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離別

　　當宋濤跟妻子在視頻中看到女兒穿上婚紗的樣子，兩位同樣飽受折磨的老人相擁在一起泣不成聲，病魔在折磨著他們的女兒，唯一的女兒，同時也在折磨著他們。

　　今天的宋麗婉格外漂亮，看到她的笑容，甚至很多人都不敢想象她是一位身患絕癥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可憐女孩，她是那么的美，她笑得是那么的開心，她就像是一名真正的新娘。

　　但是她身下的輪椅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所有的人，她要走了，徹底的從這個世界離開，或許她會去另一個世界，那里很美，那里沒有病痛。

　　視頻中小葉子看著穿著婚紗的宋麗婉終于忍不住，癱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站在宋麗婉身邊的米子軒眼圈發紅，他努力仰著頭拼命的不讓淚水流下來。

　　宋麗婉的眼淚也落了下來，她舍不得離開，舍不得這個世界，舍不得小葉子，舍不得所有的人，舍不得自己的父母，這個世界對于她來說有太多的留戀于不舍，但是她卻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她不想在痛苦下去，她想保留自己最后的尊嚴——做人的尊嚴。

　　宋麗婉費力的把懷里一束花遞到小葉子跟前，她努力笑出來道：“不要哭，小葉子，我會在天上看著你，當你看到一顆最亮的星星時，你要記得那就是我，我永遠陪著你。”

　　李老師走過來從地上把小葉子攙起來輕聲道：“她會永遠活在我們大家的心里。”

　　小葉子接過花撲到宋麗婉的懷里放聲大哭，但是宋麗婉卻在笑，很美的笑容，很溫暖的笑容，但也是…解脫的笑容。

　　十多分鐘后宋麗婉坐在輪椅上，大家排成隊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朵白色的百合花，當來到她的跟前時每個人都會把花遞給宋麗婉，然后跟她擁抱說上幾句話，跟她做最后的告別。

　　所有人都落了淚，但宋麗婉卻沒有，她一直笑著跟每個人做最后的告別。

　　時間就像是指尖的沙子，不管你如何用力也握不住它們，它們終會一點點的從你指縫中溜走。

　　隨著時間的流逝，宋麗婉在這個世界的旅程也即將結束，米子軒推著她上了一艘游艇，陪著她的還有小葉子、李老師以及另外兩名中年男女，在游艇上宋麗婉揮手跟岸邊所有的人告別，她大喊道：“再見了，我們來生再見，謝謝你們。”

　　送行的人一手揮舞著，一只手捂住臉不讓宋麗婉看到他們的眼淚。

　　游艇徐徐開向大海深處，碼頭上送別人的越來越小，成了小黑點，然后消失不見。

　　在游艇上宋麗婉置身在甲板上她對著攝像機道：“爸爸、媽媽對不起，謝謝你們的養育之恩，謝謝你們陪了我這么多年，今生我不能報答你們什么了，真的對不起，抱歉，讓你們傷心了。”

　　說到這宋麗婉在也忍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

　　而現場此時哭聲卻越來越大，這份特別的告別充斥了太多的無奈與不舍。

　　生命對于在場的人來說此時是那么的近，但卻又是那么的遙遠，生命其實很脆弱，脆弱到不堪一擊，上一秒那個他或者她還在對你笑，可下一秒他或她的笑就定格在一張黑白照片中。

　　這就是生命，奇妙的生命，堅強的生命，脆弱的生命，離我們很近的生命，離我們又是那么遠的生命。

　　宋麗婉緊緊抿著嘴抬起頭來，她哽咽道：“爸爸媽媽你們要保重，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宋濤跟妻子點著頭，聲音顫抖的道：“我、我們會、會保重！”

　　宋麗婉費力的抬起手指著那輪溫暖的太陽道：“今天的太陽一點都不熱，很暖，這里的空氣也很清新，爸爸媽媽不要太難過，我希望你們能來海邊看看，看看這里的太陽，呼吸這里的空氣，因為我曾來過這，因為我也要從這里離開，想我了就來這里看看吧，真的對不起！”

　　畫面一換米子軒、李老師等人出現在船艙中，艙門開著，隱約可見輪椅的一角，米子軒蹲在地上第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李老師不斷的拍著他的肩膀道：“你盡力了，別太自責。”

　　米子軒沒有說話，依舊一口又一口的吸著煙，誰也看不到他的臉，但卻可以看到他身下的地板上有一滴滴的水低落，那是眼淚。

　　宋麗婉的聲音從外邊穿來：“米醫生謝謝你，我要走了，記得我的話，如果有來生不管你多難看，我一定要當你的女朋友。”

　　米子軒的肩膀開始顫抖起來，李老師放在他肩膀的上的手也開始用力的收縮，其他兩名中年男女捏緊了拳頭任由眼淚一滴滴的落下。

　　“爸爸媽媽我走了，我會在天堂看著你們、保佑你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噗通”一聲水聲傳來。

　　宋濤跟她的妻子臉上的表情隨著“噗通”一聲定格了，他們呆呆的看著筆記本電腦，現場壓抑的哭聲越發的大了。

　　而站在兩名警察中間的米子軒卻是面無表情，他跟視頻中的他一樣一口接著一口吸煙，一跟借著一根吸煙。

　　蘇志強走到了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沒做錯。”

　　車志平也走了過來狠狠的揉了揉米子軒的肩膀道：“錯的是我們，你給了她解脫，你給了她最后的尊嚴，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錯的是疾病，錯的是那些操蛋的醫療法規。”

　　宋濤跟妻子看到了輪椅，但是上邊卻沒有他們的女兒，他們癱在地上放聲大哭。

　　凄涼的哭聲讓米子軒緊緊的捏緊了拳頭，指甲刺入皮膚帶來的疼痛他毫無察覺，鮮血一滴滴的順著他的手掌低落到地上。

　　米子軒在自責，自責自己的無能，自責自己為什么就不能治好宋麗婉的病。

　　向祁萱走到他跟前看著他的眼睛道：“別在自責了，你做了所有能做的，包括我們不敢做的，你是個好醫生。”

　　米子軒抬起頭看著向祁萱，突然自嘲一笑道：“好醫生？你知道嗎我其實很討厭這個職業，非常的討厭，我總是要見到有人生病，我總是要看到他們的痛苦、絕望、無助，我總是要跟他們說我會盡力，但其實我知道我對他們的病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我還是得騙他們，說他們的病會好，給他們希望，活下去的希望，從痛苦中得到解脫的希望。

　　但是最后那？他們會失望，他們會絕望，會痛苦的死去，你知道在他們臨終時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樣的嗎？

　　我告訴你是深深的失望，對我的失望，對這操蛋職業的失望。

　　你知道那個時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嗎？

　　我就是一混蛋，給了他們希望，又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去卻無能為力的混蛋。

　　醫生就是個混蛋的職業，該死的職業。”

　　米子軒憤怒的聲音讓向祁萱心里疼得厲害，她很心疼眼前這個男人，她看到了他心里的痛苦、自責、無助、迷茫，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只身受重傷的野獸，能做的只剩下哀鳴。

　　向祁萱突然上前一步抱住米子軒道：“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蘇志強眼圈泛紅，仰著頭拼命的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米子軒說的沒錯，醫生就是個混蛋的職業，該死的職業。

　　車志平無聲的嘆著氣，然后一下下用力拍著米子軒的肩膀。

　　在這時候何朝勇的聲音響起：“該看的也都看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劉建設把人帶走吧。”

　　劉建設趕緊擦干臉上的眼淚急道：“何縣長視頻您也看了，患者原諒他了，我想家屬也會原諒他，為什么還要把他帶走？”

　　何朝勇冷笑道：“因為法不容情，他的行為已經構成了蓄意謀殺，你是公安局局長，你應該比我懂。”

　　劉建設一下傻眼了，何朝勇說的沒錯，雖然宋麗婉在視頻中反復說不怪米子軒，但還是他帶著她離開了醫院，帶著她上了游艇，然后待在船艙里眼睜睜的看著宋麗婉投海自盡，米子軒所做的一切都是蓄意的，從視頻中可以看出他帶宋麗婉離開醫院，就是帶著她去得到解脫，又或者是帶著她去自殺的。

　　這點從開始米子軒就知道，光是這一點從法律層面上來講，告他一個蓄意謀殺是可以成立的，最少也是個過失殺人，更何況他還是縣醫院的實習生，這個身份太重要了，如果他就是不懂醫的普通人帶走宋麗婉還好說，但他不是，他很清楚帶走宋麗婉會是個什么結果，失去一切治療手段的宋麗婉，隨時都可能死去，他明知道這點，還帶著她走了，這是什么行為？

　　宋濤擦擦眼淚突然走過來道：“我們不追究了，他沒錯，他…他沒錯。”失去女兒的宋濤已經不知道該怎么表達了。

　　何朝勇看看他道：“這不是你們追究不追究的事，這是刑事案件。”說到這他提高音量對劉建設道：“你還愣著干什么？”

　　剛醒來的黃凌云一聽這話又暈了過去。