬的敵軍,他也是全軍突擊。”
“大道至簡,雄獅獵兔,也盡全力。”魏觀星嘆息了一聲,“像他這樣極簡的戰法,勝也簡單,哪怕是敗,他哪怕數萬軍隊全軍覆沒,敵軍也被會拼掉數萬,算起來是永遠不會太虧。”
當他的嘆息聲響起時,江心洲的淺灘上已經響起重音。
所有的軍械開始陸續啟用,所有那些曾經惶恐無力的軍士在奔忙中開始重新振作。
一聲恐怖的轟鳴聲,伴隨著巨大的破空聲在空中行走。
一塊巨石隔著浮橋,帶著肉眼可見的氣流,朝著城墻飛了過來。
一塊之后是很多塊。
箭弩車的嘶鳴聲也不斷響起,無數粗大的弩箭隨著機括的刺耳震鳴,如雨破空,又如雨墜落。
鐘離城的北墻上轟鳴和爆響不斷,整道城墻再次不斷震顫起來。
和先前席如愚的軍械攻擊相比,這次北魏大軍的軍械攻擊更為猛烈,看似永遠都不會停止,而且因為是在白晝,這樣的畫面看上去更是震撼。
在無數軍械的不斷轟擊之中,一批北魏軍隊列陣沿著破損嚴重的浮橋開始推進。
林意將騰蛇重鎧的面甲戴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這支北魏軍隊正中的一人身上。
那人身材十分魁梧,身上的鎧甲光輝燦爛,陽光反射之中,就像有無數煙花在綻放。
林意抬起了手。
他身上的騰蛇重鎧不如對方的鎧甲燦爛,但這是南朝匠師突破性的杰作,北魏沒有任何匠師能夠復制,先前他拒絕和席如愚戰斗,便是因為不想讓自己身上的這具鎧甲有所損毀。
在他看來,擁有這具重鎧,他便有著無限戰斗的可能,甚至不畏懼一些神念境修行者的殺招。
然而此時,他沒有選擇的余地。
楊癲的戰法令他也有些無可奈何。
楊癲此時也應該接到了最新的軍情,知道南朝北方邊軍應該是韋睿帶軍過來。
但他似乎面對自己和面對韋睿都是一樣的戰法。
他直接將全軍砸過來,然后若是韋睿到來,他就將剩余的軍力也全部砸上去。
這種戰法,比他還要剛猛無腦,而且很冷酷。
此時隨著身穿將鎧而來的席如愚一起走上浮橋的,絕不止一名神念境修行者。
“我對付那個白頭發的。”
魏觀星看著席如愚身后一名白衫白發的男子,說道。
“那我對付那個癆病鬼。”沈鯤皺著眉頭,看著一名身穿紅綠色袍子的老者。
那名老者佝僂著背,不斷的咳嗽,但隨著他的每一聲咳嗽,他身上都有莫名的光亮在閃動,似乎體內的一個個竅位,都在奇異的擴大。
“我殺席如愚。”林意點了點頭,用不庸置疑的語氣說道。
說完這句,他直接朝著下方跳了下去。
一塊投石車投來的巨石,正呼嘯落下。
林意一聲暴喝,他手中的鎮河塔心直接朝著那塊巨石砸落。
當的巨響,那塊巨石粉碎,他如天神般從破碎的巨石之中穿過,落在城墻下的淺灘中。
他落腳處有些松散,雙腳微微下限,江水沒過他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