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南朝軍士不知如何自處。
他們赫然發現,此時似乎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也沒有軍令響起,他們有些無所適從的茫然。
他們甚至發現根本不需要沖上去冒著對方的箭雨去推掉那些靠在墻上的長梯。
他們甚至有些理解了林意的想法。
那些長梯推開之后,又能架上來。
即便是這些梯子有所損毀,也能很快修好,甚至隨著浮橋修得更加寬闊,能夠越來越多。
北魏的軍士聚集在下面,便始終在下面,不會減少。
林意就是要這些北魏軍士殺上來,然后殺之!
長梯上的北魏軍士開始涌上城墻,同一時間里沖向林意的敵人更多了一些,一名接一名的北魏軍士前赴后繼的朝著他沖去。
然而結果都是一樣。
當林意一刀斬出,原本是兩三顆頭顱飛出,現在是四五顆頭顱飛出。
當他一劍斬出,原本是三四人倒翻摔飛出城墻,現在是五六人倒翻摔飛出城墻。
一開始第一批從云梯上躍下的修行者和武者,原本就是這支騎軍之中的最強的一批人,當這些人已經被他殺死之后,后繼更多涌來的這些魏軍并不能讓他感到更大的威脅。
先前那第一批人甚至讓他移動了一步,但這些前赴后繼如海浪一般拍向他的北魏軍士,卻甚至沒有能夠讓他移動一步。
他就像一塊巖石一樣矗立不動,就連神色都沒有什么改變。
他的刀法和劍招甚至都沒有多少變化,翻來覆去似乎就是那樣幾招,然而和這些尋常的軍士相比,他的刀劍依舊太快,力量依舊太過強大。
修行者的飛劍比他殺人的速度要快,遠比他這一刀一劍的砍殺來得震撼和令人恐懼,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人卻不再是這樣的感覺。
前赴后繼沖上去的北魏軍士如同一張張爛菜葉子不斷翻出城墻,墜落下來,其余還留在城墻上的北魏軍士并沒有贏得更好的結局,他們的尸身只是錯落的堆疊起來。
然而沒有任何一名南朝軍士倒下,因為正對著那幾張云梯和那些長梯的,始終只有一個人。
那個人的神態和動作,似乎始終都沒有變過。
哪怕是再悍勇的北魏軍士,看著那一柄每次揮出都帶起血浪的刀和劍,都漸漸被恐懼占據了身心。
這樣的殺敵,越是和城墻隔得遠反而越是清楚。
先前在工程之時,這支北魏軍隊之中到處都是吶喊聲和呼和聲,然而隨著戰斗的進行,這樣的吶喊聲和歡呼聲漸漸消失,城墻上只有不斷響起的慘呼聲和絕望的尖叫聲。
城下浮橋上那些已經擁擠在長梯和云梯下方的成堆成堆的北魏軍士群中,卻是一片死寂。
戰斗經驗越是豐富的武者和修行者,反而越是感到恐懼。
顏青禾始終抱著不輕易送死的態度,對于他而言,他只是個領兵的將領,那他只需要負責將自己座下的這些北魏軍士悍勇,至于跟著他一起投靠北魏的心腹們,他都不會讓他們上去送死。
然而此時,遙望著城墻上那道不停殺戮的身影,他的身體也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不能理解。
他已經看清了林意的面目。
他雖然并不清楚南朝的諸多軍情,尤其他在今年春里就已經成為北魏的將領,他無法借由林意的面容直接推斷出林意的身份,但林意太過年輕,他可以肯定,無論是南朝和北魏,都不可能有這樣年輕的神念境修行者。
然而若不是神念境修行者,即便是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像這樣戰斗,體內的真元恐怕也支持不了半個時辰。
顏青禾的后方,真正如潮水一般的數萬北魏軍隊已經全部壓到了河岸。
因為此時浮橋的規模也容納不了太多的軍隊同時攻城,所以這數萬北魏軍隊并沒有得到進一步的軍令,只是在河岸邊停留下來。
塵囂還在他們的后方天空之中飛揚,看著隔河城墻上的戰斗場面,這支大軍卻也迅速靜寂下來。
不只是顏青禾,這支大軍里也幾乎沒有任何修行者看到過這樣的戰斗方式。
一輛停下來的馬車里,一名身穿深紅色袍服的中年供奉緩緩將車門簾子卷起。
他靜靜的看著林意刀劍帶起的光芒,輕聲說道:“此人并非尋常的修行者,他的體力和耐力驚人,而且似乎戰斗起來并未大量動用真元。”
“那這人應該是鐵策軍的林意。”
這輛馬車旁,有一名全身黑色軟甲的北魏將領騎坐在一匹分外高大的青色戰馬上,他的面上都戴著一個黑鐵面具,面具上有玄奧的,如層層繁花般的符文,“鐵策軍便是此次應援的軍隊之一,而且聽聞這支鐵策軍統領林意所修功法十分古怪,似是某種只修肉身的手段。”
“林意?”馬車里身穿深紅色袍服的中年供奉搖了搖頭,重復了一遍這名字,不知是何情緒。
“是林望北的兒子。”這名北魏將領說道。
“哦?”
這名中年供奉有些意外,他再次認真的看了林意一眼,然后輕聲道:“再看看。”
此時這北魏大軍之中,那架特別寬厚的戰車也停了下來。
戰車上端坐著的那名身材特別魁梧的北魏將領便是此時這支大軍的統帥。他不發新的軍令,這支軍隊便不會有任何新的動作。
“只要是人就會累。”
“他要殺,就讓他殺。”
“我要讓他們徹底絕望。”
這名身材分外魁偉的北魏將領冷漠的說道。
他的眼神里盡是威嚴和嘲弄之意,當然沒有半分的恐懼。
他身旁那名軍師模樣的男子沉默不語,只有他此時最快理解了這名北魏將領的話。
此時他們這支大軍的數量至少是鐘離城中南朝軍隊的十倍之多。
他身旁的這名統帥很想提醒城里的南朝人這點。
他很想看到這樣殺敵的年輕南朝修行者,最終只是被人數堆死之后,城里的這些南朝人是什么樣的感受。
顏青禾的那三千騎軍,他根本不在乎。
而且他并不覺得,那人可以殺得光三千騎軍。
哪怕是三千個人什么都不做,只是排著隊伸著脖子讓那人斬,那人都會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